3、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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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秋雨份外招人愁绪。
乱菊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望着雏森苍白的病容，她睡着时眉心紧拢，眼隅泛着些许泪光，倔强的表情跟日番谷同出一辙。她淡淡婉叹，不愧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果然心底有些地方，是外人触碰不到的。例如刚才日番谷把雏森在大雨滂沱中拉回来破口大骂，例如皱森哭倒在他的怀中失去意识……有一霎间，乱菊觉得两人被名为余情的琉璃罩牢牢圈着，她站在外边饱览，没有参与其间的资格。
晚风飕飕吹起布帘，入夜了，放目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乱菊放下黄莹莹的苹果，锁上窗子，把油灯点起。沙啦沙啦的雨珠从天上倾泻到地下，她突然明白雏森想大雨中看到甚么。
雨水是唯一把天空和大地连接的桥梁，可恨是她不够轻盈攀不上天梯。去不到舍弃她的蓝染队长身边，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乱菊知道，最让雏森无法忍受的，不是蓝染队长绝情地刺她一刀，是她永远失去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日番谷蹑手蹑脚进来，一秒钟前乱菊庆幸失去了银，她还有不离不弃的日番谷。一秒钟后她怀疑了，或许队长的心一直拴在雏森身上，她不过充当他无助的浮水抱。
「做甚么？这样瞪我……」她没说话，他先害怕。乱菊不喜欢他心虚的口吻，要是他仅仅把雏森看作好朋友，才义无反顾对她无微不至，他不需要移开闪烁的视线。他心虚正好说明他用心不纯。
乱菊不想就这个问题跟他吵架，这样只会彰显她不成熟的一面。早在两人决定加深彼此关系以前，她就明暸日番谷永不可能置雏森不顾，不管用上甚么理由。「雏森怎么了？」她百无聊赖把苹果削成小兔子，有一口没一口把空出的果肉吃掉。
「……肺炎。」他的视线无时或刻不盘旋在雏森疲惫伤心的俏脸上，她精神焕发的风姿一去不复，难怪他忧心如焚，乱菊想。可是明白不一定能够接受，接受也不一定能够宽容。
「卯之花队长说，她的精神很脆弱，所以……」日番谷支吾以对接不上口，她看不过眼，把未完的断句接下去：「所以我不会把我们的事告诉她。」
日番谷慌了手脚，脸上不动声色，坐在乱菊旁边，托着腮，看她过份悠静的脸。她这个神情就是标准的满腹心事，雏森睡下，周围没有人，她静默的妩媚让他因为雏森而凌乱的心，慢慢慢慢安定下来。然而她不快活，他也不见得开心。从她的脸看到她的手看到碟子上栩栩如生的兔子，她的肌肤不白，微棕色泛着活泼的朝气，很温暖的颜色，比雏森的白里透红来得富人情味。
「哦，手艺不错嘛。」他拿起一只果兔，咔喳咔喳故意弄点声响打破沉默。乱菊说：「那不是给你吃的，队长嘴馋。」她带着笑腔，看来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对雏森的事暂时不予计较。日番谷最喜欢乱菊的冰雪聪明，适时认真、适时撒娇、适时让他放下心头大石。雏森突然翻身，睫下闪着尖尖的水光，梦呓着蓝染队长蓝染队长，末里哀求……小白，不要让市丸队长带走蓝染队长。
