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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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搂着怀中憨玩极兴过后沉沉睡去的西玦青,虚辰轻手轻脚地回到了上仓。
经过西缄攸的房门时,虚辰还特意瞧了一眼,烛火已熄。短短时日,西缄攸竟已习惯,虚辰忍不住如此心想。三十余年的惯例,因延陵无说改便改了。
虚辰摇着头,嘴角是难掩的笑意,缠着忧愁与期许,来到自己的房前推门而入。
“怎去了那么久?”
房中暗暗的,铜制的舷窗外月光都难以撒入,一声熟悉却冒昧的发问传来,令虚辰愣在了当场。
黑暗中,西缄攸静静坐着,若不认真便连气息都感应不到。
见虚辰还愣着,西缄攸径自站起身来到了她面前,将那呆子怀中的女儿接过,又抱进房里安置好。待她做完这些,虚辰还在门口傻站着呢。
西缄攸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回来拉起她的手,将她一并带回了自己屋里。
虚辰回过神来时,已经在西缄攸的房里站着了。
西缄攸重新燃起了烛火,幽幽一盏模模糊糊地照清她半张脸。
“怎样,醒了吗?”
“……”
虚辰仍是傻傻地点了点头,盯着西缄攸自顾自给自己泡起了茶。
“醒了,便说说方才去哪儿了。”
西缄攸手上动作不停,也没让虚辰坐,只是泡起那壶云颜为她带着的黄叶龙须。
“我碰见她了。”
虚辰知道自己骗不过西缄攸的,到还不如实话实讲。
西缄攸不应,似在等着她自己说下去。
“只是凑巧。当时她正与凤吟空在甲板上说话,刚巧路过,被她拽住,问了些……问了些问题。”
黄叶龙须泡好了,温盅置茶,一盏清汤置于虚辰面前。
“她问你的,必是只有你能作答的。”
虚辰太阳穴一跳,默念这两人可真是一条心,好生要命。
虚辰憋了半天憋出一个“是”字,接下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西缄攸似乎也不急,品着她杯中茶,神思也不知飘去了哪儿。
对过的人镇定坦然,面对自己便如她平日处理朝政那般得心应手。虚辰想起自己不多时前的那句自嘲,求而不得之人,自是撼动不了其本分的了。
“你对她,倘使有对我的半分克制与自若,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了。”
从容的眼神中终于起了波澜,西缄攸缓缓看过来,正对上虚辰的双眼。然而此刻虚辰却如一块明镜,沉沉地凝望回去。
寂静不过片刻,西缄攸倏而收回视线,竟似是头一次败给了虚辰。
乘胜追击的虚辰掀衣落座,歪头再次对上西缄攸逃避的视线。
“她问我,明明我与她双双钟情于你,为何你选了她而非我。”
西缄攸的眼中有一寸慌张一闪而过,虚辰死死的凝视自然是逮到了,正如先前说出真相那次一样,今天她也不想放过她!
“那个傻子,当你对她的拒之千里是求而不得,以为问出了你对她的心动之处,便可与你重修旧好,再塑情缘。”
西缄攸愣在原地,手中斟茶的动作也僵住,一时茶汤浇到了手才意识过来。
慌慌张收拾残局的西缄攸尴尬而又窘迫,正印证了方才虚辰所言,延陵无一言一行皆是牵绊,西缄攸如何克制如何掩饰,都无法阻止爱意倾泻。
“然而这个傻子,即便我只字不说,却也知道你心属猛兽,越是凶狂越是中意。”
虚辰似诱导一般的话几乎贴到了西缄攸鼻息之间,她越是这般咄咄逼人,西缄攸的心便越是慌乱。
延陵无与虚辰的对话她不明了,但日晚上官拓跪在她面前的剖白却是清清楚楚……
“圣心明鉴,上官拓不敢欺瞒。”
跪在眼前的男人神情期艾,有无尽的情愫萦绕心间,能宣之于口的仅仅万一。
“绝浪殿外,臣无心窥看,但陛下神貌如东升旭日耀眼万千。此一眼过后,上官拓之心再难平息。”
一眼便是一世,这种滋味,西缄攸懂得。
此刻所爱为人窥探的怒意也不似初时了,西缄攸静静听着,期待上官拓说出更多。
“那一眼过后,便再无缘得见了。我将之入画,又想起孟统领的嘱咐,我将画焚去,却烧不尽心里的欲念。”
“我实在忘不了那面容,痴痴念念如鸩毒侵入心脾,幻想着一切有她的画面,也肖想着,她与您一道时的模样。”
“白皇陛下成了臣心中的梦魇,谁都不可说陛下一句恶言,即便是臣的亲妹妹也不行。那一年多的时光,如今想来,也不知是如何度过的了。”
“直到,白皇陛下来到您的身边……陵天殿前,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她。我看见她满头雪色的发,我知道,那头美丽的青丝定是为了圣上白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地想,忍不住地想……想着哪怕有一根是因为我,那该有多好!”
“那一夜天牢雨夜,孟统领撤下除中卫军之外的守备,我放了班,却遥遥望着天牢的位置彻夜难眠。第二日我同其他都统一道候在天牢之外,我看到您抱着气若游丝的她出来,我当时害怕极了!我怕您会要了她的命!我怕得发抖,怕得偷偷流泪,那些压抑在心中余年的痛苦与纠缠终是在绝浪殿外爆发了!胆敢污蔑陛下陷害陛下的人,哪怕是要我偿命,上官拓也不会放过!”
“……好在,她好好地醒了过来。”
“她如一束凌风独开的孤梅,飘乎而坚定地活着。每一次值守宫禁于我都是恩赐,能在不可言明的暗处偷偷瞧一眼她安好,心满意足。”
“圣上赐微臣侯爵之位食邑千户,皆不及原本的北卫军之职来得要紧。臣只想当一名默默无闻的侍卫,守护白皇陛下,便是臣至死不忘的心愿……春闱也好,天雷也罢,但若陛下身陷危难,上官拓誓死护卫,唯以此命表吾之心!”
上官拓的每一句话,都能戳中西缄攸的心。
这个一眼便被迷了心的痴儿,与自己又有什么别样呢。她从他的眼中回看这段,只觉自己忽略了那么多,她执着于苦恨与自馁太久了,久到忘记了她与延陵无之间本也是这样的一意孤行。
“上官拓,延陵无今日能要了你妹妹的神智,明日便能要了你的性命。你,就不怕吗?”
西缄攸终于开口了,她问了一个明知自己答案的问题,但她偏要问,她想要一个不同于己的答案。
上官拓似还沉在方才那些心意宣泄之间,久久难以脱离。面对西缄攸的发问,他缓缓抽离出来,抬起头对上了西缄攸。
四目相视,上官拓露出了一抹西缄攸熟悉的笑意。
“陛下给了我一刻心动,有这一刻,上官拓此生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