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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〇七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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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洛发钱镖打落韩文冲暗器,便走上前来,掣出腰间长刀,道:“现在不是我红花会与韩爷的恩怨,还请韩爷交出回部圣经,免得麻烦。”
“你们……你们是来劫镖的?”韩文冲一惊,不料红花会竟与回部联手。斜眼往来路一望,似乎已看不见同伴身影,不知是不是已全遭了他们毒手,当下怒了起来,道,“好哇,既然如此,我洛阳韩门与红花会断不会善罢干休!”
陈家洛却只微微一笑,先转头对霍青桐道:“翠羽黄衫,这一战请容陈某僭越了。”见霍青桐收剑走到一旁,才回身对韩文冲持刀一礼,道,“请韩爷指教。”
韩文冲气极,想当初自己要和他交手,他不予理睬,如今又来邀战,已顾不得是要护镖还是要报门下被害之仇,挥兵刃上前进击。
霍青桐与韩文冲交战半日,对他这铁琵琶已有所了解,见他出手时如双刃利斧,回挡又恰似一面盾牌,正是可攻可守,而其中所藏暗器,想是按动上面机括,便会连珠发射。所幸方才十二枚铁琵琶钉尽出,倒少了一样担心。再看陈家洛的刀法,仍和当日与自己交手时相似,看上去毫无精妙之处,却每每能恰好化解对方招式。霍青桐的师父天山双鹰都是汉人,对中原武学知晓甚广,不时也以其他门派武功与她喂招,但总没出现过这般似是而非的招数。看了一阵,突然“啊”的叫了出来,见陈家洛长刀横掠,使的是一招“横扫千军”,这一招算是十分大路的武功,各派拳法、刀法都常见,总算是认了出来。但话音出口,招式即变,刀身一跳,竟斜刺而出,倒像是太极剑“龙行势”的后半招。她先是奇怪陈家洛为什么以刀使剑法,却见这一刺也与“龙行势”有些微差别,但恰好绕过对方铁琵琶封住的中路,直刺颈侧。韩文冲回身避过,脸上已颇有些狼狈之色,似乎也对这莫名其妙的招数应对不暇。霍青桐猛地醒悟,原来陈家洛这路刀法根本不拘于套路,只求破招克敌,其中有些甚至不是刀法,是以自己一直没有看出来。就像他当日与自己对战,最后换手倒持刀身,以刀柄打穴,岂是常人所能料中。而且刀刃只开一侧,他握在刀背之上,自然毫无损伤,这看似巧合,其实是早已打算好的方法也未可知。但这话说起来容易,要在真正交战之中即刻使出最有效率的招式,又因手中兵器而自然生变,却哪有那么简单,心里不禁暗暗赞叹“天池怪侠”袁士霄的传授,果然是博大精深。这时见陈家洛出手越来越快,诸般招数纷呈,有的还能辨出一二,有的就完全不知所云,但在这不知所云的招式连攻下,韩文冲已经左支右绌,现出败象无疑。
果然再斗了几合,忽地刀光闪烁,韩文冲双手一松,铁琵琶落在地上,而陈家洛的刀锋也已架在他颈中。猛听得周围有人齐声喝彩,霍青桐吓了一跳,左右环顾时才发现红花会和自己部族众人都已经过来观战,自己却因过于入神,一时没有发觉。这时听徐天宏道:“总舵主,镖局的人我们都搜过了,没有经书,必然在这人身上。”
韩文冲叹道:“技不如人,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伸手到背后包袱中一掏,便将经书抛了出来。徐天宏接过递给霍青桐,请她检查。霍青桐见果然是族中视为圣物的手抄卷本《古兰经》,点了点头,先向徐天宏躬身行礼,才双手交给了身边的木卓伦。木卓伦欣喜地接过经卷,率部向红花会众人施礼,跟着大家一齐欢呼。红花会众本来因救援文泰来不成,又是不甘,又是泄气,这时见霍部族人如此喜悦,也不由得跟着欢声大笑起来,只有陈家洛手中刀仍架在韩文冲颈中。韩文冲隐隐觉得不妙,颤声道:“陈当家的,你们……”
“贵门下焦文期焦三爷并非红花会所杀,”陈家洛第一句话却令韩文冲哭笑不得,只当他还要分说这点恩怨,谁知听他续道,“陈某本来也不愿和洛阳韩门结这个梁子。不过今日之事若泄露出去,对红花会有所不利——”
韩文冲听他当真要杀人灭口,身子一抖,也顾不得颜面,只道:“我……我决不向人提起片言只字……今日回去,我就退隐山林,从此不问武林是非……”
