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跖]不相知》莫飒的影子

46、第四十五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日的雨，凉入心脾，或许，还会冷进骨子里。
　　当少司命看到白凤带着一身的雨一脚踹开她那扇不怎么结实的门的时候，就已经料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已经……
　　“他在哪？”白凤红着眼问，听声音很平静，比他平常说话还少了些冰冷和习惯性带有的藐视，只是他的眼睛却显露了他所有的疯狂。
　　如果自己的回答稍有不慎，大概他真的会就这么疯掉吧？
　　其实她倒是不介意他就这么疯了，只是她不愿意自己豁出命换回来的是一个结局，她说过会给那个会笑着对她伸出手的人留一线生机的。
　　“蜃、楼。”少司命沾水在案几上划出两个字，自始至终没有看白凤一眼。
　　白凤已经朝那个少女的脖子伸出的手缩回来，盯着少司命看了一会，确定她不会说谎，才转身一脚踏进雨幕。
　　这场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盗跖说过，一旦他死去，就将他火化，因为他可以预料自己死后会怎么样，东皇太一总不会特地让他拥有那样的破坏力后送他去见阎王，十有八九，自己的用处，就是一个只会杀戮的怪物。
　　再或者，还有万魂珠的宿体——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还真是荣幸了。
　　但恢复记忆的墨家人还是没能忍心，他们是应该遵循大义，是应该听从小跖最后的愿望，但他们也会偶尔任性一次，哪怕，代价再惨重！
　　他们忘掉的，是他们一生的伤，他们需要有个地方，可以让他们永远的将这个伤疤留下来，抹不去，忘不了。
　　所以，他们在一个靠海的地方，为盗跖建了一个简单的墓。
　　没有上好的棺木，只是一具薄棺；没有华丽的墓座，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土胚；没有多么大气的墓碑，有的不过是一块木板，上面写着陌生的名字：“亡友柳下跖之墓”。
　　他们不能写“墨家盗王之王盗跖之墓”，因为那样会被铲平，在这一带搜寻的蒙恬能做出来。只有平凡才可以掩盖一切。
　　白凤站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觉得很不真实，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土胚，就是他的盗跖以后会一直沉睡的地方？
　　怎么可以！
　　所以他挖开了坟，在墨家的那个大铁锤红着眼扑过来跟他拼命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打开了那口棺木。他知道，小跖不会介意他的打扰的，因为，他来带他回家。
　　当然，盖聂拦住了那个傻大个。
　　然后，他看到，棺木之中一片空空如也，三天前才放进去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没死。白凤紫色的双眼隐隐发红，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震动，叫嚣着那三个字，可是他又理所当然的想，这是意料之中的不是么？他本来就不该死的！他还在这个世界，否则自己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还呼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他的心脏怎么可能还在跳动！
　　白凤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少司命才抬头看过去，望着那片泛着白色的水滴，摸了摸怀里那个一寸左右的短笛。
　　还不是时候。
　　白凤没见识过前世流沙和墨家联手攻入阴阳家的势如破竹，那时候他已经死了，但却也不难想象。可以改变天下的两个鬼谷弟子同心合力，没什么可以难倒他们。
　　只是万事总会有意外，比如，见到那个害得小跖此刻生死不知的东皇太一的时候，他给他们看了一段画面，关于前几天撤退的时候走散的那三个小孩的下落。
　　阴阳家设在端木蓉他们房间的蛊虫没派上用场，但密道就在那间房子下边，巧的是，机关兽白虎零号也在那下边，用白虎成功打败过公输仇的三个孩子再次信心满满的——在班老头不在，没人知道白虎有缺陷的情况下——开着白虎开路去了……
　　那三个孩子身边没有敌人，但，天明的咒印却发作了，并且，似乎是最后一次发作。
　　“那么，你的选择是……”东皇太一对着盖聂，看不到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似乎能看透他的心。
　　如果说小庄和天明哪个在盖聂心中所占的分量重，那是没法对比的，他唯一知道的是，小庄的强大，从不需要他忧心。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因为一直需要被担心着的，是一直在外人面前撑着天的自己。
