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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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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潇呻吟一声,从纠缠了不知多久的黑暗中挣脱出来。有一刻工夫,大脑一片空白,眼睛虽然已经睁开,但视网膜上的成像并不能很好地映射到大脑皮层。
方羽。空白的大脑先跳出这两个字,接着更多的影象跳出来。五一快到了,她写信约方羽一起爬华山。他们已经在爬了,曲折的山道,萦绕的云雾,掌中让人安心的温度。羽,萧潇低喊一声,仿佛回头就可以看到他的笑容,忽然心里一空,不对不对,她已经到了另外一个时空,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要找到他。
静静躺一会儿,神志终于完全回复。她想去崇福寺求签,符真的马车,她昏昏沉沉地又快睡着了,忽然发现马车里有另外一个人,来不及大喊,就陷入黑暗。车厢的那个人,没有看清外貌,只记住一双闪着寒光的眼。
萧潇努力翻身侧卧,用手摸摸脖颈后面,还在隐隐作痛。低低咒骂一句,抱头蜷腿做逃避状,呜~她可不可以继续睡下去,醒来还在那个暂时栖身的小院落,等符真来下输赢永远没有悬念的棋。
天不遂人愿,萧潇对这点早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这次再次证实。她醒来不久就有人出现,送来点心茶水,又带她沐浴更衣。看看窗外,夜已深,天幕上缀着几颗星,一角弯月颜色惨淡。
如果不是隐隐作痛的后脖颈,和来人默不做声中流露的压抑气氛,这一番招待也算礼数周到。来人一句话都不说,萧潇也不说话,赌气似的不问任何问题。看种种举动,最后是要让她见某个人吧,虽然想不通这个世界还有谁有兴趣见她,以这种颇具戏剧性的方式,但她可不想示弱,问一些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之类基本上不会有回答的问题。
这个地方不如她想象的大。萧潇站在客厅门口,深吸一口气。虽然没有记住路径,但很明显这一路走来远没有见郭威时走的多。架子十足,底子全无,难道绑架她的是个破落贵族?这念头一闪,好像抓到点什么,但来不及细想,门从里面开了。
一股血腥和药材混合的气息扑面而至,萧潇后退半步,向里望去。一个灰袍大汉站在一架屏风前,面目不狰狞,眼神也不冰冷,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给人很大的压迫感,萧潇不喜欢他省视的目光,转眼看屋里其他几人,他们或坐或站,都在望着她,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衣着也不尽相同,身周的气息却是相似的,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忽然看到一张面孔,是送信的那个侍卫,原来他们是一伙的,亏她醒来后还担心过他的生死。又看到一双寒眸,这个也认得,就是马车上那双眼睛。就是他,是个络腮胡,盘腿坐在东厢,看不出高矮。萧潇脖子反射性地一痛,不由得狠狠瞪他两眼,他却并没有什么表示。萧潇冷哼一声,提步进门。
新换的衣袍比原来的宽大些,过门槛的时候拌了一下,似乎有低笑声传来,萧潇再哼一声,一手提着袍子,腾腾腾走到大厅中央,站定,也不说话,定定盯着那灰袍大汉。
灰袍大汉见她没有问话的意思,倒也佩服她的胆色,只得说道:“萧小娘子,冒昧请你来,多有得罪。扶摇子陈先生天下闻名,听说你是他的嫡传弟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言语神色间多有考较的意思,萧潇视线落在他衣领,上面有一块暗红的斑点,心思急转,忽然猜到一些东西。这些人虽然都穿着平民服饰,但挺拔的背脊,利落的身手,身周若有若无的煞气,和衣领上的血迹,都说明了他们的军人身份。
“李公全家罹难,后辈无人,想不到还有人为他出头和朝廷对抗。”萧潇字斟句酌,一字一字说出来,“我师父曾和李公有一面之缘,我代他祭奠旧识也是应该的,多谢将军给我这个略尽心意的机会。”就差没有为李守贞歌功颂德了,师父呀,保命要紧,千万别怪我又拉你这面大旗。
灰袍大汉面露惊讶,拱手行礼,说道:“萧小娘子,是我们卤莽了。在下李大江,我和在座的都是李帅手下亲兵,李帅待我们亲厚,我们也誓死效忠他。”
萧潇道:“士为知己者死。有诸位以国士的所为相报,李公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请受萧潇一拜。”说完拱手向四周一拜。屋内众人都站起来,面容肃穆,向她回了一礼。
