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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日宴 ...

  •   南朝辕明十一年,离京两年的一品镇国长公主重返京都汴梁,这位辅政公主的归来似一粒石子,在平静的汴梁激起一层水纹。
      第二天,一场春日宴在汴梁城外临郊最大的熙阳湖举行。
      湖面上,华丽气派的皇家画舫似一副水墨画,映在青山绿水间。美妙的丝竹之音不绝于耳,将熙阳湖笼在安逸、美妙的乐声之中。
      受邀而来的,皆是如今汴梁城内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她们携着自家最出色的小姐前来赴宴。
      时辰已至,长公主还未露面,各位夫人面上皆不显露分毫,仍是亲热有礼的各自交谈着,画舫上的宫人亦不多话,安静有礼的宫女们穿梭在贵人身边,为她们添茶置花。
      等了半晌,长乐候家的嫡女斯慧茹隐隐坐不住了,见母亲与旁人聊得投入,便转头同关系亲近的吏部侍郎千金咬耳朵“今日怎的还不见大长公主,不是说春日宴是她办的吗”
      侍郎千金李碧瑶轻轻摇头:“我也不清楚,这大长公主自从丧女后都两年没有回汴梁城了。”
      坐在一边的程沐苹心不在焉的听着她们说话,然后轻轻拉了一下旁边女子的袖子,峨眉轻蹙,也小声垂问“二姐,大长公主会不会今日不露面了?”
      被唤二姐的女子终于抬眸,一双杏目十分清澈,黑色的瞳仁煞是好看,神色却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程子曌端起面前的瓷杯,置于鼻端轻嗅一下,心道好茶。
      她低声对程沐萍道“且等着。”
      说罢她轻抿一口,眉间越发舒展。她的手指白皙修长,似一根葱管似的好看,捏着白玉般的瓷杯,美的也如白玉一般,一看她的手,便知是富贵人家娇养出的女儿。
      程沐苹一时看的出神,程子曌又垂下眸子,程沐苹不知道二姐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她静静的坐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清冷疏离,却又无比尊贵,让人不敢直视亵渎了她。
      程子曌心里却在想,自长公主离开汴梁城已经两年了,不知如今怎样了,是否还在为成君难过。想到成君,她又不自觉叹了口气。
      而在这时,忽有礼官太监高声通禀“镇国长公主到,众人跪迎。”
      原本热闹的气氛安静下来,世家夫人携自家千金恭敬行礼,姿势流畅舒展,无一没有大家风范。
      少顷,沉稳的脚步自身边走过,长公主身着一品华服,翟裙在走动中显露出十二层,挑金丝绣着大片大片的牡丹,金凤头冠垂在额前,为略显憔悴的面容增添些许精神和高贵。
      程子曌余光所及,将长公主看在眼中,这位当朝一品公主还是昔日尊贵的摸样,可容颜相较两年前比,却是清瘦许多,人亦有些苍老,成君的死,差点打垮了她。
      长公主一双凤目略略扫视一圈,带着上位者凌厉的威严,片刻才开口道“诸位请起,不必多礼。”声音依旧威严,不少世家夫人竟微微心中松了一口气,心中思索,她已离开政治中心两年,如今看来气势依旧,不知还是不是当初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镇国长公主。
      直到所有人都已落座,长公主才慢慢与各个世家的夫人聊天,众人有心,气氛便再次热络起来,从画舫外看去,一派歌舞升平。
      长公主与几位世族夫人聊得开心,目光触到身边的小娘子们,才笑着说“本宫都差点忘了,你们这些孩子都还年轻爱玩呢,陪着我们在这怪无趣的,都出去泛舟吧。”
      长公主一发话,各府小姐们都笑着谢了恩出了画舫。
      程子曌与程沐苹同泛一舟,上船时斯慧茹和李碧瑶也小步跑来,斯慧茹撅着嘴道“子曌你怎的走的那样快,我快步赶来还差点及不上!”
