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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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公子醒了！” 易北声缓缓地睁开双眼，就听见一年轻女子的声音从自己身边传来，语气甚是欢喜。
自己究竟怎么了，这女子又是谁？
易北声满腹疑问，想要起身却感到头晕目眩，全身更是软弱无力，于是只得无奈地再度躺下。
他环顾四周，自己竟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内，房间布置得很是素雅美观。再看那女子，不过十六、七的年岁，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眨动着,女子见易北声盯着她看个不停，倒也丝毫不介意，还冲着易北声微微一笑。
正待易北声想要开口询问时，房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者正是殷寻以及那个时时刻刻跟在他左右的南无。
殷寻走到床边，冲易北声笑道：“你可终于醒了。”
易北声不作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来回扫视三人。
殷寻笑笑，冲那女子一摆手，道：“素樱你下去吧，等易公子的药熬好了就端来，再盛碗白粥便是。”
素樱点点头，而后就退出房内走了。
这时，易北声道：“不是叫你杀了我吗？”
殷寻没料到这易北声醒后第一句话竟是质问自己为何没杀他，倒一时愣住了，接着轻笑一声坐到了床边，冷眼看着易北声道：“杀你不比拍死只苍蝇难。”
易北声也定眼注视着殷寻，又道：“那你带我来着做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殷寻道：“带你来这，我自是有所打算。而这里是平翎城中的一家客栈。”
易北声对于殷寻的回答显然不满意：“那你该把我交给官府，因为我是易九炎的弟弟。” 殷寻之所以没有杀易北声，是因为他知道易北声是块宝，一件他惦记了很久的宝贝。
殷寻欲带走易北声时，有的义士虽出言阻止，但纷纷被殷寻寒如冰雪的目光给吓退回去了，谁不知道鬼颜公子是不好惹的，激怒了他的话，保不准下一瞬人头分家的就是自己了。好在这易北声只是个不轻不重的角色，既不会武功又无依无靠，实在不足为惧，何况他虽是山贼首领易易九炎之弟，但他自幼便被囚禁，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大家就只当鬼颜公子恋慕其美色，带回去亵玩罢了。
殷寻一把拽起躺睡着的易北声，道：“现在起你就跟着我了。”
易北声皱眉：“为什么？”
殷寻笑了笑：“因为我一直在找你。”
说罢，殷寻又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南无说：“南无，你退下吧。”
南无恭敬地点点头，之后便走了。
找他？找他做什么？易北声猜不透殷寻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忽然冷哼一声，挠着头笑道：“我既是贼人之弟又无才无德，仅空有一副碍事的姣好皮囊，你这人莫非有断袖之癖？”说罢，易北声竟抓过殷寻的手掌伸进自己的衣裳内直贴胸口处。
而殷寻突见易北声这一笑，倒忽然惊住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缓缓抽出自己被易北声抓住的手，边帮易北声整理衣襟边笑着道：“易公子多虑了，我并无此癖好。”
易北声冷眼望着殷寻，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说：“那再好不过了，我也不是。”
接着易北声又问：“那你到底为何带我来这？”
殷寻苦笑道：“你真不知自己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易北声摇头，越发不知这殷寻在说什么了。
殷寻见易北声一脸茫然，竟像是真不知情，于是问道：“数年前，易家寨可来过一位刑怪医？”