萧潇本来只是为他们戴顶国士的高帽,好减少自己这个局外人被无辜波及的危险,见他们如此郑重,倒也受了点感染,神情越发诚挚,好像她真是李守贞的什么后辈子侄。
李大江说道:“称国士我们弟兄当不起,只想做点事情报答李帅的情谊。几天前去夺李帅和亲眷的骨灰,不料中了埋伏。”头一仰,眼中闪过寒光,“柴荣设了局让我们钻。”
萧潇心中一动,一定是郭威醒来那天,柴荣走上堂来,未干的头发,一身残留的煞气,天啊,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知道,安安稳稳回华山陪师父采药喝茶去吧。她不想随便站在哪个人面前就不得不猜测他是不是刚杀过人,呜~~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文明世界呀。
她悲伤的神情让李大江对她的好感更增一层,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弟兄们拼死杀出重围,活下来的没剩下几个,所幸李帅的骨殖被带出来了。”
萧潇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默然。原本李守贞在她心中只不过是个反叛失败者的名字,但既然有这么多人为他赴死,那么无论如何他总有值得追随的地方吧。并不能单纯以成王败寇来评价他的。可是,这些关她什么事?他们绑架她到这里,难道只是向她诉说他们的忠义?或者让她祭奠他们的大帅?做法事?还是当祭品?不由得打个寒战。忽然听李大江说道:“听说萧小娘子是当世神医,一出手就治好了郭帅的怪病,弟兄们将信将疑,就想了这个法子把你请到这里。”
萧潇心下一松,对仇人还用敬称,看来都是些光明磊落的汉子,而他们绑架她只是为了治伤,总好过当祭品。看他们身体都好得很,就算有伤,大概可以糊弄过去。只是有些奇怪她给郭威看病的消息这么快就传了出来,据她所知,郭威生病的消息也一直对外保密。心念一转,微笑道:“我真是被诸位的法子吓着了。说神医不敢当,只不过粗读过几本医书,郭公的病纯属侥幸。不知道我可以为诸位做些什么。”
众人都望着那络腮胡子笑,络腮胡子扯扯胡子,也笑一笑。李大江说道:“我们都是粗人,就算身上有伤,又哪里敢劳动萧小娘子。”笑一笑,格外郑重地说,“求医的李帅的二郎。”
屏风挪开,萧潇一愣,后面矮榻上有个人,大约就是硬塞给她的病人,榻旁边坐着一个人,纤纤背影,寂寞伶仃,竟然是符真。萧潇心一沉,叫道:“真妹……”
符真转过身来,神色略显憔悴,脸上泪痕未干,担忧和求恳之意交织,虽然尽力保持平静,声音还是有些发颤:“萧姐姐。”
萧潇上前几步,跪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一双手冰冷,正微微颤抖,不由得用力握两下,正想找话安慰她几句,忽然听她低声说道:“对不起。”接着转头望着矮榻上那人,“求你救救他。”
萧潇手一颤,细细端详她的神色,那担忧分明不是为了自身安危,而是为了榻上那人,心底忽地升起一股厌恶和恨意,原来如此,那侍卫和马车倒还罢了,那让她无法不出门的字笺,符真,未免太处心积虑了。朋友,呵~~
无数念头转过,却并没有像直觉反应一般甩开她的手,事已至此,听天由命罢。萧潇慢慢松开符真的手,叹息一声,说道:“我会尽力。”
转眼看榻上那人,饶是萧潇正满心愤恨,也倒吸一口凉气,病人闭着眼,呼吸轻浅,面色青白,颧骨上两团淡淡的红晕,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最无望的是,他周身都死气沉沉,看不到一线生机,萧潇暗骂一声,让她看这种病人,不是存心往死路上逼她?这种眼看就要死的病人,哪里容她蒙混过关。
病人的体征她很熟悉,脸上的红晕是典型的二尖瓣狭窄,其他则是明显的休克症状,上前揭开锦被,浓重的血腥味冲了出来,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草草一看,由胸至腹好长一道伤口,布帛包扎着,还在不断渗血,这大概就是休克的原因。如果要急救,就得边输血输液,边缝扎伤口,天可怜见,这些方法准则她背了一肚子,就是不会操作,也没办法操作,没有血浆没有液体没有手术用的器械。就算想办法解决一些问题,他的二尖瓣狭窄怎么办?这么重的伤,他的心脏居然还能坚持工作,没有导致猝死,简直是奇迹。
武侠小说里一句常有的话: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放下被子,搭腕把脉,一面显示她的尽心尽力,一面想着脱身之法。脉象破碎虚弱,连她这样的半吊子也能感觉出来,不经意间,竟生出些恻然,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生死都是这样无奈,她一个做医生的,却只能旁观。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入学时的誓言,从什么时候开始被遗忘了呢?