      李碧瑶在一旁轻轻喘气,也娇笑道“子曌姐姐,可别想甩了我们,我们可是要上你的船的。”
      程子曌不由失笑“那便一起。”
      程沐苹笑着拉过斯慧茹的手,道“二位姐姐跑的这样急,上船喝些水吧。”
      今日阳光明媚,熙阳湖上早就已经清场,所泛之舟全是世家贵女,各家的小姐兴致所归,纷纷取来画舫的乐器,几人先是琴瑟相和,越发默契,一时美妙乐声都飘在熙阳湖的上空,听来悦耳,每艘船上的小姐们都奏着自己熟悉的乐器,一时之间让人觉得如至仙境。
      突然有人娇声道“你们看那边,怎么有男子?!”
      乐声纷纷停止,定国公家的二小姐惊道“真的有男子,不是说春日宴只请了女眷吗?”
      只见广阔的熙阳湖上多出了一帆小舟,一男子踏舟缓缓而来,众女看清了他的相貌,纷纷惊喜道“那不是左相吗!”
      “左相怎么会来”
      “眉星目朗,真真是嫡仙下凡”
      “不是说病了在闭关吗?”
      议论声不绝于耳,这时众人才发现紧跟在他船后还有一船,船上载着七八个男子,似是在追赶左相的船只。
      没一会便有人认出,后面那艘船为首的是武国公世子裴华阳,那裴华阳原也是俊美之人,也是走到哪里都人人侧目的,却因有了先前那个嫡仙般的人物,他便引不起什么波澜了。
      众人只听裴华阳大声道“谢忱!今日总算叫我堵到你了!”
      众人顿时明了,原来那嫡仙般的人不是左相谢雎,而是谢雎双胞胎的弟弟,镇国大将军—-谢忱。
      常闻谢忱骁勇善战,常年驻守北疆,却没想到身上竟没有太多武将的杀气,反而天人之姿、面容俊朗,不少小姐稍稍羞红了脸。
      谢忱却未着盔甲,只穿一身宽袖长袍,衣带飞舞,好不随意。
      他回过头来,一双深眸含着讥诮,面上带着一丝笑意,五官皆好,身形挺拔高挑,一双手举在眼前挡光,只用余光斜着看裴华阳,面上不由带笑“就你?一年年的到我跟前丢人现眼,不觉得羞愧难堪吗。”
      裴华阳闻言面容倏地一红,不服输道“我这是上进!在哪跌倒小爷就在哪爬起来,你官任镇国将军,打败你是我毕生所愿!”
      他的话传到各家小姐耳中,不由对裴华阳的志气赞叹。
      谢忱听了这话却默然,似是不太能明白裴华阳的志向,思索了一遍,才抬眸一瞥“你叫什么来着?”
      裴华阳脸色又是一青,自己苦苦纠缠他五年,他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
      “你爷爷的!我叫裴华阳!”他大声答道
      这边程沐苹扑哧一笑,用帕子掩着唇角,对程子曌道“姐姐看那谢忱如何?”
      程子曌爱极了长公主宴会上的春林茶,不肯离手似的,她倒是仔细瞧了瞧,一双眼睛沉着淡然,漫不经心的说“这裴华阳倒挺有趣的,不知以后际遇如何。”
      一旁的斯慧茹听着后转头,小声说道“我看这个谢忱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听闻他孪生哥哥左相谢雎性情阴沉不定,平日行事也是手腕难测,人人都道左相是个不好伺候的,我看他弟弟应该也差不多,都不好惹,听说刚击退了北魏的军队,回京述职呢!怎么跟武国公家的世子纠缠起来了?”
      那边谢忱抬眸看了看毒辣的骄阳,身边的小厮便撑了伞给他挡住,他眯了眯眼,语带惬意“要动手便快些,都要正午了,我还要用膳。”
      对面裴华阳听完这话面色更加难看,心道我来找你比试,你竟然着急去吃饭!这不是瞧不起小爷吗!
