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89、第四十三章 初见端倪（上）

　　※昆仑派※
　　“这绝无可能。”无名淡定地喝下一口茶，余光却在偷偷地观察他的三位师兄。大师兄箫剑斜倚着门，眉头微皱；三师兄无门安静地坐在床上，手指不停地拨弄佩剑上垂下的流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而二师兄盐祖面对自己果决的否定，摇头叹道：“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但叶之焕没有必要骗我们。”
　　箫剑在无名对面坐下，道：“关键问题只有一个，本该由师父随身保管的第四枚守魂符，为何会到了艾岚手中？以师父的修为，自不会任由区区一个血魔尊摆布。倘若师父真遭受了什么不幸，他必定会想尽办法告诉我们，没道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想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压低语调，眉头皱得更紧。
　　意识到大师兄是在怀疑身为昆仑派掌门人的师父，无名脸色稍稍一白，反驳道：“这绝无可能。师父他老人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是啊，这其中必有隐情。”盐祖附和道，“师兄，我们何不等师父回来再问个清楚？”
　　箫剑神色凝重：“来不及了。五日之内不查出原因，叶之焕就会采取行动。到那时，我们昆仑派颜面何在？我们昆仑派的事情，要由我们昆仑派自己解决。”说着握紧了手中的剑。
　　“说起来……”无门陡然拉紧剑上的流苏，“五日之内，他们必须出钟。”守魂符的效用只有十五日，而罗剑塬三人入钟已有十日。这也就是说，五日之内……他便能再次见到筱墨。
　　盐祖颔首：“确实。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小雪，以及……有没有想到魂魄出钟的法子。”有小雪、叶姑娘和玄儿前辈在，想必是没有问题的。说实话，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就是要逆天也不在话下。
　　“昆仑‘灭魄’咒……”无名低低呢喃，“这怕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无名自幼博览古书。他既能想到这个咒术，钟内的三人也一定能想得到。这样一来便不用担心了……盐祖默默地松了口气，却见他师兄一提剑，道：“我要去找师父。我要亲自去找师父问个明白。”箫剑语罢推开房门，毅然决然地走入了那片白茫茫的雪地中。
　　屋内三人均是一怔。无名反应过来起身欲拦，却听盐祖蓦然道：“无名，你留下。无门，你陪师兄下山。”
　　无门愣了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怒容：“盐祖，十年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无赖！”语气尖锐而苛刻。
　　“呵，‘无赖’本就是我的道号。”盐祖的语气陡然冷得令人发憷：“无门，你以为我让你下山是因为不想让你见到筱墨？在你的心目中，二师兄就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及大局的卑鄙小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你留下，让无名这个只下过一次山的小师弟去陪你大师兄。在江湖中，经验与学识哪个更重要，这你应该最清楚。”盐祖向来是和蔼可亲、笑容可掬的，此番一板起脸说话，就仿佛是变了一个人，教他两个师弟都不自觉怔在原地。
　　无名倚着门想了想，又坐回原处，边替自己倒茶边道：“二师兄说得有理。三师兄的江湖经验远胜于我，甚至比大师兄还要丰富。”
　　无门闻言脸色变了变，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我对此事有自己的看法，或许与大师兄相左。”
　　“无妨。”盐祖淡淡道，“你能帮到他的。”
　　“好。”无门点点头，走出了屋子。
　　屋内徒留盐祖与无名二人。小师弟轻抿一口茶，挑眉：“甘香如兰，幽而不洌，雨前龙井不愧为名茶。”他看了眼身旁一言不发的道士，又道：“三师兄闯荡江湖十余年，深谙世故人情，又精通机关之术。有他陪着，大师兄想必不会再惹麻烦了。”
　　上一次箫剑独自下山，不仅招惹了独孤聆风，还与魔魂交了手。若不是盐祖堪堪赶到、雪剑骤然发动，他恐怕早已命丧魔魂之手。那也是无名第一次下山，奉师父之命去寻找负气下山的三师兄，以壮大与魔教对抗的力量。谁知后来四人碰上艾岚，怀疑是魔魂寄主便将他带回昆仑。仔细想想，就是从那时起，昆仑派风雨不断。
　　魔魂上山，是所有事情的开头。莫非大师兄的怀疑……真的确有其事？师父他真的……与魔教……
　　“是啊。”盐祖轻叹，“这样一来，无门也暂时见不到筱墨了。”
　　无名一愣：“二师兄你……”
　　盐祖对他笑笑：“筱墨的肉身就藏在离引魂钟不远的积雪中，我们得尽快找到她。”十年前的事，是他对不起无门。他现在能做的，唯有还无门一个生龙活虎的筱墨。

　　※昆仑山脚，驿站※
　　“要一匹好马。”箫剑扔下碎银，自说自话地进了马厩。昆仑山下人迹罕至，有个驿站已实属不易，他对马厩中的马也未抱什么期望。从昆仑赶到难水之滨少说也要三日，不得已时也只能动用御剑之术了。他如是想着，挑了匹还算精壮的棕马，正欲牵出驿站，就见眼前人影一晃。
　　“我怀疑师父是听命于师祖。”无门苍白的脸颊出现在他面前，“师祖素来不问世事，却对魔魂分外袒护。不但不允许我们靠近艾岚，还在叶之焕上昆仑寻找魔魂时百般阻挠。就算我昆仑派有人与魔教有所勾结，想必也是师祖。”
　　箫剑闻言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十年前的无门做事冲动不顾后果，现在的他却懂得冷静地分析局势。感受到大师兄投来的赞赏目光，无门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师兄们对师父感情深厚，一有所怀疑就无法冷静思考。而我与师父十年未见，就算告诉我师父是魔教中人，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原来如此。”箫剑勾起嘴角，“这也算是福祸相依吧。盐祖让你与我同去？”
　　无门随手牵出一匹马，点了点头：“二师兄很担心大师兄。”语罢翻身上马。
　　箫剑笑意更盛，上马与无门并肩前行。这个无赖，明明担心得要命却没亲自跟上来，而是找了江湖经验最为丰富的无门……他果然也很重视此事啊。留守昆仑，是希望能有所发现吧。
　　“师兄。”无门蓦然道，“倘若是师祖，她为何勾结魔教？”
　　箫剑理了理思路：“若是师祖，一切都合情合理。听闻师祖年少时曾深爱一名男子，后来又被他抛弃。入昆仑派后，师祖三番五次挑衅昆仑洞。你知道的，昆仑派与昆仑洞都在昆仑山脉上，虽知晓彼此存在，千年来却井水不犯河水。师祖这么做，又不像是为了挑起双方矛盾，而是……”
　　“而是为了私欲。”无门接话，“男子抛弃师祖是为了昆仑花妖。师祖入昆仑派也不是心灰意冷，而是为了毁灭昆仑洞。师祖的种种行为，看似是袒护魔魂，实则处处在与昆仑洞作对。如此说来，她阻挠罗剑塬等人入钟救万俟雪韵也说得通了。”
　　可是……无门握紧手中的缰绳，暗忖：痛恨昆仑花妖这一点，师父也是一样的啊。想着，便听“啪”的一声巨响，身边的棕马飞也似地向前冲去，激得黄土地上扬起一阵烟尘。无门忙定了定心神，策马追上。
　　原来纵使十年未见，自己仍是不愿怀疑师父的——毕竟那是一手把自己带大、宛如亲生父亲一般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