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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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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完父皇,听他罗嗦完要说的话后,楚哲渊就心急火燎地往自己的寝宫后院赶去。心中还不住地犯嘀咕,父皇也真是,不就是北殷国来了皇子嘛,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要他言行谨慎,呆会在月清宫夜宴时别生枝节,好像他尽会闯祸似的。
其实,楚哲渊贵为觞殃三皇子,且长得又十分漂亮,非常讨人喜,照理觞殃王应该很偏爱这个儿子。可惜生他的梅妃应难产早逝了,天资聪颖的他又很受其他嫔妃的嫉恨,自小便被两位皇兄排挤,好几次都被诬陷闯祸,久而久之,皇上便视其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愚子。
当然,他也曾想过站出来为自己澄清,但是没有母妃的庇护,在宫里可以说是孤苦无依的他又凭什么让别人信他呢。有时也只好安慰自己,其实这样也没什么,没有父皇的宠爱,没有周围那些谄媚之人的虚假关心,也省得自己去应付那些虚伪,图个清闲。只要自己懂得如何掩藏自己,安分守己,便能在被忽略中活得自在。
等他急匆匆地赶至后院时,却发现慕容琰偶早已不知去向了,失望的他竟也只是淡淡一笑,望着方才慕容琰偶站着的地方,沉默不语。
走了,不在了,好不容易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一个让自己想亲近的人,却还是抓不住的……不知为何,自己会那么在乎一个才见过半日的陌生少年,可是,莫名的,心却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值得信任且可以亲近的人。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引力在把他推向他,而自己只是随着那股引力游走着,并且,没由来地喜欢看他对自己笑。
楚哲渊不知,那股神奇的力其实就是——命运。
天渐暗了,楚哲渊也如父皇嘱咐的般准时来到了月清宫。偌大的月清宫内,到处都是掌灯结彩一派喜庆,只是来个皇子就如此大费周章,看来觞殃与北殷的盟国之谊可不是一般的深呐。
正思忖着,刚踏入正殿,耳边便响起威严的声音:“渊儿,快过来,你看你两位皇兄早来了,你怎么那么迟啊。快来见过北殷远道尔来的二皇子,虽只长你三岁,可论气度论才智可远胜于你和你的两位皇兄。”
高大明亮的殿内,觞殃王正襟危坐于中央,一身明黄色龙袍尽显其王者风范,平日严肃的脸笑起来竟仍让人不忘几分敬意。只见他左手边分别坐着两位皇兄,而右手边一席空位、另一席坐着……
他?竟然是他?那个让他急迫想见到、却又失望没见到,第一次感到在乎、却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慕容琰偶。楚哲渊惊讶地看着那人,说不出是喜是惊,但那颗失落的心却早已不再无精打采,他抒了口气,有一种言不出的释然。
原以为他是今年新竞的状元,奉旨面圣,第一次入宫难免迷路,才误闯他的寝宫。谁料,他就是……也对,若是寻常之人又怎会在举手头足间尽显傲视群雄的帝王神采呢?哎,其实自己早该猜到,只是当时……他的笑容是如此亲切迷人,完全没有身为皇子的盛气凌人,真不知他原本就是如此温柔体贴之人,还是……只是在他的面前……
“渊儿,还愣在那里干吗?快来坐下,为北殷皇子敬上一杯接风酒。”楚哲渊回过神来,连忙应声靠着慕容琰偶一席坐下。
晶莹通透的琼觞盛满了不是酒,却是无味的水,在少年的手中轻轻摇晃:“琰偶大哥,刚才我们已有过一面之缘了,不曾想你就是北殷的二皇子,刚才真是失礼了。请恕在下年幼不胜酒力,以水代酒为皇子接风。”说完便一饮而尽,极有风度地付以一笑,虽小小年纪,但散发着与生具来的气质却是楚哲渊无法刻意掩藏的。
言罢,还未等慕容琰偶回敬其酒,一旁诧异的父皇与两位皇兄便按耐不住地问:“琰偶大哥?方才你们见过了?”
