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醉墨花间

4、第四回

　　苏静只听到那把温和动听的嗓子优美的声音在耳边浮动，仿若上好的琴音一般，却又魅惑得不可思议：“尘缘已尽，从今起小娘子便不再是凡尘中人了，切不可再贪恋红尘。”
　　天空明澈得一如碧洗，青衣郎君执着她的手去触摸娘亲的头颅，沾了她的血然后送进她自己的嘴里。

　　在那腥甜还温热的液体进入口中的时候，苏静一下子就软倒在地上，她转头去看那个青衣郎君，他站在她身后，眉目清雅含笑，眼中似有红尘之意，两袖生风形容清隽，却当真是想不到！那两片嘴皮子一张一合！便是她娘亲一条人命！
　　苏静死死地盯住他。

　　青衣郎君并不在意，笑道：“小娘子不妨趁此进屋收拾些随身物件。”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小娘子是聪明人，定然不会如凡人那般愚昧无知才是。”
　　苏静知道，他的意思就是如果她敢哭闹，就立刻带她离开，这样的话她连带走一些念想物件的时间都没有！
　　苏静听见自己软软地回答道：“多谢郎君。”

　　她甚至在从地上爬起来后十分有礼的对着那青衣郎君屈了屈膝。
　　苏静接着转身往屋里去，走到那黑衣少年身边的时候，她抬头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眼，随即极快的低下头去，屈了屈膝道：“还请郎君移步。”
　　被称作无亡的黑衣少年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只是侧开了一步让苏静过去。
　　苏静在娘亲无头的尸体旁蹲了下来，为她整了整衣衫，紧接着她又回过身去朝那青衣郎君的方向走去。

　　那青衣郎君挑了挑眉，半是诱惑半是威胁这说：“小娘子莫要做傻事。”
　　苏静摇了摇头，仿佛是说给他听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她走到青衣郎君身边轻轻地把娘亲的头颅捧了起来放到了里屋的床上，又在两人奇异的眼光下将娘亲的身体拖上了床铺，她将头颅摆正，神情柔软的为她娘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取了娘亲嫁妆里的一匹绣牡丹的大红缎子——那是她娘给她藏的嫁妆——铺在了她娘身上。

　　娘亲向来美貌，即使再贫瘠之时也不曾让自己衣衫凌乱肮脏过，可是娘亲现在脸上沾的血却是如何都擦不去……
　　为什么擦不掉呢？

　　要让娘亲干干净净的走啊！为什么擦不掉啊！为什么啊！
　　苏静盯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对啊，为什么擦不掉……难道不是因为她手上染着娘亲的血吗？如果不是贪图安逸……又如何会有今日！

　　苏静！你就是害死你娘亲的凶手！怨不得他人！
　　苏静突然笑了笑，十分的柔和。
　　娘亲别怕，静儿最乖了，静儿……静儿会为你报仇的。

　　苏静又去洗了手，绞了干净的帕子给娘亲擦脸，源自仙娘的那百花齐放的宝石钗子簪上娘亲乌黑的发间……够了，足够了。
　　苏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步转身随手扯了一张包袱皮，将自己平日的衣物放了进去，银两钱财也要带够，其他的以后再说，仅仅是半盏茶的时间，苏静就已经收拾完毕，眼神温和的看着娘亲的遗体。

　　“娘，我走了。”苏静说。
　　门口那一大一小的郎君静静的站着，并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挡苏静的行动。
　　苏静执起娘亲的手，亲了亲，然后把娘亲从不离身的镯子褪了下来——那也是娘亲唯一保留下的一件首饰，一直贴身戴着。她把玉镯塞进了里衣的暗袋中。她不舍的看了又看，最后还是转身走向青衣郎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苏静尽量平淡的说：“郎君，诸事已了。”

　　青衣郎君笑道：“小娘子不再看看？”
　　苏静摇头，“不看了。”

　　青衣郎君又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赞了一句：“不愧是老祖看中的人！”末了，他将苏静抱起，让苏静坐在他的手臂上，长袖一甩一挥，苏静的屋子突然就冒起了冲天大火，苏静把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看着屋子的火光。
　　……娘亲，这仇我绝对会报的，你放心。

　　苏静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胸口，那里放着娘亲的贴身玉镯。
　　黑衣少年走上前来，手一拂一招，一道炫蓝光芒在他的脚下延伸成一把剑的形状，青衣郎君也是如此，只是他脚下踩着的是一柄雪白的长剑，通体剔透晶莹，仿若玉制。青衣郎君赞了一声：“无亡，再过几年，你便能更进一步了。”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冰冷的说：“多谢师伯指点。”

　　青衣郎君拍了拍苏静的背，轻声哄道：“小娘子若是怕极，可以将眼睛闭上。”
　　苏静轻轻的‘恩’了一声。
　　紧接着两人便冲天而起，苏静静静地待在青衣郎君的怀里，并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的风，只是有些微妙的失重感，她闭上了眼睛，等到她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成了金红的一片。

