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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受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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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教起源于摩尼教,规矩极严,约定信徒需成年之时经过圣水洗涤,即将领洗者全身或半身浸在水中,同时由明教德高望重之人念诵经文,这才算正式入教。
周芷若和殷离两个刚刚及笄,机缘巧合之下,便有幸在光明顶圣火之前举行这受洗仪式,这是许多明教教众可望而不可得的殊荣。彭莹玉因此事和殷天正商议着,议定由毒仙王难姑主持,常年镇守光明顶的天地风雷四门之地字门的女教众在旁帮手。
原来天地风雷四门是杨逍一手创立的势力,和五色旗这等所谓的嫡系更加不同,是嫡系中的嫡系。天字门所属是中原男子教众;地字门所属是女子教众;风字门是释家道家等出家人;雷字门则是西域番邦人氏的教众。向来只有杨逍叫得动。
如今杨逍身死,无论是五散人,还是白青两大法王,都以为要收复他们需费大把的气力,想不到刚到光明顶,四门门主便早迎出来,毕恭毕敬,暗示说不参与教主之争夺,无论谁做教主,政令所出,他们必然相从。
几位大佬见到天地风雷四门门主如此知趣,心怀大悦,少不得勉力许诺一二,私下拉拢几回。这是应有之义,暂时按下不表。
且说殷天正见彭莹玉如此安排,心中也觉得甚是妥帖,突然又想起紫衫龙王黛绮丝来,暗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若是黛绮丝在,这受洗之事焉有王难姑主持的道理。然而黛绮丝素来和自己不对付,若是她转过去支持韦一笑,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愧是彭和尚,甚好!”殷天正最后说道。
昆仑山山顶常年积雪,早有地字门的女教众以雪化水,烧了满满两大浴桶热水来,放在雪地之上,取幕天席地之意。旁边却以青帐隔开,青帐外围一圈女教众仗剑而立,为两女把风。
周芷若但见浴桶中水汽氤氲,举目望时只见秃鹰在高高的山顶盘旋,一阵山风扑面,只觉心旷神怡,突发奇想道:“若在此处探得一温泉,命名为圣泉,但凡教众要受洗,便令他自去此间,倒也省去了一番麻烦。”
殷离笑着嗔道:“姐姐你又在异想天开了!”她看了一眼周遭,却忐忑道:“此处虽好,若有人暗中窥视,那可糟糕了。”
王难姑在旁边听说,忙宽慰她们:“这是我教中规矩,向来如此。明教教规极严,断然不至于有人暗中窥视。更何况,地字门的诸位姑娘刚离了杨逍,正在忙着表现,此时无不抖擞精神,纵使有人心存不轨,也早被她们拿下。”
两女依言入浴,周芷若不由得暗想道:“明教被外人称为魔教,固然有朝廷污蔑,江湖门派嫉妒打压的原因在里面,但本身之行事确也颇为古怪。譬如吃素不吃荤,修习武功的人要打熬得好筋骨,没有肉食怎么行?再譬如说裸葬,再譬如说裸浴,放到后世还好,此时礼法甚严,如此行径,局外人自然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不多时两人浴罢,都换上了白袍,上面绣着红色火焰,正是明教弟子的服饰。两件白袍都是地字门女教徒连夜赶制,穿在身上宽宽大大自不必说。
两女相互调笑了一阵子,正待欢欢喜喜,携手出帐,突然听得帐外一阵喧嚣,有人喊道:“抓住那个小贼,别让他跑了!”又有人说:“要先剜了小贼的眼睛,以治他冒犯明尊之罪!”
王难姑听了脸色微变,隔着帐子向外面问话道:“何事惊惶?”
外面便有人回答道:“弟子们防守不慎,倒被一个小贼钻了空子,溜进帐来,弟子们罪该万死。”
又有人回答道:“两位姑娘可曾收拾停当?弟子们奉门主命令,便要进账搜捕小贼了!”
王难姑闻言脸色大变,厉声叫道:“胡说八道!哪里来的小贼,你们把严清叫过来,我有话问她。”严清便是地字门的门主。
先前那人诺了一声,外面的喧嚣声便渐渐低了下去。王难姑却手心里满是冷汗,她知道这才是祸灾的开始。自南宋后,程朱理学之风尤胜,哪怕在江湖之中,名节对于年轻女子来说仍然意义非比寻常。若被地字门四处宣扬周芷若、殷离二女入浴之时被人窥见,她们这辈子在人前哪里还抬得起头来?偏偏一向足智多谋的彭和尚、说不得等人守在光明顶圣火处,无法前来解围。
王难姑一念至此,和周芷若、殷离三人一起向四周搜寻,哪里有什么小贼的影子?
