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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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民叔开着蹦蹦车来了。
那是村里那种送货的车子，三轮，有个马达不用人骑了而已。村里的条件并不好，不像其他富裕的村子已经有几家置办了面包车，只能靠着这种东西运送。李夏看着母亲和民叔一起把父亲抱上车子，然后坐着蹦蹦车慢慢开远，心里还在担心这一路颠簸会不会平白在父亲的身上添下新伤。
然后父母以及那辆蹦蹦车已经消失在了初冬浮满尘雾的空气中。
“舅舅。”韩子轩黏在李夏的肩头，“咱们回学校吧，下周再回家看老舅。”
李夏点点头。
这周的课程李夏上的有点儿心不在焉，直到周四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的人有不少都被政教处主任叫去谈过话，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韩子轩打架的那件事，被父亲的伤搅了一场，李夏都快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李夏焦虑的跟宿舍里的舍友们商量，舍友们反而都安慰他说子轩没事儿，李夏也曾想着要不要去跟政教主任之类的说说看，毕竟前世虽然没做过走关系之类的事情，但是还是清楚走后门这件事的，但是李夏还是犹豫了，一方面怕画蛇添足另一方面就是他也确实没什么所谓走后门的基础，反而是那两个跟韩子轩打架的人家里搞不好更有实力。
还在李夏踌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处置结果已经下来了。出乎李夏预料，却在韩子轩的意料之中，那两个男生不光没要到赔偿，还因为欺负同学被记了一次警告，那两个也终于算是安分下来了。
这还不算完，不出一个星期，李夏就听说韩子轩他们班的班主任黄老师被换了下来，由其他老师顶上，这种半中间换任课老师的事也算新鲜事了，全校的学生都乐此不疲的讨论着。又过了段时间，又有黄老师被辞退之类的传言传了出来，有说是考核不合格有说是出了重大的问题，版本不一而足，但是真实原因大概不会有人能猜到。
校园生活就这么平静了下来，韩子轩依旧远远的把第二名甩在了身后，李夏依旧在中上平平庸庸的过着，又过了半年，清明节前，李夏爸爸最终还是没熬过去，在一个深夜去了。
那正是一个周二，第二天李夏就被从学校叫了回来，学校却不同意韩子轩请假回家，韩子轩只能担心的目送李夏离去。
李夏在父亲的遗照前跪了一天，守了整整三天，整个人都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下巴都尖了起来。他脑子里一直在想，想了很多却没有得到什么答案，反而觉得越来越乱。命运就如同有一条事先铺好的轨迹，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前世的脉络。虽然不记得父亲具体出事的时间，但是李夏可以肯定前世父亲出事的确是这一年春天，清明未过的时候，就好像一个已经定好的剧本一样，虽然这次父亲并没有离家打工，却依旧遭遇了这样的意外。
然后李夏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宽慰过他的老人家说过的话，都是命定的坎儿，老天爷自有定数。命定的坎儿啊……李夏觉得悲哀，自己救了韩子轩，却救不了父亲，甚至父亲还提前出了意外，母亲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半年之久。不能自理，这不是就是韩子轩的前生么？自己本来以为这腿伤这么轻，还庆幸换的值，难道是报在了父亲身上？既然说是老天爷命定的，是不是人这一辈子一定得受这些难还这些债？还的不够是不是以后还得加倍的再还回去？用其他的办法？
李夏觉得心里乱极了。重生以来，或者说自从救下韩子轩以来，他一直很知足，生活虽不富足也已经比前世好了太多，他还想着既然韩子轩那么聪明，等到自己上不下去学的时候就好好的种地攒钱，怎么也得供了韩子轩上大学，上辈子那件错事儿就算还完了，他也可以安心讨个媳妇过日子吧。可是头一次，他对未来和过去都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重来一次，他依旧觉得自己如此无力。驻足四顾，一切都让他感到恐慌，前世并没有给他什么让他优越于别人的经历，他不知道该怎么改变周围这些人的命运，不明白自己能做些什么，仿佛什么都是错的，他甚至开始怀疑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救下韩子轩是不是也是错了？是不是会有一报又一报报复在自己身上，家人身上，子轩身上？
自己，是不是没有资格过那么好的生活？重来一次对自己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等韩子轩周六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魂不守舍的舅舅，韩子轩又急又气，但灵堂里却也容不得他胡闹，甚至韩子轩作为实际血缘或者说亲缘关系的并不亲近的亲戚，大部分大人们都主张着让他上一注香就回外公家去住，专心学习别为这种事情操心，这下韩子轩甚至连陪着李夏守灵的资格都丧失了。