日番谷和乱菊双双一怔，后者仅仅愣了一下，立刻恼怒地拂袖而去。真相还在调查，很多事实仍陷于揣测阶段，她忍受不到别人把叛变的罪责，统统推卸在银身上。谁是谁非还不晓得呢，大伙儿看银是坏人，是银出主意带坏仁义忠厚的蓝染，没错，这场损失惨重的无妄之灾，错不在蓝染，错在罪该万死的市丸银……乱菊知道许许多多人背地如此讨论。这么一来他们就放心了，他们没有错看蓝染是好人，他是被带坏的，带坏的好人值得原谅。
可是她，爱恨交缠了几百年，别人不信任他，不代表她……没有抱持一点希冀。是的，他才是被带坏的一个，银是善良的人，要不是银救了她，她不会活命到今时今日。
他唯一的缺点是遗弃她太久，久到让她疲惫地觉悟，银不是她最终的归宿。
日番谷前脚踏进队舍，乱菊开始发炮：「哎哟，队长竟然回来？我以为队长一定不顾一切闯上虚圈，勇救被银带坏拐走的蓝染队长。」
她带刺的口吻让他不快。「雏森不过说梦话，妳介意甚么？」他维护雏森几百年，根深蒂固成为移之不去的可悲习惯，结果进一步激怒乱菊。
「队长真是奇怪。」她猛地在窗前转身，水盈盈的瞳烧着一腔怒火，办公桌旁的烛光被风雨拨熄，眼前蓦地黑了一黑，以致让日番谷错失掉……她纵横脸上悲愤交集的辛酸。「难道只有队长你懂得为青梅竹马难过心痛，我就不会？」
她是他前生的未婚妻，他是她在荒芜的宇宙里第一个救赎者。
一个叫雏森桃，一个叫市丸银，不约而同曾经牵着他们的青梅竹马，在漫长的人生道路印下整齐的足迹。纵使产生过永恒的念头，最后却为不同的理由放手。
天下无不散之延席。乱菊看着反膜里的银，短短三十秒内数不清多少次挣扎着想向他挥手道别，他们要好很久了，银照顾她很久了，既然如此，阔别的时候他们应该认真向对方说再见。银是流水她是落花，她早认清她挽不住这个人。可是清楚归清楚，血肉做的心，终既不容许她为银的别离无知无觉。
银走了以后她游魂似地回去十番队，刚刚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叛乱，到处陷入一片爆炸般的忙碌。他们没有闲情逸志安抚被战友伤透的心，乱菊也是一样，顶着没有灵魂的空壳到处帮忙，忙了甚么，她不太说得上来。
忙过以后，她带着惘然的步伐踏进队舍，料想有队长低沉沙哑的声音迎接她，可是没有。她走遍队舍寻找队长稳重的身影，待不见影踪，才猛地想起他被蓝染伤得很惨。
于是她也没来得及悼念被银打碎的心，赶往四番队途中遇上脸色惨白的吉良，张着无神的瞳子在医院外游离，牙齿上下格格打嗦。卯之花队长神色凝重地告诉她，雏森副官陷入重度昏迷，说不准醒不醒得来。
而且……被信任的队长狠狠背叛，吉良君其实受到很大的打击。
乱菊匆匆与卯之花寒喧几句，马不停蹄赶往日番谷的病房，探望白哉的恋次问她干啥走那么急，她一边笑一边说不止你的队长挂了彩一边走得很快，快的原因不是忌惮白哉愤怒的千本樱，她不怕激怒千年冰山，因为背后有座同样凛冽的小冰山给她撑腰。
如果小冰山融化了呢？如果队长不在了呢？
——他要是死了呢？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她真是笨蛋，当时要是不听他的话，坚持跟他一起回去就好！乱菊呯一声踢开房门，出乎意料日番谷并非想象中奄奄一息裹满绷带的垂死伤患，他头一扬眉一挑口吻一贯冷冷的，说：『做甚么？安静一点，松元，这里是医院。』
她腿软的一刻感到眼眶有甚么掉了下来。赶赴四番队的短短五分钟内，她彷佛经历一场大起大落的惊世灾劫，损毁程度远比丢失一颗崩玉三个队长的瀞灵廷惨痛严重。护廷十三队少了三个队长还有十个，她松元乱菊失去了日番谷冬狮郎便再没有人跋扈地跟她说“做甚么”！
『喂、喂，松元…？』
『太好了，队长，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我…我还以为队长你……』这是日番谷第一次见识软弱的乱菊，璀灿眸子蒙上薄薄的泪雾，鬈曲的橘发颓靡地挂在肩边，犹如暴雨中随风摇摆的小雏菊，无助得很动人。她一手掩着抽泣的嘴巴，一手胡乱整理汗湿的头发，到了这个时候，才有泣不成声的余暇。突然他发现，任世事如何变迁，只要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副官，他那支离破碎的世界，总因她而有着一块完整的土地。