      各家千金没想到的是,那裴华阳竟真的动手,只听他轻喝一声,飞身而起,手中剑同时出鞘,寒光一闪而过,冲着谢忱的方向,足尖点水,转眼剑光已至谢忱面前。
      谢忱扯下腰间玉佩格挡,“叮”的一声脆响,裴华阳的剑尖点在玉佩之上,他本人受到冲击向后仰去,裴华阳的侍卫见状立马将船桨扔向湖面,裴华阳足尖在船桨之上勉强借力,又提剑攻向谢忱面门。
      而谢忱手中的玉佩已裂成两半,被他扬手扔进湖面,玉佩有重量,在落水之时快速下沉,谢忱却身形更快,他足尖在玉佩之上借力,轻松在湖面上跃起,一身宽袍盈满了风,转手就化被动为主动,直冲裴华阳掠去。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各家小姐都不由发出惊呼,她们从来不知,原来男子所学的武艺也可以这般好看。
      这时,长公主府的护卫驶船而来,为首的护卫首领大惊,立马下令大喝“惊扰公主者,杀无赦!”
      而裴华阳原本带来守在一旁的护卫也纷纷拔出刀剑,与公主护卫缠斗在了一起
      湖面上顿时乱了,各家千金从小娇生惯养,那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急着靠岸。
      场面越发不可控制,程沐苹也慌了,焦急的抓住程子曌衣角,惊慌的问“二姐,怎么办?我们的船只离岸边最远!”
      程子曌摸摸她的头,安抚道“别慌,水面不安全,可别自乱了阵脚。”
      一旁的斯慧茹倒是一直向往话本子里快意恩仇,仗剑天涯的情景,看到这个场面不由激动万分、跃跃欲试。
      程子曌也觉得有趣,她看了一会,觉得少点什么,目光所及之处放着李碧瑶刚弹过的古琴,便抬手抱过,将古琴置于膝上。
      她轻拨了两下调了调音,脑海中已显现出了乐谱,她面上并无慌张,反而心中有点雀跃,想了想,手指一拨,乐声流出。
      琴声一起,不少人纷纷侧头寻找乐声来源,不少人认出,是程氏的嫡次女——程子曌。
      一曲浑厚激昂的入阵曲倾泻而出,少顷,不少爱好乐律的小姐也以琴音相和,女子的柔美,又将这曲破阵曲重新解读了一遍。
      那边谢忱击下裴华阳,掸了掸衣服重立于船头,循着乐声看人,他倒是对这程氏嫡女有些印象,好像和他妹妹谢蕊关系不错。
      他越听越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儿,眸光不由带些审视。
      白衣豆蔻,乱世端坐,眼里全是冷淡却自有一分光华。
      指尖之音,如心之诉,缓缓弹奏,却是波澜壮阔直入人心
      他唇边挂笑,这小女子有意思,在这里弹奏入阵曲?

      湖面上侍卫缠斗的厉害,不消一刻,长公主得到禀报,在众人簇拥下走出画舫,双眼刚触及眼前景象,不由怒喝“都给本宫住手!”
      公主府护卫与武国公府护卫停止了打斗,武国公府侍卫大都挂了彩,不少小姐都停下了手里的乐器,程子曌弹完最后一个音,双手按在琴弦上止了音,抬起头,眼中不见慌张。
      场上不少世族夫人皆对程氏这样的高门世族教养出来的女儿赞叹有加
      早已被击落的裴华阳被护卫从湖中捞起,他腰部受伤,湖水湿了一身,一张俊脸布满淤青,发丝还滴答着水珠,眼中却都是不服气。
      反观谢忱,没事人一般立在船头赏景,面冠如玉,脸上情绪莫测。
      长公主阴沉着脸,眼眸微眯,左右打量了半晌,压着怒气问道“华阳,你来告诉本宫,今日所为,是何意?”
      被点名的裴华阳身上不由一紧,捂着伤口勉强行礼,一脸讪笑道“今日是华阳无理,还请公主消消气,气大伤身,气大伤身...”
      谁知长公主长袖一拂,怒声道“这便是你武国公府的教养?做事不分轻重,搅和了本宫的春日宴,惊扰了世家小姐,还叫本宫消气?当本宫如此好相与吗!
