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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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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刘芷凉的话,司马平沉默着斟酌好久,若是答应等于是他自己亲手屠杀了自己的新旧老兵,又将白峰关拱手让出,再思量一会终于沉声道:“那下一步呢?”
“然后给我准备五千精兵勇士,每人自带白纱一条,天黑后跟我出发。”
司马平点头,他似乎已经明白刘芷凉要做什么了。
“那留守在白峰关的士兵呢?”
“让他们全力作战,就算是战败,也不能叫齐人赢得太过轻松。”
事后公子赢听到这消息时很是生气,这明白着是让这些死兵去送死,白白将白峰关送给齐人,痛恨司马平的愚蠢,居然会听信一介女流的妄语。但是他又不敢去找刘芷凉,李询建议公子赢隔岸观火,适时侧退,然而公子赢虽然不才,但终究是深深爱护着自己的士兵的,且要他不战而逃,实乃对他的侮辱,所以他决定要与司马平共同镇守白峰关,与各位兄弟同进同退,一块抛颅洒血。
这次蓬山沦陷已敲成定局,守住白峰关也只是让姚秦为日后收回蓬山有个落脚之处,如今他更烦恼的是如何向姚震交代。
再与齐兵对峙两日之后,瑞雪初降,司马平领兵杀出,血拼两日白峰关终于不保,司马平与公子赢率领一小路人马冲出重围,浴血而逃。
刘逸并没有派人追击他们,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因为经过两日不眠不休的战斗,自己的士兵体力有限终究是难以为继,况且拿下了白峰关,蓬山可以说是全部收复,且还比当初多占了几百亩地回来,心情好得不得了。
齐兵劳累了两日,此时生起炉火庆祝一番之后终于松懈下来安息静养,睡在帐篷里,裹着厚厚的棉被好生踏实,就连外面站岗的也围着火堆,杵着长矛在瞌睡。
这时刘芷凉率领的秦兵已原地休整了两日,枕戈待旦精力十足,刘芷凉率先将白纱往自己手臂一绑,道:“吩咐将士们,凡是手臂没绑白纱的,格杀勿论,另外,只可猛打狠冲,却不可恋战,待到黎明,以击鼓为令,沿路返回,绝不可恋战。”
楚芊芊一怔:“击鼓?为什么?”
刘芷凉却并不解释,只淡淡道:“照做就行。”
待她们悄悄潜入敌营,刘芷凉凝视着不远处的一个大帐篷,沉默许久终才沉声道:“这个坡头帐篷最密,这顶最大的想必就是刘逸大帐,你四日前说的,今日将得以兑现。”
楚芊芊没有搭话,只是抽出一块白纱绑于左臂上,咬牙道:“传令下去,今晚凡手臂上没有白纱的,格杀勿论!黎明时闻鼓声撤退!”
远处,火光渐暗,楚芊芊挥手,五千士卒如离弦之矢,悄无声息的冲向死寂一片的齐营。
不过盏茶时分,齐国连绵数十里的营寨火光冲天,杀声震耳,齐兵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才一睁眼便觉喉间一凉,随后腥甜滚热的鲜血从颈边喷出,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已归去。
齐营打乱,呼声震天,相互踩踏而亡,死伤不计其数,而秦兵却是揣着一腔热血,四处冲杀,整个营寨中,齐兵被砍被戳时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更是弄得整个营寨人心惶惶。
中军帐里,连日操劳的刘逸睡得正死,于迷迷糊糊间听得喊杀声四起,浑身打个激灵,在睡梦中坐起,还未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信凌披上甲衣就已冲入军帐,急道:“君上,秦兵袭营,赶快上马,我掩护你冲杀出去!”
刘逸因为连日太累,甲衣未解倒头便睡,此时闻声急忙拿上佩剑,冲出军帐,翻身上马,一把抽出长剑或挑或刺一连解决了几个秦兵,随信凌等亲兵杀出重围。
还未冲出多远,便听见有人击锣,大喊:“刘逸在此!”
附近正在砍杀的一群秦兵闻言便疯围上来,信凌回身,跃马挺枪横扫,口中大喊:“君上快走!”
刘逸此时别无退路,一咬牙关,御马冲横冲,边冲边杀,一路上血光四溅。
没走多时便发现道上四下无人,回头一望远方火光犹在,只是前方死寂一片,恐有埋伏。只是情况危急,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只能挺着胸膛硬闯。
不走多时,便觉寒风袭骨,前方树影婆娑之下,隐约看见一人持剑而立,无声无息,甚至察觉不到一丝杀气。
前方那人才是对手!
他不由得控紧缰绳,打算横冲过去,岂料马儿还未近身,静立那人手臂微动,黑暗中寒光一闪,马儿顿时失蹄,倒在一旁,他于马背上一跃,稳稳落到那人面前。
此时月华如水,那人手中的长剑出鞘收鞘依旧感觉不到一点杀气,如此稳若泰山的气势,他还是头一遭遇到。
他看着这人,一时之间也不辨男女,再一细看,只觉这人身形高挑,左手上裹着白纱,赫然将手裹成拳状,右手则是以剑代杖,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你便是刘逸?”
那人才一出口,刘逸就是一惊,竟然是个女子。
那人提着长剑,缓缓走近,冷哼一声:“除了有点皮相,也不怎么样。”
刘逸顿时噎了一口气,方才问道:“你又是谁?”