『……我现在只有队长你了。』
乱菊生气不只为银重重遭受责难，作为女人，她难以接受日番谷，被雏森任意当作支使对象。他是她独一无二的队长，不是雏森桃生生世世的观音兵……所谓前生孽障，今生偿还，他不止一次对她解释，信用真的很重要，他许下承诺不再让她吃苦，实践再难也要做到。然而乱菊执拗地认为，孽债还清就该一笔勾销，队长你并非为了成为她的阿拉丁灯神生存于世。
日番谷点起烛火时眉头皱得很紧，不过脸色坦然，彷佛几千百件重担压在他的肩头，多乱菊一件不多。
「不要跟她计较，松元。」
日番谷对雏森的好是瀞灵廷公开的佳话，三姑六婆拿着前生的婚盟大做文章，余情余情说个不亦乐乎。当初乱菊被这种体贴折服，到了今天又为这种不断的余情折磨。他从大虚手上救她回来以后，她一直思索京乐若有所指的疑问，你们知不知道对方是谁？
他们有没有觉悟，把几百年的心意转移到别人身上，却没有错把对当作魂牵梦萦的一缕身影？
她做梦都做到那眼熟的青灰色天空，和银笑意深邃的容颜，几百年前根深蒂固的一幕。她快要饿死了，云海的秃鹰等候她呼吸停顿，便飞下来啄食她的肉，是银救了她。即使他有一千个不是，他还是那个…救了她、跟她生活了一百年的青梅竹马。
回忆的梦让她份外悲酸，半梦半醒之际想起银这次不会回来，不禁颓然泪下，睁开眼看见日番谷蹙得很紧逼的眉心。
她取笑他年纪轻轻养成皱眉的习惯当心未老先衰，他回嘴说啰苏谁要妳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
半夜的时份，月凉如水，墙边的烛光随着缕风吹动闪灭不明，日番谷的表情是烦闷是无奈她看不仔细，甚至他本人也是薄薄缈缈彷佛随时融进风绪一去不返。她开玩笑的口吻幽深哽咽，真的真的，我不来理你，你不来理我，谁来关心我们？她伸指抚摸他的眉心，抚来抚去始终有个小小的坑窝。
她拉着他的袖子，在鲜白的队长袍留下泪迹，干了以后或许会消失，可是残留下气味也好。他轻声叫她不要哭，不要哭、松元。她爱他低沉的嗓子，窝心到让她飘泊的心看到归航的码头。第一次他帮她拭眼泪后，她便发誓要当他一辈子的副官。
换个方式说，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问为甚么的口吻很诧异，口没遮拦的一角笑得很贼。乱菊妳不是煞到日番谷队长吧？
日番谷脸红的样子使她深感有趣，他大吼大叫威胁割掉一角不积德的舌头，说他被谁缠上也会认命，唯独松元是他一生的禁忌。
乱菊咯咯笑着，队长还是孩子呢，害羞就害羞嘛，何必竭斯底里地否认？但不要紧，他的体贴在于他自然流露的温柔，只要他在深宵露重的时份，在她哭泣无助的时候，伸手拭去她的泪水，叫她别哭……相等于救赎了她沉沦的灵魂。银救了她的生命，日番谷救了她的魂灵。
于是她夺过一角的酒瓶喝下足以叫他心疼的一大口酒，眨眨明眸，说一角你真笨，只有当十番队的副官，我才可以自由方便地翘班喝酒。
从此乱菊懒名远播，好事的八千留和闲着没事干的京乐常常到十番队要人。日番谷吼归吼，其实对她纵容得很，从没有真正不让她去，更没有过更换副官的念头。正如荣升那天所说，日番谷冬狮郎不需要副官，他一个人能做得很好。因此心眼通透的人如京乐和浮竹，一早猜到日番谷和乱菊的关系，远远不止是队长和副官那么单纯。
「松元……」她绻缩在毛毯下赌气，日番谷无可奈何，坐在沙发边伸手拨她凌乱的发，从额尖到下巴到颈项，她的皮肤滑嫩温暖，一呼一吸是成熟的女性香，那质感好的没话说。他惘然凝视她紧闭的眼帘，想看看有没有泪尖，手掌却被握住。
她不作声，外边细雨淅淅，初秋的房间飘起微弱的寒意.
