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鸣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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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微亮，杜隐叫醒清猗，二人简单吃了些干粮，在壶里装满水，便和主人家道别上路了。
日头初升，天边大片嫣红掺进一抹淡青，清猗不愿窝在马车里，便坐在杜隐身旁，欣赏沿路风光。
马车穿过村头，清猗瞟了眼昨日的戏台，这才发现李老爷家漆黑木门大敞着，里面灯火通明，人进人出，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为了抄近路，杜隐弃了官道，马车速度不减，有些颠簸，一路行来，总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在树林子、田坑、山洼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一刻钟后，那些人就被马车甩在了后面，但清猗被挑起的好奇心并未就此放下，而是在看到前方一个颤微前行孤零零的身影时，约莫猜到了些什么。
看背影，那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奔跑的脚步有些踉跄，险些踩到长至脚踝的青布罗裙。
“大师傅，可不可以停一下？”清猗一直盯着那个身影，在马车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忍不住开口乞求。
杜隐拉直缰绳，停了马车。
后面的少女挣扎着追了上来，在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男子时，咬着下唇，犹豫着退缩了。
也不知是晨间露水太多还是少女跑得太急，清猗发现她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额头，裙摆上则沾着些枯黄的草屑，形容好不狼狈。
知道大师傅大师傅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她索性开口问道：“我们从村头一路走来看到很多人，他们是在寻你么？”
少女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却只是低头站在那儿不言不语。
“你该知道身为逃奴，身契在主家手里，没有户籍凭证更是寸步难行。你这样冒失跑出来，被抓到是迟早的事儿，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杜隐抓住关键，一席话说得少女面如死灰。
“不！我不是逃奴！”少女呆滞一瞬，猛地反应了过来。
“先上车再说吧！”确定她不是逃犯后，清猗果断向少女伸出了一只手，她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了！有什么事上车再说，我也是姑娘，不会害了你的！”清猗见她犹豫，抽下发簪，朝她眨了眨眼睛。
少女这才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屈膝向二人行了个礼，利落地爬上马车。
清猗也随她进入车厢。
“小女鸣琴，是天音班班主义女，此次随戏班来到银坪村。昨晚我无意间听到李家大爷找班主，说李老爷看上我了，李大爷想把我买下来给李老爷解闷，我不愿，便于今早偷偷溜了出来。”
鸣琴长相清秀，声音清润，一眼看过去是那种乖巧懂事守规矩的姑娘。这样的姑娘给个老头当丫鬟还差不多，解闷？清猗是不信的。
见对面披散头发的小姑娘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鸣琴有些心虚地垂下头，让已经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面容。
清猗觉得她有什么瞒着自己，因此故意沉下脸，语气严肃，“姐姐，你是不是看我一个小姑娘好唬弄呀？莫不是你偷了李老爷家什么贵重东西，这才被一群人找？”
“我没有！”鸣琴惊愕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姐如实不信的话，可以翻我的包袱，我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
鸣琴说完，手忙脚乱地解开背上的包袱，打开结子，将一应物什全部堆到清猗面前。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一把木梳，几只簪子、发钗，确实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清猗再次偏头打量她片刻，越看越觉得这个姐姐神色紧张，有些心慌，转念又想，好歹顺手救一程，以后如何也与自己无关了。
“那些家丁保不准会追上来，要不你也换成男装吧？”
清猗找出一套自己的衣服递给她，又帮她将包袱收好，压到其他物什下面。
鸣琴换上男装，束上发，整个人显得越发清丽，没有一丝男子气质。
清猗眉尖皱了下，从车厢最里面翻出一个木盒，拿出把小刷子，叫鸣琴闭上眼睛。
鸣琴只觉得一把湿凉的刷子在脸上轻柔地拂过，有些痒有些麻，最后这刷子刷到耳根、脖子，她忍不住压抑地低笑出声。