不知道谁咳嗽了一声,萧潇警觉把脉的时间是长了点,不动声色收回手来,低头沉思片刻,转身面对众人。腿有点发麻,萧潇改跪坐为盘腿坐,做个手势让众人也都坐下,说道:“李二郎伤势病情的危重,想必诸位也是清楚的。他原本就有心疾,又受了这样重的伤,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符真在一边低低啜泣起来,其他几人也不安地交换视线,再一起把视线投在萧潇身上,满是希冀。李大江勉强沉的住气,说道:“你是神医……”
萧潇以手止住他继续往下说,说道:“我是医生,不是神仙,只能略尽人事,再给你们指条路。”环扫一眼众人,视线落在符真身上,“真妹,我来的仓促,没有把银针和师父送的的丹药带身上,那丹药对心疾颇有神效,像李二郎这样血脉枯竭的病人最是适用。你能不能回府一趟,把我的包袱取来?”也不等符真回答,转头对李大江说,“补心丹只能救一时之急,要想救命,除非……”略有沉吟,接着说道,“除非乘船出海,一直向东穿越大洋,有一片神奇的土地,那里的巫师善观天象,另有一套治病救人的方法,也许他们可以治愈李二郎的病。”
“你说的是扶桑?”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问道,满眼疑惑,“我听说他们的一切都是向大唐学的,怎么会有那么神奇的医术?”
萧潇一扬眉,还有知道日本的?不错。不过一谈论上这种细节问题,嘿,说明他们到底信了几分。沉声说道:“扶桑小小一个岛国,当然不是我说的地方。拿纸笔来。”
当下粗粗画出中国的海岸线,日本,菲律宾,南太平洋上的澳大利亚、新西兰,最后箭头指向南北美洲。萧潇美术不行,不过颤抖的笔锋画出的线条还真像海岸线,萧潇在本该是美国腹地的地方画个圈,说道:“这土地上分布着大大小小无数个部落,只有大地的中心才有能起死回生的神奇医术。”
众人围上来看了地图,都有些咋舌,李大江眼见萧潇神情笃定,画的又的确很像地图,不免信了三分,然而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说道:“小郎的病情危重,就算有补心丹,又能维持得了多久?能撑过出海这诸多事情吗?”