她习惯要他守着入睡，十番队队舍是他们的爱巢，他做公文，她睡大觉，他累了便在旁边打盹，宿舍如同虚设。偶尔乱菊心血来潮想帮忙，抽起来一看是五番队的文件，自尊心逼使她放下佯装不知。
她抗议她不喜欢这样，队长的心，好像离我很远，一直在雏森身上……
你说的和做的不同。
他锋芒毕露的眸子对上她精灵的眼，霎那间空气癖出冰冻的火药味，他从趾高气扬到无奈叹息只是十秒的光景。尸魂界只有两个女人敢于正面抵挡他冷死人不偿命的态度，一个卧病床上不醒人事，另一个叉着腰挑战他的量度。话说他不是顶好耐性的人，解释一遍不够他勉强重复第二次不会翻脸，第三次就不胜其烦了。我说，松元，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所以我说好像。乱菊堵断他，红唇微噘，眼神如怨似嗔，乍看是撒娇实际是讽刺。队长好过份，欺负我没有要好的青梅竹马能够还以颜色，常常把我丢在冷宫不理.
日番谷的表情僵了一僵。乱菊是故意提到银，提到的时候还真有点小高兴。
雏森大病初愈，醒来以后的精神状态一落千丈，常常呆望窗子外的松树发愣，人家劝她散散心，她理也不理。日番谷忧心如焚，却不敢贸然前往探望。事源吉良向他深深鞠躬，扯着比哭难看百倍的神色，说拜托了，日番谷队长，现在雏森很需要你。她没有了蓝染队长，唯有指望你让她依靠了，请不要再让她伤心，我怕她、我怕她……
作为暗恋她的男人，这个耻辱得让他抬不起头的请求，逼使吉良懦怯的心，完全失去自保的余地。日番谷尴尬得无言以对，给他倒茶的乱菊来到门前又默默退了出去。他只能叫吉良不要操心，勉强胡谗中听不中用的安慰，例如雏森少不了他这个好朋友。可是事实昭然若揭，蓝染和日番谷是各自撑起雏森半边天空的支柱，吉良是天空下一介无足轻重的路人，起不了作用。
乱菊放下茶杯，拿起五番队的文件，悠悠想起一件往事想到出神。日番谷问她胡思乱想甚么，口吻很没有底气。然而沉溺回忆的乱菊察觉不到，她很恬静的笑了笑，日番谷知道她的安静代表大事要糟，于是认命似地放下笔，按了按隐隐涨痛的太阳穴，说：「松元，我说妳啊…」
「我想起以前队长为雏森拼命的事。有次你偷偷替雏森处理危险的任务，回来赶着把公文上缴免得被她发觉，她却气恼你砸碎她的和菓子。」乱菊的手轻轻绕上日番谷的颈首，婉叹的芬香撩拂在他的皮肤上，惹起一阵心猿意马的燥热。她顺势要靠在他的身上，他便换了姿势，让她躺的舒服一点。
他的胸膛对她而言还是太小，远不及银的舒服宽阔，可是唯独这小小的胸膛，她才有信心，一辈子能够安心躺卧。
不属于她的，再依恋也是徒然。
「队长你后悔的话要及时通知我哦。」她有觉得是自己勉强了他。日番谷的手指在她阴凉的发间穿梭，从头顶的旋儿到耳边的碎鬓，他指尖凉冰冰的触感很舒服。乱菊突然生出一点勇气，毕竟自己是第一个，被他如此触摸爱惜的人。也许雏森曾经拥有机会，但既然她视而不见，她拾起来珍惜也无不妥。
「说甚么蠢话？」全尸魂界大慨只有她的队长爱浓情蜜时还会眉头紧皱，话说绯真在生时，朽木白哉的脸瘫都不这么严重。然而皱眉没有不好，乱菊看多了银毛骨悚然的假笑，反倒喜欢日番谷坦率表现烦恼。只是她喜欢的是他的坦率，不是他的烦恼。
乱菊亲吻他眉间小小的坑窝，拿上灰猫，大步往四番队雏森的病房走去。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章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