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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我是水生,我的头上还有金生和木生两位哥哥,可惜没等爹娘生完五行,家里就穷得揭不开锅了。

      爹妈商议了一下,决定把最小的我给卖了。本来以为这辈子注定要做童养媳(?),我都认命了。哪知人贩子前往山沟沟的路上途遇强盗,给黑吃黑了。

      我终究是没有成为压寨夫人的命,给强盗们当起了杂役。

      风水轮流转,十二岁那年,我们那寨子给人挑了。

      我看着那大魔头——也就是后来我的师父——把大寨主打趴下之后就晓得大事不妙了,赶紧往火房躲,力争将自己抹得灰不溜秋看不见。

      不一会儿我听见脚步声,似乎有人来到火房,心头一紧,赶快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用一只眼睛透过薪柴看到一双银履靴,很精巧的那种,随后腚上一痛,啊得叫出了声。

      我愤怒地——你可以侮辱我的尊严,但不能践踏我的菊花——抬眼瞪来人。这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孩,但他穿着贵气的白衣,和我就完全不一样了。

      “册那小猪猡你让我好找啊。”小公子拍拍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用我熟悉的上海话嘀咕了一句,随后向外头喊,“师父,全寨一百三十八人,缴获完毕,over。”

      我都不知道原来咱们寨子有这么精确的人数统计——娘的,侬以为是特工啊?

      接着那个师父就来了,一把拎起我一只腿晃了晃:“是个小鬼啊,挺会躲的嘛。”

      这人面白无须,声音有点尖利,笑了笑,一只手放在小公子头上揉了揉,说:“星仁,做的不错。”仙童一样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很受用地喵了一声,双眼眯起尾巴毛都舒服地收缩。

      我怀疑自己被倒挂金钩脑袋充血以至不太清醒,转眼仍然是温文儒雅的一对师徒。

      “小贼,我呢,是奉旨来剿匪的,你们大王不得了啊,连皇上的东西都敢截。你呢,是做我的徒弟,还是我送你去监狱呢。”

      “唉,唉,”我怯生生地扯扯他的衣角,脸上一抹羞射的红云,“大爷~我会做饭会洗衣服我会很乖听话的嘤嘤您不要吃我啊!”

      师傅的脸色黑了下来,我从此成为他的徒弟,潜心学习奇门遁甲,随他游历了几年,再然后回到京畿,被扔到了锦衣卫里扎堆。

      再次见到我的哥哥——师傅小时候叫我那么叫习惯了——我受过少许教育的脑内飘过傅粉何郎、丰神俊朗、美人如玉气如兰等等词语。彼时我已是一位出色的藏匿高手,荣幸被挑选入了东厂管辖去做一件秘密任务。

      而苗星仁因为长相俊秀能力出色一直被师父带到东厂重用。白衣飘飘玉冠广袖的他俨然一个浊世佳公子,十分纡尊降贵地与我握握手,善睐明眸微微一荡:“都是老乡,合作愉快,呵呵。”

      我那糙脸皮,不知怎么就有点红,大概因为手里的肌肤太滑了的缘故。

      这个任务的过程实在有些辛酸,字字句句都是泪,我便不想提了。不仅折了我美貌的师兄,还让我痛定思痛地认识到我的隐匿术有待提高——我的腚还是常常被人践踏。

      我是一个分外较真的人,总想着,要不是我那颗九转神丹,哥哥说不定就不用死了,当年我们游历的时候一起吞过胶囊、喝过混苏丹红的酸奶、也在奶粉界混迹多年,积淀了好一身元素周期表。

      星仁他为人谨小慎微,除了造成严重的强迫症以外,几乎是毫发无损的。

      于是满心愧疚。

      只记得每每在门口窗口遇到星仁,他一脸委屈苦痛宛如被嬷嬷扎满身的格格,苍白消瘦,不知是下了几回堕胎药,魂不守舍地向我诉说他们有多残暴可怕。他说,我想回家,我害怕,我的心就软成一滩,却因为身在其位,生生将他推入死路。

      何其悔哉!(删除)早知如此,当日我定与他私奔了去!(删除)

      在纠正了督公对酒当歌的“当”是第四声后,我就顺势引咎辞职了。当然,厂卫们才不会放过我一个尚年轻力壮的劳动力,况且我多年办公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少。

      督公表面点头,可我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他还在嫉妒我说普通话比他标准。所以督公派人在暗中监视跟踪我甚至无伤大雅的小暗杀,我是知道的。

      我抱着星仁的骨灰盒子上路,格外辛酸。我不是告老还乡,也不是衣锦还乡,我的家乡在上海,但我的父母早把我卖了。

      一路上我当过桌子、椅子、墙、地板、天花板种种种种,在小拇指再次被槟榔车碾过的时候哑声哭了出来,妈妈呀,现在怎么没人帮我哼小调掩饰过去了——真妈妈的痛死了嘤嘤。

      我怀里的骨灰坛子还热乎着,我又想那苦命的小哥哥,神仙样的人物,怎么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呢!

      从小没一句真话,谁知道他家乡在哪里呢?师父?师父才不知道,师父说捡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世就已经有十五种版本了。

      我琢磨着,还是投其所好,把他带到佘山俱乐部找个球洞给埋起来吧。

      唉,谁说我水生不是痴情种呢,或许我辞职,除了受不了口音不标准的上司外,也有小部分理由是我暗恋这位小哥哥到底是被东厂杀了。

      呵,肤浅的人类,漂亮的男女,相貌堂堂的谁不爱呢,祸水啊祸水,奈何命薄如蝉翼。

      东厂的势力是没有毛孔不入的,难怪星仁总想挤爆青春痘,粉刺留不得,我深谙他一句一字哪怕是谎话都有深刻的寓意。

      沦为天涯浪荡子的我,听说朝廷已经发通缉令,追捕一个用襁褓裹着一个坛子说这是他儿子的人,还用了我上个月注册的微博头像,我细思极恐,于是改头换面(换了头像),默默取关了东厂,背着骨灰坛戚戚说这是我妻子的夜壶。如此机智总算瞒过了一众眼线。

      一路奔将到上海县,老家这几年发展的不错,不过是大街上一个熟人也认不得罢了。

      我又想哭,细细吟道:乡音无改鬓毛衰。不知家中待阿谁?走的时候是多好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只要一坛灰啦!哥哥啊,你也知道今夕何夕吗?

      然而,当我步至那矮矮丘陵时望而却步——佘山高尔夫俱乐部,本地三大派之一,等级需本人身份证、上下三代户口本、白银万两;

      呵呵,我的脸上挤出褶皱的菊花笑,那都是些大佬,星仁儿乖,我拍拍手里的坛子,咱就别去凑热闹了,在山脚下也一个样。

      我花了剩下的一点盘缠,在山脚下租了个小院子,不大,街坊邻里也挺热闹。

      为了祭奠星仁,我挖了个坑,埋下他心爱的白色小球,再在平地上插一根木制球棒,哇哇地哭丧起来。这时隔壁的三毛也配合地哭了,他说他家的大白的宝宝小白死了,哭得可伤心了。

      我于是通情达理地说,你再挖坑多麻烦,要不咱们埋一块儿吧。

      哥哥,你安息吧,来世,多吃几顿饭,瞧你瘦的皮包骨头,水生再不给你吃神丹啦。我热泪奔涌,抚摸着怀里咪咪柔软的皮毛,细细滑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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