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酿》六月未至

2、跟随

　　破庙内，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可揣摩的冷漠。阿宏赤裸着膀子，肩头已经缠绕好白布，白布旁竟是密密麻麻的伤疤，看得人胆战心惊。不过此刻，大家不会去在意这些伤疤，大家都望着那缩在一旁的女孩。
　　“主子，她怎么办？”阿宏有些不解，这一次进京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今又要带着一个拖油瓶，他忍不住蹙着眉头。
　　夜无难瞧了一眼杨如意，正要开口，那一直蜷缩着的女孩却猛地开了口，“带上我，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夜无难忽然有些兴趣盎然的望着这个看上去柔弱得犹如一根野草的女孩，扬起声调，“凭什么呢？”
　　杨如意抬起头，一双被泪珠浸泡过的眼眸闪着令人心疼的光芒，坚毅的说道，“哥哥死了，我再也没有亲人，希望你能收留我。我记得那个将剑插入他身后的人，我要杀了他。”
　　夜无难轻声一笑，“那我呢？”
　　杨如意怔怔的望着他，满脸的络腮胡遮住了他的容颜，只有那一双越发清晰明亮的眼眸。她垂下眼帘，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们不来，我哥哥也不会死，所以，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阿宏猛地站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杨如意，“你这个臭丫头，要不是我们主子把你抱上马，你也成刀下孤魂了，居然还想恩将仇报。”
　　夜无难拉住阿宏，懒懒说道，“你跟着我吧，不过自然是不能再叫如意这个名字了，不如叫你阿离吧。”
　　“好。”她垂下眼眸，一滴泪轰然落下，狠狠砸在那干枯的稻草上。
　　被雨洗过的白云一层不染，蓝得透明的天空蕴出温暖清香，一队人骑着马在人群之中显得如此鹤立鸡群。阿宏抱着阿离坐在马上紧跟着前方的男子。那男子棱角分明，俊逸的脸庞挂着浅浅的笑容，深邃如古井般的眼眸里荡漾出深不见底的情绪，看不清，看不明，也看不见。阿离记得昨日替他刮胡子的时候，眼底渐渐勾勒出的震惊。她失声问出为何掩去如此俊美的脸庞，他没有回答，可是她知道，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伤痛。
　　穿着华服的他在人群中央是那么耀眼，阿离有些失神，心底却又不可置否的自嘲着，就是这样一个如神祗般的能人让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阿宏翻身下马，将阿离一把抱了下来。
　　闪着金泽的牌匾在阳光下徐徐发亮：荣王府。
　　“主子进宫去了，你先住在这里，最好不要有什么歪脑筋，”阿宏对她一直有着戒备，语气也十分不善，“主子要是有事，我保证你也活不下去。”
　　阿离没有说话，哥哥去世之后，她甚至连回去替他收骨下葬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复仇的想法支撑着她，她几乎都有着与哥哥一起去死的想法了。正当阿宏正欲领着她进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让他们生生停住了脚步。
　　“王爷回来了吗？”一个女子踏着莲步，缓缓而来。
　　阿宏弓着身子，原本蛮横的气势一下子变得有些忐忑，还有敬畏。阿离虽没见过世面，却也知道这女子的身份，赶紧也躬真身子，没有言语。
　　那女子看了几眼，波光潋滟的眼眸略微有些失望，“进宫去了吗？连家都不回。”她转过头望着阿宏，忽的开口，“这位姑娘是？”
　　“她叫阿离，是主子路上救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让她在荣王府里当丫鬟。”
　　荣王妃应了一声，温柔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在我房里做事吧。”
　　阿离猛地跪下，圆润的小脸上挂着不屈，“谢谢王妃厚爱，但是阿离初入府，还有许多事不懂，想先从最下面做起，还望王妃应允。”阿宏似乎有些吃惊，不解的望着阿离，但是看着她那张明明稚嫩却又不屈的面容，忽然像是明白什么，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后来，阿离搬到了后院，干起了最重的粗活。
　　夜，漆黑如墨，乌黑的枝桠在黑夜中尽数掩去，阿离坐在门口，眼底一片空洞。刚才她洗漱的时候才发现一直贴身的玉佩不见了，这几日路上也竟没察觉是什么时候掉的。那是她唯一的思念，唯一的寄托，如今竟是要在这短短几日内便将她的所有都夺去吗？
　　“你怎么在这里？”他穿着墨绿色的华服，没有了络腮胡的掩饰，此刻的他竟是美好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一般。他朝阿离走过来，双手负在身后，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漆黑浓墨。他站在她的跟前停住脚步，轻声开口，“你不是想报仇吗？仅仅当一个侍女是不可能报仇的。”
　　她猛然站起来，有些戒备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为了这条路，你舍得献出什么？生命还是灵魂？”他明明笑得柔和，眼底的冰冷嗜血却让人忍不住打着一个寒颤。
　　阿离捏住自己的手心，抑制住那一丝寒意，“什么都可以。”
　　夜无难幽幽一笑，眼眸荡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明日阿宏会来接你，以后你不再有黑夜。”
　　夜无难伸出手将阿离揽入怀中，他高了她一个头，她稚嫩的身体在他的怀中颤抖着，“阿离，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夜无难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阿离呆呆站在中间有些冰冷，她伸手抱着自己缓缓蹲下，“哥哥，这样的如意你还认得吗？爹说，要我们两兄妹平凡快乐的过一辈子，哥哥，你会不会怪如意太执着了，你等着，等我把他们都杀了我就来陪你。”
　　那一天，我们丢掉了自己。
　　次日的夜晚，阿宏准时出现在了阿离的跟前，他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还未长开的女孩，虽不知道主子的意思，但是他也不得不服从。他抱起她瘦弱的身子，轻踮脚尖，跳到房顶上。
　　“希望你不要后悔这个决定。”她在呼啸的风中抓捕到他断断续续的话语，手却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她要后悔吗？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后悔的了。一阵呼啸之后，阿宏停在了一个高台上。
　　阿离转过头便瞧见高台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说是人群，不如说是一堆没有血性的野兽。他们疯狂的撕扯着，鲜血的腥味让人作呕，阿离不过瞧了一眼便转过身去作呕，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阿宏递了一张手帕给她，声音依旧冷然，“这是暗卫的训练场所，十个里面活一个。”
　　阿离捏紧手帕，颤抖的说道，“这都是人命啊，你们怎么可以。”残忍二字她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因为阿宏接着说道，“就算不被这样训练，他们也会饿死，我们只是给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而已。”
　　她好不容易慢慢压制住自己翻腾的胃，缓声开口问道，“他所指的训练便是如此吗？”
　　阿宏点点头，“我会提前教你一些防卫，剩下的便靠你自己了，不过你自然和他们也是不同的，你白日要在王府当差，不是纯粹的暗人，对你要求自然也不会如此高。”
　　阿离点点头，眼睛却紧紧盯着高台下那些疯狂的厮杀。她要习惯，她要强迫自己习惯，她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