“觉得痒，就笑出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清猗话刚说完，就发现鸣琴耳朵根子可疑地红了红。
还真是个羞涩的姐姐啊！
“睁眼看看？”清猗将东西收好，递给鸣琴一面铜镜。
鸣琴抱着镜子看了看，镜中的那个人浓眉大眼，肌肤蜡黄，真的是自己吗？
“衣服有点儿小，万一有人追上来，姐姐到时候把手缩进袖子里，不然可就露馅儿了！”清猗笑嘻嘻地收了镜子，不忘打趣一下。
鸣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双手，再次羞涩地垂下了头。
“我还不知道恩人的名讳……”
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小姑娘救了，鸣琴觉得有些难为情。而且这小姑娘古灵精怪的，还会易容，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想到这儿，鸣琴又有些忐忑。
“你叫我小清吧。我们此去杭州访亲，不知姐姐以后有何打算？”
“杭州？离这儿很远呢！”鸣琴叹了口气，“李大爷和李二爷家大业大，我若留在附近，迟早会被找到，姑娘可否带我一程，索性走远些，我便下车，左右再找个戏班，养活自己应该不是难事。”
清猗笑着答应了，没再多说，毕竟是个陌生人，谁不防着点儿谁呢。
赶了将近三个时辰的路，杜隐将马车赶到路边一棵大树下。
他们已经行了五十多里路，离银坪村很远了，那些人应该不会追上。
清猗将食物和水分成三份，递了一份给鸣琴。鸣琴不好意思地接过，嘴里一直说着感谢。
清猗和鸣琴坐在树底下吃东西，杜隐则照旧坐在车辕上。
待二人休息片刻，整顿上路，他坐在车辕上，看着鸣琴首次开口：“后日我们应该能够抵达盛京，天子脚下，地处繁华，姑娘若要谋生去那里再好不过，只要不被那繁华给迷花了眼。”
鸣琴客气道谢了，小心爬上马车，既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清猗也觉得盛京是个不错的选择。
鸣琴能够被李老爷看上说明她确有所长。盛京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那些耽于享乐的人吧，只是会不会重复先前的老路就不好说了，看样子，鸣琴也有些犹豫。
两日后的黄昏，马车穿过盛京巍峨的北城门。
杜隐寻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中等房，一间住他和清猗，一间给鸣琴。
虽然觉得这种安排很奇怪，一个小姑娘怎么可以和一个大男人同住一间呢？鸣琴还是默默地接受了。
第二日一早，她敲响了清猗的房门，走到她跟前郑重地跪下，“小姐救命之恩，鸣琴无以为报，请受我三拜！”
清猗没有拒绝，待她跪完了，将她扶起，问道：“你决定留在盛京了么？”
鸣琴笑着点了点头，“此次一别只怕天涯路远，望小姐保重自己，鸣琴也会每天为您烧香祈福的！”
清猗浅浅笑了，二人挥手作别。
清猗正欲叫小二端水洗脸，杜隐的清凉的声音从背后穿了过来，“你既一时善心救了她，为何不收为己用，反倒再次推她入火海？”
清猗惊愕地回过头，“这不是大师傅的意思么？”
“我的意思？”杜隐突然笑了。
清猗觉得那个笑容清冷而寒凉，就连那张清俊的脸也染上一层寒霜。
“这就是你的处事方式？不瞻前不顾后，完全率性而为！”
清猗低下头，扁扁嘴，不说话。
“想不想知道你娘会怎么做？”这次声音少了那份凉薄，依旧清冷。
“从那姑娘不愿做玩物而果断出逃，可看出她胆大有主见且不贪慕荣华享乐；其次，她说话有保留、态度谦卑真诚，是个心思玲珑的；再者，她离开之前特地向你拜别，说明她知恩图报，是个有气节的。若是你娘，定会将她留在身边，免她孤身奔波之苦，为她提供庇护，最重要的是，将她收为己用！”
清猗不忿地抬起头，提高声音道：“既然这样，那你去把人追回来啊！”
“我是在教你怎么识人用人！”杜隐并没有因她的愤怒软化下来，而是愈加严厉。
清猗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一向温和的大师傅居然吼了她！
她觉得很委屈，委屈地想要咬他一口。
“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杜隐顿了顿，嘴唇微阖，终究没再继续说下去。
娘！娘！娘！
她当然知道娘在他心中宛若天上的仙女，机敏、高贵、不可企及。她是娘的女儿，就注定了这要精、那要好，不能有一丝懈怠，不能犯一毫错误么？
三岁，她开始学认字、写字，而五岁的肖晴玉还被哥哥举到头顶转圈儿。
四岁，她连针都没学会穿，已被绣娘手把手教着刺绣。
五岁，她每天被婢女叫起，和襄毅哥哥一起蹲马步、习武。
六岁，她被师傅按在锦杌前学习抚琴、认棋谱。肖晴玉跟在一群大孩子后面学会了爬树，掏鸟窝，还把一颗坏了的破鸟蛋扔到了她身上。
七岁，她学习作画，被人领到林子里认各种能救命或害命的植物。九岁的肖晴玉已经成了一群孩子头。
八岁，她又增加了厨艺学习。
九岁，绿莲开始教她看账本。肖晴玉依旧是那个天真烂漫，四处找乐子，什么都不需要学的千金大小姐！
十岁的清猗第一次将自己的人生和肖晴玉的人生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对比，然后发现，她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各种东西上面，就算这样，大师傅依旧嫌弃她笨，不够机灵，比不上娘！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鸣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