“韩爷的话,我也不是不肯相信,不过为保万全,陈某只得做一回小人。”陈家洛阴冷地一笑,“韩爷若是不甘心,尽管来找陈某就是。”说罢刀锋一送,鲜血已飙了出来。陈家洛只眉梢动了动,看着韩文冲尸首倒地,才收刀回鞘,转身向霍青桐一揖,“抱歉了,翠羽黄衫。”
霍青桐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这一战除了张召重之外,连镇远镖局的人都没留一个活口,此后清廷若有追究,当然是先算在夺回圣经的霍卓部族头上。不过反正自己族人出疆之时就已下定决心,纵然要与清朝为敌,也必令族中圣物归还故乡。这样看来,多揽一事少揽一事,也就无关紧要。陈家洛之前想诓自己联手,其实也是打的这个算盘。既然自己答应相助,倒不会介意他灭口的举动。然而红花会众人却大都出乎意料,原想陈家洛这人不过心思缜密,应变机敏,谁想他举手杀人若无其事,而且还是已经求饶之人,照说并不合武林规矩,但也是为了翦除后患,各自心下暗暗敁敠,一时不知作何感想为好。过了许久,徐天宏方咳嗽一声,道:“打也打完了,这里也该收拾一下,咱们好另找个地方说话。”
众人醒悟过来,不禁笑他说得轻描淡写,手下却都开始忙碌,将石块草草清到路边,死人和车马残骸就地埋了,这才各自上马,齐转向北,往燕支山而去。
西汉时名将霍去病出燕支山大破匈奴,打通河西走廊,匈奴人不得不从这水草丰美的天然牧场退走,只留下了如今苍凉雄奇的景色。这段故事早过去一千多年,回部与红花会众人倒是有八成都不知道。日前众人与清廷官军和奉了朝廷将领之命干事的镇远镖局厮杀,随后也不得不暂时避过风头,一来到这片森林广袤、绵延不绝的山中,也已经放下心来。没过多久,看到红花会在大草滩附近所留暗记的余鱼同也引着陆菲青前来,赵半山等人见他们平安无恙,自然欢喜迎接,这时才发现同行的另有一人,却甚为陌生,登时要说的话便多咽了回去。
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上去比心砚还矮了一些,却生得眉清目秀,俊俏非常,且是一身装扮甚为华贵,只衬得腰间那柄长剑有如名门世家子弟拿来卖弄风华气度的饰物一般。陆菲青见众人神情诧异,便道:“这是小徒李沅芷,之前在路上偶然遇见,本不想带他前来的,怎奈他——”
“他见陆师叔不准,偷偷跟了我们前来,陆师叔也没有办法。”余鱼同笑着接口道,跟着那少年李沅芷便对他做个鬼脸,两人倒像是十分熟悉。众人见是陆菲青的弟子,倒没有太多疑忌,不过听陆菲青话中之意,对众人之前行事并没提及,也就都缄口不言。那李沅芷倒像是个自来熟的脾气,待陆菲青一一引见了红花会众人,还要再说话时,早一眼看见霍部族人都在旁边,喜道:“青桐姐姐!”话音没落就扑了上去。
众人都被他吓得一愣,见他挽了霍青桐的手,问长问短,煞是亲热。说没多久,李沅芷忽然向周围扫了一眼,附到霍青桐耳边嘀咕了句什么,霍青桐便“噗哧”一笑,两人携手往林中远处走了一阵,方停下继续对话。陆菲青笑道:“我们之前曾经路遇回部朋友,少年人心热,初见面就甚为相得。”说着看了一眼余鱼同。众人想回人素来热情友善,倒也不足为异,这般青年男女独处私谈,要在中原却要令人大大咋舌了。
这时李沅芷走远,赵半山才上来对陆菲青和余鱼同简单说了日前交战情形。二人听说营救文泰来并未得手,都跌足叹气。陆菲青又道:“那什么关东六魔中的焦文期原是前些年来跟老朽算旧日恩怨,被我所杀,也因这桩事,阴错阳差收了沅芷这个徒弟。不知这笔账怎么算到了红花会头上?倘若再有人为此找各位的麻烦,老朽自然与他当面说话。”陈家洛摇头道:“陆前辈还和我们见外!别说现在关东六魔只余其三,洛阳韩家也已经不成气候,就算他们率众寻仇,难道我们还把前辈一人推出去,自己置身事外不成?”赵半山在旁听了,便向他一瞥,情知他杀韩文冲非但为了灭口,而且断绝无谓的恩怨,虽然做得过分,倒也算干净,也就不再为此事挂怀。几人又议论起文泰来失踪之事,陈家洛道:“想必那张召重对我们早有防备,我这一次设计得太过穿凿,他见常五哥两位盯得紧,便暗渡陈仓,自己还敢来和我们对阵,倒是个不可轻视的敌手。所幸霍部圣经夺回,总算没有空忙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