萧潇斜眼看看榻上,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路上尽力维持罢。”
李大江一怔,纳头便拜,说道:“萧小娘子,蒙你如此恩义,我们兄弟肝脑涂地也不足为报。”
萧潇被他吓了一跳,忙扶他起来,说道:“我只在书上见到过那片土地的记载,能亲自出海寻找也是缘分,将军不必如此大礼。”心中苦笑,她已经尽力拖延了,不知道柴荣什么时候能找来,“我们还是商量商量具体事宜吧。”
李大江坐正,说道:“不错,公子的病拖不起,越早进行越好。我们可以乘船沿黄河出海,这些事我来安排。萧小娘子的包袱……”略一沉吟,“明天一早让老六送你和大夫人回城,设法把包袱取来。萧小娘子如果愿意和我们辛苦一遭,就想个办法出府,三日后东城三生观见。”
萧潇正要点头答应,忽然听符真叫道:“崇意。”回头向榻上望去,正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心下一惊,奄奄一息的人,居然有这样凌厉的目光。那人盯视她片刻,眼底浮上一丝倦意,缓缓移开视线,落到符真身上,却多了些隐忍的温暖。
符真怔怔望着他,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声低呼:“崇意。”眼中泪光闪烁。
李崇意神色似欢喜又凄凉,说道:“大嫂。”称呼拖了尾音,倒像是叹息,“多谢你来看我。”
符真擦去滑落腮边的泪水,说道:“崇意,萧姐姐说东方有人可以治好你的病,我陪你一起出海。”
李崇意嘴角带笑,说道:“真的?那好,我们一起去。”又说道,“大江,扶我起来。”
李大江正要起身,被萧潇阻止。“胸腹有伤,还是平躺的好。”
李大江为难地看看萧潇,再看看李崇意,不知该听谁的。李崇意用力一挣,半坐起来,但扯动伤口,不由得蹙眉忍痛,李大江抢上一步扶住他,在身后垫上一个靠垫。
符真见他痛苦的神色,一时忘了矜持,上前一手握住他的手,另一手取出手帕。李崇意一点没有回避的意思,任由她给自己擦汗,眼底温柔无限。
萧潇正在暗笑李崇意死要面子活受罪,对眼前这对暧昧无比的男女颇是不以为然,看到他们紧握的手,却触动了情怀,和方羽在一起的一幕幕浮现出来,一刹那间凄凉无比,双手空握成拳,扭头转开视线。
李大江等人脸上或多或少露出尴尬和不赞同的神色,但又不好直言说什么,一时间大厅里静了下来。
符真擦完他的额头,手停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不迭放下手来,另一只手却还握着他的手,微微迟疑,一点点慢慢松开,突然被他用力反握住,枯瘦冰凉的手,握的她那么紧,心头一颤,直直望进他眼里去,只见他黑眸如流转的夜色,千言万语,殷殷切切,一时间心痛难忍,说道:“明天我就回府去取萧姐姐的药,你忍一忍。”
李崇意缓缓收回手,握拳放在身侧,说道:“天晚了,早点休息。”转头环视众人,“你们也下去吧。”
李大江做个手势,众人起身向李崇意行礼,依次离开,只留下两个人,各自守在门口和窗边,李大江自己也不走,过来扶李崇意躺好。李崇意道:“今天不用轮值守夜了,出海的事非比寻常,你们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分头去安排。”
李大江知他性情执拗,话出口就不容违抗,但到底不放心留他一个人,挥手让另外两人离开,他自己却站着不动。李崇意眼神沉下来,李大江心里忐忑,脸上一副拼着受责也要留下的神气。符真在一边不说话,神情茫然凄楚,却也毫无离开的意思。
萧潇冷眼旁观,不知道是要等他们争论出个结果,还是自己先闪人,免得有池鱼之祸。忽然听到一个微带恼意的声音:“你不是大夫,留在这儿有什么用。” 萧潇的脑袋嗡地大了两圈,怎么又扯到她身上?没有听见,她什么都没有听见。李大江嘟囔一声,没有听清楚,想来没有什么很好的理由。
萧潇略有松懈的神经又紧绷成钢丝,大脑开始超负荷运转,各方面权衡一下,得出一个不情不愿的决定。“真妹,李将军,你们去休息,我留下。”三人的视线集中到她身上,她坦然以对,“我是大夫。”话出口又有些后悔,其实她不留下没人会强迫她吧,闷不做声说不定就混过去了。好希望他们有谁会表示反对。
符真看看李崇意,再看看她,说道:“萧姐姐,麻烦你照顾他。我明天一早就过来。”李大江微一迟疑,眼中显出感激来,拱手道:“麻烦萧小娘子了。我就在隔壁,有事情喊我一声。”向李崇意行个礼,转身向符真说道,“大夫人,我先送你回房。”