　　在水中沉浮的盖聂看着站在祭坛之上的天明，心中一片平静。
　　这几个孩子误打误撞的进了这个禁地，发现了小跖嘱咐要毁掉的万魂珠，只是没料到天明咒印会发作，并且，发作到能发狂一剑刺中他的要害。
　　对不起，小庄。水漫过头顶，灌进他的耳鼻，喉咙中吐出一口气泡，随即被水灌满。盖聂能感觉到自己在下沉，然后，继续下沉，直到他陷入一片黑暗。
　　天明看着自己满手的血，眼睛瞪得好像要撑破眼眶一般。
　　刚刚，刚刚，他干了什么！？
　　我杀了大叔！？
　　此刻盖聂已经沉入水底，随着泻入大海的弱水一同消失在天明的视线里。
　　“大叔！”天明猛地朝还在源源不断往海里去的弱水扑过去，却被少羽死死抱住。
　　“放开我！你放开我！！！”天明死命挣扎，力道大得少羽都几乎支撑不住，他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劝劝他，但是他无话可说。盖聂对于天明来说是什么，他很清楚，这不是任何话语可以抹去的一道刻进骨子里的痛！大概，比他亲眼看到父亲被蒙恬那个混蛋杀死都要痛！
　　没有战斗力的高月站的稍高一些，蹲在台阶上捂着脸直哭，不知道是在哭天明还是在哭盖聂。
　　怀里突然一空，少羽惊慌失措的往前扑，却因为眼跟前的那个高大的人影止住。
　　是卫庄，卫庄提着天明的前襟，然后，比天明的脸还要大的巴掌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天明被迎面的一巴掌打得发蒙，一下子忘了哭叫，等嗡嗡作响的脑子平静下来，才看清跟前掐的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是谁。
　　是卫庄大坏蛋！
　　可是他有资格这么叫人家么？杀了大叔的人是他啊！
　　天明就这么挂在卫庄手上，仰着头哇哇大哭起来。
　　“你杀了我为大叔报仇吧！”天明边哭边喊：“杀了我啊！大坏蛋！你不是不让任何人动大叔的么！？杀了大叔的人你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吗！？”
　　歇斯底里的叫喊，让一旁的少羽吓得一身冷汗。
　　是了，卫庄对盖聂……那天明……他会杀了天明么！？
　　“呵……”卫庄裂开嘴露出惨白的尖锐的牙，发出一阵低沉的笑。
　　少羽几乎下意识的就绷紧了身体，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冲过去把天明救下来——虽然他知道自己没任何胜算。
　　把提着的小孩晃了晃，粗暴的扔到一脸警惕的少羽怀里，卫庄转身看像那奔流入海的弱水。
　　背对着后边的几个孩子，声音不大，但哪怕是还哭得不能自己的天明也听到了：“你以为，他会死？”
　　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他怎么敢叫他一声小庄，怎么敢当得他一声师哥！
　　剑圣什么的都是屁话！那个是鬼谷的盖聂！那个是有资格改变天下的盖聂！那个是他卫庄唯一认可却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佩服他的盖聂！
　　蜃楼的禁地在船体深处，离海最近，离外面的天空最远。但此刻，这个禁地破裂出一大道口子，那个巨大的裂口将这一汪神奇的水悉数倾入那片汪洋大海，也给这个只有蓝色鬼火照亮的地方引进一片明亮的日光。
　　外面的天空很蓝，白色的云层层层叠叠的落在海的尽头，那水天交接的地方。
　　好一个雨后初晴。
　　那个祭坛之上，早已没了红光，留下的几张纸人散落在地上。
　　此时此刻，在蜃楼中央一块甲板上，端木蓉紧紧靠着墙壁，双眉紧锁。她不远处，是昏迷的大铁锤。
　　进入蜃楼的几队人马，大概她这一队是最幸运，也是最惨的，因为他们遇上了只想着杀他们的小跖。
　　大铁锤这次是真的理解了当初盗跖从他手上逃离的心情，因为现在情况正好相反，是他被盗跖追杀。
　　面对一心置他们于死地的盗跖，大铁锤也不敢用雷神之怒，而且这个盗跖力气大得惊人，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大铁锤根本无法想象，在盗跖这具瘦瘦弱弱的身体里究竟是怎么爆发出这样的力量的。
　　端木蓉武功本身就不是很高，靠的是她对人体的熟悉和那份灵巧，可这个对上盗跖立即修复的身体以及盗王之王的速度，根本对盗跖无可奈何。
　　大铁锤很快被盗跖放倒，一脚踹出去很远，大概是保留了盗跖本身的习惯，即使他手的力量也不输于任何人，但他依然习惯用脚。
　　端木蓉挡在大铁锤前面，阻止盗跖再给他致命一击，但面对这样的盗跖，她的心里也发慌。
　　一步，两步，三步……盗跖一步步靠近，以一个傀儡不攻击时应有的僵硬和缓慢，端木蓉额头一片冷汗，手中的银针几乎要滑出她的手。
　　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挡在盗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