女子越走越近,一字一句:“你且听好了,免得到了地府还不知小命断送在谁手里。”
她神情桀骜,手中长剑慢慢出鞘,与说话声音节奏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字一顿,“姚秦,楚——芊——芊!”
话音一落,手中寒光一闪,剑影袭来,刘逸急忙抽剑格挡,心中暗叹,真是好犀利的身手。
一句感叹还未完,眼前的楚芊芊足尖一点,不见了身影,四下又静了下来,还是依旧没有半分杀气。
忽然耳畔生风,一道虚影劈头落下,刘逸长剑一回,一连挡去了四五剑,黑暗之中只见电光火石,电光火石之间却见楚芊芊微微一笑,点足落于三尺之外,挺胸扬剑,一副傲然之相,“有人说过我的剑法堪称无双,你能接下我六剑,也还可以,怪不得那人如此在意你。”
刘逸一怔,却无多想,只是在暗暗叫苦,这是他第二次与女人交手,第一回交手便让他倾尽相思,第二次和女人交手便要他倾尽性命。
这个楚芊芊,以前只听闻她的胡作非为叛天逆地,却从未听过她在剑术上有甚建树,今日与她交手是真真应验了一句话——虚怀若谷,不露锋芒。
这个女人的剑术,的确堪称天下无双。
又与楚芊芊来回拆了几招,自己本来披甲冲出敌营就耗掉许多气力,现下又遇到这么强的对手,当真是要休命于此了。
随着剑风的越来越密,他却越来越无心恋战,而楚芊芊却越斗越勇,现下他心中就只有三件事:第一,他自认为登基以来,勤勤恳恳,齐国必会在他手中拓地千里,一统诸国,却不料齐国竟是毁在他的手里。第二,小妹刘芷凉失去消息许久了,致死他都不知她身在何方,作为一个哥哥,他真是失败至极。第三,已过两季,左手上的剑伤虽然愈合,但剑痕犹在,至今闭上眼睛都能想起那羽姑娘的一眸秋水,却是无缘再见第二面。
此为三大憾事,他一生可谓顺风顺水,没想到最终下场却是抱憾而终。
在电光火石的不断交击之间,刘逸只觉虎口一麻,长剑脱手飞出,而眼前寒光如闪电一般向他的喉头袭来。
他呼吸一紧。
突然,“锵”的一声,金石交击的瞬间一束电花在喉间绽放,刺向自己喉间的长剑一偏,剑锋贴脸擦过,居然有人救了他一面。
“夫人……”
眼前的楚芊芊持剑呆立,愣愣的看着刘逸的后方,不可置信,“为什么?”
刘逸回头,只见一女子于月下收弓,衣袂飘飘,绝世独立。
刘逸只觉胸口如遭闷击,这救他之人不是小妹是谁?
“留他狗命一条。”
刘芷凉的声音顺着风冷冷的飘来,“就这么让他死,太便宜了,我要让他亲眼看见我们俩携手逐鹿天下。”
后面追上来的士兵看见坐以待毙的刘逸纷纷摩拳擦掌,大叫杀了他。
刘芷凉无视周围热血回肠的人,依旧看着楚芊芊,淡淡道:“留他一命。”
喊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把视线留在楚芊芊身上,楚芊芊咬牙,看看众人又看看刘芷凉。
“夫人,若是放他回去,便是纵虎归山!”
“少废话,你是留还是不留?”
刘芷凉死死的盯着楚芊芊,从箭囊之内抽出一支长弓,慢慢的搭弦。
“夫人……你要……”
楚芊芊愣愣的看着她,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一咬牙,“好,我放他走!”
四周的人声轰然炸开,持刀持戈涌上前来,纷纷要向刘逸袭来,楚芊芊长剑一挥,轰隆一声,路边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倒下,再挥两下又倒下几颗大树,堵住众人的脚步,也将刘逸护在之后。
众人见状,纷纷止住了喊声,却是一脸愤愤的看着楚芊芊。
楚芊芊侧头,恨恨的睖了刘逸一眼,“还不快滚!”
说罢红着鼻尖跃过大树,将龙鸣剑一摔,当众盘腿坐下,戚戚然看着刘芷凉,语音恹恹:“我放他走,总可以了吧。”
完了袖口一抹眼睛,红着眼眶又将周围扫过一圈,恨恨道:“若要取刘逸性命,先问过我手中的一方宝剑!”
刘芷凉脸色微白,愣了几许,才从人群中拖出被俘的信凌,推向刘逸:“你们快滚,从此之后,天涯陌路。”
此时黎明星起,远方传来鸣鼓之声,楚芊芊看看刘芷凉,又一咬牙,直径起身挥手,命令道:“鸣鼓收兵,回营!”
众人含恨离去,小道之上就只剩下这三人,刘芷凉一直目送着楚芊芊的背影,只见她走得决绝,毫不回头,她微微叹息,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觉天气越发冻人,红尘越发孤独,而后扭头,继续看着刘逸二人。
楚芊芊走过百步,终于忍不住,于坡顶回头相望,只见刘芷凉迎风而立,衣袂猎猎,寒风飕飕。
——从此之后,天涯陌路。
这话倒像是对她而说,原来终其一切,皆是黄粱一梦,终于又忍不住,独自一人站在寒风之中,任凭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小道之上,刘芷凉看着他们,咬咬牙终于开口对刘逸说道,“若是还想弈天下之棋,下一子,方落于天元之位。”
说完扭头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