王难姑怒气上涌,暗恨严清背地里下这绊子,对周芷若、殷离道,“你二人且在此处守着,莫要放了一个闲人进来,横竖清者自清,我去找严清说理去!”
王难姑走后,周芷若和殷离两人依言守在青帐之中,两人虽然行走江湖也有些经验,却从未料到在光明顶、自家的势力范围下会出现这种事情,都是又急又气。
周芷若道:“定是杨逍旧部,不忿他死前曾被我所伤,明面上装作惟白青法王和五散人马首是瞻,实则暗地里下这种黑手。竟然如此龌蹉!说起来,这次倒是我连累你了。”
殷离道:“他们若真是有本事,就不该造谣,就该真个把人送进来。这样我们就满口莫辩了。”
殷离又想了一想,突然说道:“周姊姊,我说出来你莫怪。其实我倒盼着有这么一个人。我们便先不杀他,姐妹两个一起嫁给他,之后让他在洞房花烛夜猝死而亡,我们两个便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如何?这样我爹也再不会逼着我出嫁了!”
周芷若听她如是说,顿觉哭笑不得,道:“你现在不就和我在一起吗,何必多此一举,想出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殷离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我爹总想着逼我出嫁,还想着算计你,让你嫁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周芷若笑道:“嫁与不嫁,自然是我们自己做主的。我们武功这么高,难道我们不从,他还能逼着我们坐上花轿吗?”
殷离一面大声叹着气,一面拉着周芷若的手,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间,见周芷若脸色一变,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心意相通,皆摒神静气,就听见一阵极低的呻.吟声从浴桶旁边厚厚的积雪中传来。
殷离神色大变,握住周芷若的手都在发抖,周芷若用掌风扫开几层积雪,这才发现,积雪下竟然有一个能容纳一人的小洞,洞中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蜷缩成一团,脸色铁青,呼吸微弱。周芷若探过他脉搏,方知此人只是受了轻伤,只是被人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
当下周芷若和殷离对望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家的计策:藏这么一个人在雪洞中,两女和王难姑自然发现不了,以王难姑的要强脾气,自然吃不得这个哑巴亏,必然要拉着人分证,彼时被人发现这个雪洞,两女就算浑身是嘴,只怕也洗不清了。
周芷若望着雪洞中的青年,脸上阴晴不定,她可不想因为这一点节外生枝,毁了自己的大计。正待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之时,殷离早已拉住她的手,幽幽道:“姐姐,他受了伤,横竖也活不成了。不如,便索性嫁了他,让他在新婚之夜死去,我们永远在一起可好?”
周芷若听着她疯言疯语,不得已低声斥道:“你疯了!”
殷离委屈道:“姐姐,难道你心中有人,不愿和阿离在一起吗?”
周芷若望着殷离,只觉得她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眼中闪着极明亮的光彩,夹杂着忐忑不安和期待,因自己迟迟不肯回答,那份光彩便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一时间,场中静的呼吸可闻。
正在这时,雪洞中那青年突然又呻.吟了一声道:“两位姑娘,我韩林儿对天发誓,若看见半点不该看的东西,情愿天诛地灭,五雷轰顶。但求两位姑娘手下留情,留我一条命。”
殷离见周芷若默不作声拒绝了自己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绝妙办法,心中正觉得委屈,听雪洞青年如是说,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贪生怕死,你倒说说看,留你一条狗命做什么?”说罢,恼羞成怒,一掌就要往雪洞青年的天灵盖劈下!
这次却是周芷若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周芷若目光闪动,问那雪洞青年道:“等等,你方才说,你叫甚么名字?”
韩林儿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慌忙低下头去,将眼睛望向别处,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我叫韩林儿,我……也是明教中人,我……是被歹人打伤,送到……这里来的。我……真的……甚么也没看见,我……罪该万死,不该冒犯……冒犯两位姑娘……”
“韩林儿,”周芷若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道,“可是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
殷离“呀”了一声,显然,她这些年跟着周芷若,于战报也听说了不少,知道韩山童是朱元璋、徐达、常遇春等人的首脑,这些年来连败元兵,威名赫赫。
韩林儿听周芷若这么说,颇感意外,他仍然低着头不敢看两人,言语里却自然而然多了几分惊喜:“姑娘也听说过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