萧潇眼巴巴看着符真和李大江走出门去,带上门,周围一下子静下来,萧潇心里有点发毛,努力回想以前实习时值班的经历,先看看李崇意,眼睛闭着,看起来很平静,帮他掖掖被角,然后站起来检查门窗,一一熄灭烛火,大厅里渐次暗下来,最后一只蜡烛,她犹豫一下,提了烛台到矮榻边铺好的席子处,屈膝坐下。
烛焰微有跳跃,像她的心一样没有着落,明天会是什么样呢?这样荒谬的不可把握的命运。萧潇双臂环起,仿佛可以给自己一些温暖和勇气,好对抗这无边的黑暗和寒意,羽,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可是,如果我不相信,又如何坚持呢?没有人可以长久地旁观下去,可是我不希望推我下水的是背叛和死亡。
意识渐渐模糊,萧潇叹息一声,正想吹灭烛火躺一会儿,忽然一种冰冷由心而发,全身的寒毛直立,猛回头,看到一双森冷凌厉的眼眸。萧潇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向后一闪,咣铛一声闷响,烛台倒地,蜡烛忽闪一下熄灭了。
黑暗。冰冷。
萧潇盯着那双幽幽发着寒光的眼睛,恐惧,绝望,让她刹那间忘记了呼吸,停滞了思考。他想杀她,她能感觉的到,那一种猛兽盯着猎物的眼神,考量,评估,誓在必得,虽然这是个垂死的兽,但他的杀气仍然让没有经验的猎物胆寒、无措。
萧潇的手触摸到一个冰冷的铁器,是烛台,反射性地紧紧握住,放在身侧,另一手虚虚撑地,腿半跪,身子微微前倾。愤怒在心中燃烧,驱散了恐惧和绝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他,甚至根本不认识他,她在这里,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虚名,为了一个女人的背叛,即使这样,她还是愿意尽她所能照料他,为什么要杀她?
萧潇不知道自己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生死关头,一种在文明社会很少有机会显现的本能激发出来,眼睛已经适应周围的黑暗,窗外漏进的一点朦胧月光足以让她看清对手的一举一动,萧潇本能地调整着呼吸心跳,调整着肌肉的松弛和紧张,使全身都处于应变的最佳状态。
他会武功,萧潇想,但是他有伤,他连移动都困难,这也许就是他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他的武器是什么?在什么地方?她为他检查过,没有发现什么,但他把她单独留下,一定是有对付她的把握。
她可以试着向后退,尽量离开他的攻击范围,但是她能退到哪里呢?一旦惊醒李大江那些人,她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李崇意出手之前或同时,把烛台刺进他的伤口。
李崇意盯着他的猎物,微有些后悔没有趁她心无戒备时下手,只是他毕竟对杀一个素无仇怨的弱女子有些犹豫,她是符真的朋友,她为他诊脉,还留下来照料他,他并不是一个滥杀的人。
这女子的反应让他惊异,开始的慌张很快被冷静的对抗取代,虽然没有受过训练,却依着本能摆出一个攻守具佳的姿势,她伏在那里,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虎视眈眈寻找着敌人的破绽,她的眼睛,发出冷肃的决绝的光,有着玉石俱焚的勇气和孤注一掷。这就是他非杀她不可的理由。
他听到她和李大江等人的应对,也看到她发觉符真欺骗她时那一闪而过的阴沉,如果她直言指责符真倒也罢了,那才是人之常情,但她却在片刻之间想出拖延时间乃至脱身的说辞,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换得李大江等人的信任,他的病情,她的名声,符真的身份和她们之间的友谊。这样一个心思玲珑心机重的人,他怎么能留她在符真身边,在她对符真心怀愤恨之后。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向人们略微透露符真和李党余孽联系的事,符真就会身败名裂,符氏家族也不足以庇佑她的名节和幸福。
扣着弩机的手指有点发麻,伤口又痛起来,他的体力到底不足,他佩服她的沉着和勇气,然而事情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