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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二十章 争执替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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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没想过自己再见到那个俏皮可爱的公主会是这样的情形。她正和新上任不久的太子一起坐在空荡的宫殿里,瘦弱的双肩因为激动的情绪在微微颤动着。
他听到公主用稚嫩却坚定的语气和太子说:“我总是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比起弘哥哥,你固然聪慧而坚强,但你的心却总是在想着要争夺,性格强硬又多疑而固执。”
贤忍着怒气,道:“太平,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也实在不想这样说你。”太平也在按捺着怒火,“但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比起弘,贤你一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想太多。但亲人之间为什么要无时无刻地揣摩对方的心思?你难道不累?”
贤紧紧抿着嘴角,不悦道:“我简直对你太失望了,太平。在那一年里,我一直以为比起显和旦,你更明白些。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你简直……简直……”他冷冷地看着太平,像是终于找到了形容词,道:“你果真是母后的女儿,你更像是武氏的女儿,而不是李家的公主。”
太平猛地捏紧了拳头,愤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以为你当了太子便是什么都对的了?旁人驳斥你,也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别人与你作对了?那我才应该说,你简直就像个没长大的任性孩童,根本没有能担当大唐太子的心性和品格。”
贤烦躁地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道:“不管你怎么看我,太平,我血液里流的才是李家的血脉,我们流的才是一样的血脉!”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的母亲是个独裁者、阴谋家!你难道还不相信?十天前母后跟父皇说贺兰敏之死了,可他六天前才真的死了……这件事,我没必要骗你吧?那就说这件事。在这件事上,你要怎么为我们的母亲开脱?”
薛绍大惊,忐忑、惶恐地抬头去看前面的皇后。武则天身上隐隐的气势,让站在一旁的他都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压力。
宫殿里的太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我无法下定论,我愿意相信你没骗我,但我也不会去怀疑母后……我只想说,我会去问母后的,大大方方地问。我不像你,贤,我愿意相信自己的母亲。你别忘了,你、我,我们,我们身上一半的血液来自我们的母亲。”
薛绍明显察觉到武则天身上的情绪舒缓了些许。但他的心却依旧提着,他能感到,皇后的柔和是给公主的,而太子……
贤挫败的声音说道:“太平,你要怎么去和母后说?你去了,便是把我放到了阴谋家的位置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太平,你真的明白吗?我把你当妹妹所以和你说这些,你若去了,我便是被自己的亲人背叛了。”
良久的沉默在宫殿里弥漫,就当薛绍看见皇后转身,用眼神示意自己留下,而她却准备离去时,太平终于开口了。她说:“……你这话,才真是明明白白地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你把我们的母亲看做敌人,而不是亲人。”
武则天的脚步停了停。
“再过几天,我就会陪着祖母去前线,我会去看表哥的棺椁,我会亲自去看他的……所以,贤,不必担心我去询问母亲了。”太平妥协道,“你如今该想想,你真的该想想,你为什么要把给了你生命的母亲当做敌人?我会把真相带回来,亲自告诉你,你是错的。”
武则天轻轻勾了勾嘴角,微垂的眼睑下眼神欣慰又悲伤。但她再抬眼看向薛绍时,她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了。她如刀的眼神扫过薛绍,又一一扫过殿外的宫人,所有人都在她严厉的眼神下低下了头。
薛绍看着武则天的裙裾离开视线,片刻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殿门口的太监利索地扬起嗓子,通传了一声。
薛绍理了理衣衫,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走进去。就在门口,他和太子面对面碰上。贤根本没关注他,冷哼了一声便裹挟着一身怒气快速离去。他维持着有礼的姿态,恭敬地退避,然后走进去。
他无奈地发现,才进宫半天,他就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嘴角的弧度如今更像是刻上去的,而不是发自肺腑的。但他下一刻就推翻了之前的想法,因为在看见惊讶又欣喜的太平的第一眼,他脸上的笑就是真实的了。
再没有比此刻更真实了。他自己甚至压不下嘴角上翘的弧度。他迎着太平惊喜的眼神迈步上前,下意识就放轻了语气道:“薛绍见过公主。”
太平像是才回过神,她不可思议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只傻傻道:“……是你?那个被我撞的?”