      长公主越说越气“本宫两年不在,连个晚辈都敢如此放肆!明日,明日叫你父亲滚来见我!否则本宫绝不饶你!”
      裴华阳听完脸色刷的就白了,心道:完了完了,好日子果真到头了...
      今日出席宴会的世族夫人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可饶是如此,也觉得这武国公世子过分了些,再看长公主的脸色——几个位高权重的世家夫人心中不由思索,这大长公主已经离开政治中心两年,众人都当她被丧女之痛压垮,可今日一看,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先是刚才在画舫中,长公主三言两语就问及了近日朝中风闻言事的现象,紧接着又隐隐透过各位世族夫人拉拢她们的夫婿。
      她们不由想到从前,皇上少年登基,太皇太后辅政,这位一品镇国公主在朝中的影响力极大,不仅打破了驸马尚主不掌权的铁律,在朝中甚至还有所谓的公主党,就连皇上亲政后,对她这位姑姑的话也不得不采纳。
      几个老谋深算心思活络的当家主母心中都明白,长公主虽离朝两年,且丧夫丧女,可人的手腕和性情却不会因为两年的缺席便改变过,她依然是那个雷厉风行、手腕专横的公主,而世族之间如何站队,就是十分慎重的事情了,今日这春日宴,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长公主又一瞥眼,瞥过长身玉立的谢忱,脸色略略好些,也不由责道“阿忱,华阳不懂事你竟也跟着胡闹!无端端吓到了各位小姐,叫你哥哥进宫负罪!”
      谢忱似与长公主十分熟络的样子,事不关己道“我只是路过。”
      长公主气的说不出话,拿他没有办法,思及宫中的谢太后,只叹气道“必须让谢雎来见我!”
      谢忱也不说话,只挑了挑眉。
      一旁裴华阳被公主护卫五花大绑的绑起来,扔到船上要运回岸去,只听面肿如猪的武国公世子大喊“谢忱!小爷还是不服!明年再来找你!你且等小爷明年打你个落花流水!”
      谢忱不由哂笑,倒是好奇的看了裴华阳一眼,似对他挺感兴趣“怕是以后没这个机会了,裴骄阳,你且珍重。”
      裴华阳差点暴走,杀猪般喊道“小爷叫裴华阳!谢忱你个杀千刀的!你连我名字都记不住!.......”声音渐行渐远,众人望着他离去的水波,不由心中松了一口气。.

      谢忱却侧头,目光又落在程子曌身上,细细打量,发现对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云髻峨峨,铅华弗御。
      她一双眼睛好看极了,像块剔透晶莹的玉,可小小的年纪,竟在她眼中寻不到寻常姑娘都有的情绪,像笼着一层冰,冷冷的,却诱人移不开眼。
      谢忱的目光毫不遮掩的打量她,甚至使人把船划得近些,当离的近了,他却似旁若无人似的,把周遭的世族贵女都晾在一旁,只低头问道“你刚才不怕吗。”
      程子曌仔细瞧了瞧这位大将军,一双眼睛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眸子,摇了摇头。
      谢忱眸光不移,看了她半晌,换做其他女子,怕早已经羞红脸了。
      他忽而一笑,似冰山融化。
      只是配上这么一副喜怒不定的性子,众人还真不知这笑是什么意思。
      半晌他对程子曌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何处景留人?”
      各府小姐皆呈茫色,心下好奇
      程子曌抬手把古琴放置一旁,声音似泉水叮咚“临安酒美。”

      谢忱又笑。
      他一双眼睛从来分辨不出喜怒,只看着她,笑道“那我便去临安罢。”
      说罢似有深意的望着她道“天高地远,程小姐,有缘再会。”
      程子曌恭敬回礼,脑中却想起他一笑,两颊唇边的小梨涡。
      那一帆轻舟小船在群山映翠中离开了众人视线,好似从未莫名闯入熙阳湖,湖面上涟漪散去,连那人的影子,亦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不少世家贵女在心中思索刚才二人的对话,有几位持了好奇的眼光看着她,程子曌却侧头对程沐萍道“现下可以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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