　　太阳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周围也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的一片，只有飞速变换的云彩才能证明他们正在移动，苏静又侧过脸去看青衣郎君，声音平淡而沉稳：“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青衣郎君笑了笑，回答道：“我名青衣，小娘子乃是老祖亲选，日后必然是要入门的，平日若是见了我只称一声师兄也是无妨……小师妹在想什么，师兄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师妹可莫要想太多，门中弟子入门皆要斩尘去缘，有你这般想法的不知凡几，可是小师妹你知道吗，这些人当中还有几个活着？”青衣顿了顿，居然眯了眯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只是青衣师兄今个儿运气不好，恰好抽到了这枝签罢了，小师妹以后若是能有我这般修为，也定然有机会为他人斩尘去缘的。”
　　说到这里他又指了指跟在他们身后的黑衣少年：“那是无亡，乃是我门外门弟子，以他的修为再过几年便能入我内门了，你见着他也可称一声师兄。”

　　苏静打断道：“可是他叫你师伯。”
　　青衣微微一笑，清和雍容：“若真要算起辈分，他其实还少叫了两个字，我是他太师伯祖，不是师伯，为了方便起见这般叫罢了。”

　　苏静无言。
　　“今日你入我门中，凡俗间的称呼便不必再守，待你入了界，见着了修为比你高的可以称一声前辈，若是对方有极大的势力，便按照他门中称呼尊上一声也是无妨……也罢，此时与你说怕是你也记不住，以后便知晓了。”青衣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言笑随意仿佛今日动则杀人放火的人不是他一样，身上青衣如流水一般的飞扬落下，极尽风流。

　　约又过了一刻的时间，青衣以手覆于她眼前，阻挡了她的视线，她只觉得她似乎突然穿透了一层薄膜一般，突然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连身体都觉得轻快了几分。
　　还未细细品味她就被青衣放了下来，脚踩到地面的感觉异常的踏实，苏静抬头望去，眼前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她站在断崖的一端，而路在另外一端，中间则是万丈深渊。无数流光在两座断崖之间闪烁跳动，云雾将这些流光掩得若隐若现。

　　青衣与无亡站在她旁边道：“便送小师妹到此处了，还请小师妹自行上山。”青衣又顿了顿，接着笑开了。
　　苏静发现这个青衣特别喜欢笑，而且总是在说着越是残酷的话的时候笑得越发的雍容清贵，有一种魔力吸引着苏静去看他，甚至偶尔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苏静会移不开眼，心下茫然只觉得只想看着他就好。
　　所以苏静尽量不与他对视。

　　山风拂来，青衣的衣袂翻飞，青色的外衫此时如同一泓碧水一般，在云雾的衬托下越发得不真实起来。青衣微笑，笑容温雅：“小师妹，一个时辰后护山大阵将会开启，那时便不再会有……”他突然一眨眼，看得苏静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慌乱地几乎想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他看到苏静明显变色的神情，笑吟吟的继续说：“……活人。”
　　“也就说，小师妹若是一个时辰内出不来的话，便再也不用出来了。”
　　苏静问：“我该往哪里走？”

　　青衣遥遥一指断崖的另一头那无数流光溢彩的半空：“那里……”
　　苏静转头去看断崖，再转头之时却发现青衣和无亡已经消失了踪影。
　　……
　　该死！

　　苏静面无表情的狠狠地跺了跺脚。
　　她走到断崖旁跪下，一手握住断崖边上的石头，一手探往云雾中捞了捞，一抹湛蓝的流光从她手中滑过，可是她却没有任何知觉。
　　她又捡了块石头扔了下去，很久她都没有听到回音。

　　……怎么过去？没有桥，没有路，甚至连绳索都没有一根！苏静死死地皱着眉头。
　　她开始寻找周围能够编织绳子的材料，一些柔韧的草被她采摘下来被她试图揉成绳子，可是揉了一会儿，苏静又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仿佛是解脱了一般的走到了断崖边上，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直直的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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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雾间，青衣看着在半空中凭空而走的苏静，忍不住对旁侧的无亡感叹道：“死者乱志，魅者乱心，这小丫头却能有如此道心，呵……”他一笑，越发得温柔清和起来，“无亡，看来你我算是惹上一个大麻烦啊……”
　　“你说，要不要干脆推她一下乱她道心呢？”

　　“太师伯祖，老祖有命不得……”
　　“好了……我知道。”青衣眯着眼睛看那个小小的身影，杀意和温雅在他身上形容了一种奇异的气质，他挑眉：“无亡，说起来，你也是我亲手断去尘缘的呢……你呢？是不是也打算杀我偿命？”
　　“无亡不敢。”黑衣少年淡淡的说道，仿佛无情无欲一般，没有半点神动意动。

作者有话说

　　新坑求支持妹纸们，我打算爬下月榜……【就是日更的意思】
【按照目前积分来看我应该还是能上去的……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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