闻言,薛绍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站起身,少年挺拔的身子像是笔直而坚韧的橡树一样伫立着,眼神温柔而宽和地看着太平,道:“是我,被公主撞了两回的那个。”
太平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之前的怒火像是不翼而飞了,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道:“你竟是进宫了?真是不可思议。那位姐姐呢?她没来吗?”
薛绍摇了摇头:“皇后只传了我一个。”他顿了顿,才看着太平,道:“从今以后,在下就是公主身边的侍卫了,皇后让在下时刻保护公主。”
太平恍然道:“是为了我要离京的事儿,母后选的你?”她有些欢喜,又有些担心:“我可是要去前线的,你真的行?”
薛绍一噎,心下暗恼,道:“兄长正在前线领军,在下不才,只保护公主还是可以的。”他扫了眼太平,道:“只要公主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就不会有大问题。”
“我就知道,那个姐姐不在,你就毒舌了!”太平刷的站起身,气鼓鼓道:“光说不练假把式,走,跟我去演武场,打趴下五个,不,你得打趴下十个宫里的侍卫,才能证明你有本事!”
薛绍挑眉,温润的眉宇间透着一丝疑惑:“在下哪里是‘毒蛇’了?明明我是来保护公主的。”
太平气结:“哪里都是!那啥嘴里吐不出象牙!”
“公主你说脏话!”薛绍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控诉地看着太平,“真是,小小年纪怎么能说脏话,皇后娘娘听了要伤心了。”
“我母后又不在。”太平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还有啊,我什么时候说脏话了?谁听见了?你别空口白牙地诬赖我啊!”
“公主,这样就不好了啊,耍赖什么的不是君子。”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小女子。没听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德利啊,你看那位薛绍如何?”武则天目光悠远地看着远去的两人,看向太平背影的眼里透着慈爱,随口问道。
王德利弯着腰,笑道:“那位薛公子品行才智皆不错。”武则天的心思,他这个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是能摸到脉的,当下不含糊地说道:“虽说比起贺兰大人,还欠缺许多,但性格确实比贺兰大人好上不少。”
“你啊你啊,这话说的……”武则天失笑,“敏之有才,心里自然有几分傲气,再加上武家就他一个,那也是被宠出来的脾气,太平能和他感情那样好,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说到这,武则天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怅然,叹道:“只是可惜了,这聪明人就是不把聪明放在正道上……”
这话说的,王德利心里一紧,眼珠子一转,便是道:“贺兰大人已经去了,正好要个温和包容的人调剂调剂公主的心情呢,老奴看这薛公子确实不错。”
“你也会转移话题了。”武则天转身,往议事厅方向走去,“德利啊,你也是伺候我的老人了,有些事我还得让你去做。”
“是。”王德利恭敬应道。
“既然公主要亲自去查我那不成器的侄子的死,前线那边就不要动手脚掩藏了。”武则天的语气变得有些冷硬,“我原是想着,姐姐就他一个儿子了,他做错事丢了命,总是我这个做姨母的亏欠了他,人都没了,怎么也得替他掩饰一二……”
“皇后仁慈。”
“什么仁慈?自己儿子都把我当敌人了,哪还有什么仁慈?”武则天自嘲道,“你让人把明面上掩饰掩饰就好了,真相什么的,以太平的性格,就是查出来了,她自己就会掩盖好,万不会闹大。倒是太子那儿,你去让人查查,究竟是谁在挑拨着贤?”
王德利心下暗暗叫苦,太子、储君的事是那么好掺和的?他心里把那些杀千刀的骂了一万遍,面上却还是应着声,转身就去办差。
武则天心里也不舒坦,无意间听到儿子这样看待自己,铁打的心肠也觉得疼啊。她随手拿了一本奏折,就想转移一下注意,可才打开,就见是太后启程的安排。
这些事真是一件接一件,弄得她都觉得力有不逮。可这前线的战事,关键还是在太后身上,无论如何,镇国公主和太后的情谊是做不得假的,只盼着中途别再出什么岔子。
武则天揉了揉眉心,拿起朱笔在折子上批复了几句。太平也要去,有些事就更要周密些才行。谁都能出事,她女儿决不能出事!连一根毫毛都不能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