虽一语同出三人之口,其间的含义却相去甚远。觞殃王是惟恐其越礼于人前,丢了他觞殃国的颜面,而另两位皇子想的却正好相反,惧怕其美貌与才学会得到友友国皇子的嘉许赏识,若是此时结下深厚的交情,想必对日后自己册封太子定成威胁。
慕容琰偶见其神情,解释道:“哦,是啊,说来也怨在下,方才在月清宫内闻得一阵幽幽梅香,原以为是在宫内的某处角落,便沿着池上的复廊,随香寻去。不知不觉间竟已出了月清宫来到三皇子的寝宫后院,正巧遇上三皇子,然后……”慕容琰偶故意一顿,偷偷瞟了楚哲渊一眼,见他低着头,神情渐渐惊慌羞涩,心中不禁一阵暗笑。
“然后?然后什么?”觞殃王急道。
“然后……在闲聊中,发现三皇子虽年纪尚轻,但举止稳重大方,谈吐优雅随和,很俱贤君之气。在下能与其偶遇,感到十分荣幸。”慕容琰偶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将方才之事轻轻巧巧一笔带过。
听完慕容琰偶的后半句,觞殃王才松了口气,庆幸其‘劣子’没有闯祸失礼。
而一旁还有一人也仿佛卸下了心中的石头,心笑道:还是没敢说出你抱我,用体温为我取暖的事。什么贤君之气呀,明明一开始就是被美貌吸引,才会痴痴地看着发呆,以为我看不出来?后来又自动自发自觉地叫人家‘渊儿’,其意不早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可是就是不明白为何自己不排斥他注视自己、赞许自己的美貌,反倒会心中窃喜呢?可能是觉得慕容琰偶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单纯的喜欢与倾慕,与之前那些人的占据之心不同吧。
但就在此时,另一边的两双眼睛却向楚哲渊投来阴森的冷眼,如冷风直吹着后背般悚然。可楚哲渊却装作毫无察觉,偏过头望向一旁。
终于有一人按耐不住,想在平静的海面上激起惊涛骇浪来。
“皇弟真是魅力不凡呐,连素来桀骜不逊、自视清高的北殷二皇子也对你嘉许频频啊,看来这次‘又’真多亏了你那张美若天仙的脸了。为兄的可真‘羡慕’你啊,来,何不赏脸也与为兄对饮一杯?”觞殃王最喜爱的大皇子楚胤南一脸嘲讽地对其三弟说道,说完拂袖饮杯,即又斟一杯酒递给对座的皇弟。
楚哲渊捏紧了拳头,脸上却平静如水,静静地看着来者不善的皇兄,慢慢松开一只拳,接过酒杯,却只是拿在手中。他抬头望向父皇,眼神中残存的是最后的一点期盼,但渐渐的,就连这残末的光芒也变暗、变暗,直到完全消失。留下的只有空洞的、无尽的黑暗,和着眼角闪烁的荧光,滋养心中蔓延的绝望。
因为那个曾经是他心目中最最景仰的男人,那个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赖的亲人,那个本应该时时刻刻保护他的父皇,现在,却只是漠然地看着他——看着他——一动未动,没有只言片语。
他的心在流血:为什么,为什么父皇?难道你也相信儿臣曾用自己的外貌去引诱那些佞臣,去蛊惑那些道贸岸然的伪君子来辅佐儿臣确保在宫中的地位?为什么你可以看着皇兄如此侮辱儿臣,却装作视若无睹?原来儿臣在你心中不仅是个无才无德的劣子,更是一个只能靠这副皮肉保住地位,得以低贱地、苟延残喘地活着的毫无志气的懦夫!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眼中的绝望也已消尽,化成一潭死水般的漆黑。他无力地闭上眼,颤抖的手缓缓举起酒杯,杯口轻轻碰上唇。
突地,杯身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挣脱了自己的手。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身旁的慕容琰偶已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慕容琰偶却以淡然若定的一笑回应他惊鄂的眼神,马上又转开视线,对正以同样惊讶的眼神看着他的楚胤南说道:“胤南兄,不介意小弟先回了‘渊儿’的敬酒吧?不如这样,刚才那杯就当是替‘渊儿’的回敬吧,若胤南兄觉得还不够,在下到是很乐意奉陪对饮三杯,不知意下如何?”
只是相识一天未到,竟已改口昵称‘渊儿’,再傻的人也听得出慕容琰偶是有心在帮楚哲渊,可是,父皇似乎对北殷很有顾忌……楚胤南咬了咬牙,忍下心中的一口闷气,顾作不在意的说道:“诶,慕容弟说笑了,能得北殷二皇子的敬酒,在下岂会嫌不满之理呢,万分荣幸还来不及啊。却不禁奇怪,二皇子只来觞殃一日,竟已与皇弟如此熟络了,还直呼其渊儿这般亲切?”哼,我可不是好敷衍的,他的酒我可以不管,但你也休想就这样了事。
“不瞒胤南兄,在下十分喜爱深冬之梅,并相信懂得赏识寒梅之人定如此梅一样,洁身自好、坚毅傲然,是一个铮铮铁骨的高尚贤君。方才见立在院中赏梅的渊儿,顿时被他身上清雅傲霜的气质吸引,得知姓名后便生了亲近之意,情急之下竟不自觉地直唤其渊儿。幸而三皇子为人随和大度,才无任何不自的接受了在下的唐突。”
慕容琰偶看了看楚哲渊,温柔的目光可以渗出水来,接着又定了定神,直视楚胤南继续说道:“未曾想竟因在下的一时失言,反倒害了三皇子,被胤南兄误以为他与在下……若胤南兄认为在下言语太过亲密,怪罪在下也无妨,但求勿要再咄咄逼人、辱蔑令弟,在下定当感激不尽。”言语虽然婉转,但慕容琰偶的语气却十分刚硬,慑人的眼神直逼楚胤南,望得他不由心中一紧。
不愧是北殷最富盛名的二皇子,果然名不虚传,翩翩俊朗的外表下盖不住的是目空一切的霸气与威仪。冷冷几语便逼得楚胤南不得以让步,颤颤地说道:“慕容兄言笑了,在下方才所言并无它意,慕容兄与皇弟都是谦谦君子,在下又怎会误会呢?”说着又转过身,对楚哲渊勉强一笑,费了多时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皇弟,倘若方才皇兄一时失言有所得罪,还请皇弟不要介怀啊。”
楚哲渊望了望始终缄默其口的父皇,淡然地回道:“皇兄言重了,这只是一场误会罢了,臣弟又怎会怪罪呢。”
似乎就是在等他这句话般,一语才完,觞殃王立即拦言道:“好了好了,既然只是误会,就不必再争执了,别扫了今日的雅兴。慕容皇子也一定饿了,来人啊,快上菜。”
楚哲渊却低着头,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酒杯,再也听不进任何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