韩子轩气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周日下午只好又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学校，在心里暗自忍耐着等舅舅回来好做安慰，而在舅舅回来上学前的这几天整个人都笼罩在低气压之中，整个班的学生走路都不敢大声，唯恐被扫到了台风尾。没想到等到周三舅舅回来的时候舅舅却已经恢复了正常，除了人看起来憔悴了些，更沉默了些，却仿佛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哀恸似的，之前灵堂之上的一切都仿佛一场幻觉似的。韩子轩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几次都觉得舅舅没有异样，于是就这么半信半疑的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虽是压下来了，但韩子轩还是气，气舅舅的黯然憔悴，看着舅舅尖起来的下巴就火冒三丈，但是他更气的是被挡在灵堂外的事情，这种被排除在舅舅世界之外的感觉让韩子轩无法忍受。在李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韩子轩就偷偷的把李夏身边跟李夏爸爸有关的东西左挑一件右捡一件通通的毁尸灭迹掉了。
而李夏也不知道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居然也没追究这件事情。
这么又过了一年，李亮也进入了镇一中，李夏和李跃初三毕业一起参加中考。李跃的成绩只够上个中专，家里发愁是该让他回家种地还是继续供他上学，李夏的成绩比李跃好一点儿，但也只比镇一中的录取成绩高了几分，勉强能进镇一中的高中部，但这个时候李夏却私下里悄悄的跟妈妈商量不想上高中了。
“为什么啊？”李夏妈妈很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这不是够上高中的成绩了么？好不容易能考上镇一，这不是挺好的么，咱村出过几个能考上镇一的啊？为啥突然说不上了啊？”
“妈，镇一的升学率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能有几个考上大学就不错了。我这种中考分数刚刚过录取线的就算上了也是白花钱，本来就没什么希望能考上大学。说实话，妈，高中比初中不知道要难多少，现在上初中我已经学的很吃力了，高中能不能维持这个成绩都难说，大学……是真的不能指望了，浪费三年钱干什么？还不如回来帮帮你干活，这么大片地您一个人多辛苦……”
——啪！
李夏剩下的话被母亲的一个巴掌打的吞了下去。
“你在那里胡说什么呢！”李母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浑说什么话呢，啊？你当是当个种地的是个好事儿啊？读书的再怎么不比个种地的强？人家都想着人往高处走，你怎么就这么上赶着当个老农民啊？”
李夏捂着火辣辣的脸，整个人都有点儿懵。
“可是妈，我真不是读书的料……”
“谁说你不是读书的料？村里有几个考上镇一的了？不是还读着？按你这么说的都不用读回家种地就行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李母怒视着自己的儿子，“最低贱的就是个种地的，一年到头在地里头累死累活的能不能养活自己还难说呢，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啊？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啊，不然你要怎么翻身啊？考上镇一多好的事儿干嘛不读？你说啊？你不是学习的料谁才是？”
“子轩比我读的好得多，妈你别生气，但是每个人总有每个人该干的事儿，子轩那样的才能靠知识改变命运，让他继续读就成了，我这样的本来就不适合这条路……”
“你个糊涂鬼啊！”李母的眼泪落了下来，压低声音抓着李夏，“你才是妈的亲生儿子啊，子轩是可怜，小小的没了爹，娘也跑没影了，妈也知道你可怜他、宠着他，但是对妈来说只有你才是妈的儿子啊！你有出息了妈到时候才能闭了眼，你懂不懂啊？他子轩读的再好跟妈有啥关系？你是不是怕花钱？妈就是砸锅卖铁都要供你上了这个学，你怕啥？说句不好听的，真到了那地步，妈也肯定要紧着你上，肯定要先你上！今天妈把话放在这儿了，你这傻孩子要是为了这事儿不读了，妈到时候连死都死不安生啊！你是不是要让妈愧疚一辈子死都不能瞑目啊？你说啊？是不是啊！”
“妈！你别这么说，你千万别这么说！”李夏跪在母亲身前，眼泪模糊了视野，也模糊了母亲的容颜，“我错了，我错了！我好好读，我一定好好读，我一定会出息的，但是妈，你要保护好自己身子，千万不要累着儿了。爸走了，我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
语无伦次说着话的李夏，脑子里却不由的一遍一遍浮现当年母亲去世的情景。长期操劳，心情烦闷造成的肝脏问题，最开始是多发性晕厥，但是却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最后是死于脑溢血，五十多岁的人，却是脑溢血死的，而真正致死的原因李夏至今都不清楚。
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如刀割，李夏握紧的拳头，跪在母亲膝头泣不成声。
然而抱头痛哭的母子二人并没有注意到窗外一闪而过的属于韩子轩的阴霾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