易北声想了一会，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来过，是他大哥的旧识，当时自己十四、五的年纪，只因突发一场怪病，眼见活不了多久了，于是他大哥便命人请来刑怪医为自己医治，愣是把自己从鬼门关里给救了回来。
“确有此事。”易北声点头。
殷寻又道：“那他可有给你吃过什么特殊的药？”
易北声挑眉，觉得莫名其妙地说：“生病当然得吃药，可这特不特殊的我怎么知道，但凡药物不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嘛。”
殷寻无奈地笑笑，道：“红魔丸。”
红魔丸。易北声这才想起来，那日刑怪医确实给自己服下过一枚名曰“红魔丸”的暗红色药丸，那药吃下去后并无什么不妥，只觉是寻常药物医好了自己的病，倒是因此药药名奇怪，所以易北声这才记得。
易北声茫然地看着殷寻，道：“我吃过，怎么了？”
殷寻暗喜，想那日殷寻无意间救下了被人追杀的刑怪医，刑怪医为答谢他救命之恩，便言说要将这江湖中人人向往渴求却又谈之色变的红魔丸赠予殷寻，只不过需要殷寻自己去取药，而这药正是易北声。
红魔丸由刑怪医之师刑魔天制成，此药功效非凡，据传服下后可治百病，更能令人起死回身，而它最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它有使人武功内力成倍增长的神效。江湖地位至重的云言阁阁主云飞铭、飞刹派掌门李凡刹皆服用过红魔丸，二人的武功本已极高，服过此药后，就更是了不得了。但红魔丸并非人人可服，除却云飞铭与李凡刹，便再无人这般幸运，其余服过此药的人，就连刑怪医之师刑魔天自己，都是在服药后走火入魔，短短一个时辰后便七窍流血而亡了，而那药也随着刑魔天之死而在江湖上绝了踪迹，即使有人敢于服下，却是再也遍寻不到了。
而刑怪医告诉殷寻，那日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给易北声服下了他自己悄悄留下的最后一颗红魔丸，没想到他竟活了过来，还分毫未损，但易北声并不会武功，所以此药只起到了救他性命的作用，而刑怪医却意外发现，易北声在服药后居然成了“人药”，他的血具有了红魔丸的药性，且药性更加平稳，刑怪医在饮过其血后，果然感到武功内力大增，但因他对练武并无多少兴趣，所以并没有打易北声的主意，待易北声康复后他便离开了易家寨，而这件事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直到殷寻救了他，他才为求报恩告知了殷寻。
殷寻再问刑怪医，既然他与易九炎乃是旧识，那又为何要将此事告诉自己，刑怪医道，那易九炎虽与他是旧识，但其实是易九炎曾有恩于刑怪医之师刑魔天，而刑怪医既已救了易北声一次，那先师之恩也就算是还尽了，况且刑怪医也着实见不惯易九炎欺压黎民百姓之举，所以正好欲借殷寻之力去讨伐易北声。
殷寻在斟酌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后，倒也认为此事有利于自己，表面上既树立了自己的侠义名声，私底里又得一神药，于是便有了结众义士清剿易家寨之举，而那刑怪医也再三承诺此事再不会有他人知晓，鉴于刑怪医行走江湖多年的名声威望，殷寻亦信得过他。
听殷寻道出缘由后，易北声不由得脸色一沉，而殷寻则半是嘲弄半是宽慰地说：“易公子莫怕，我只需每三月饮你一次血就好，平日自会善待你的。”
易北声冷哼数声，心说自己原是成了别人修身习武的药了。
这时，门外传来素樱的声音：“公子，易公子的药熬好了。”
殷寻道：“进来。”
素樱笑盈盈地端着药和粥进到房内：“易公子把这药喝了吧，前几日我家公子对您下的迷药太伤身了。”
殷寻从素樱手中接过药碗，对易北声道：“喝了吧。”
易北声虽疑这药，但也知道这药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所以干脆一把夺过药碗大口喝下了。
但他又瞧了瞧那碗粥，确实是半点胃口也没有，他被关在地下室时就时常连续数日不进食也不觉得怎么饿。
于是易北声说：“我不想吃东西，给我拿些酒来。”
“你昏睡数日未曾进食一粒，怎倒是一醒便要讨酒喝了？”殷寻心想这易北声真是奇怪，本想他几日未吃东西，就说先让他喝点粥填填肚子罢了，什么大鱼大肉的还不敢让他吃，怕他一时消受不了给撑着，没想到他自己倒也不惦记什么吃食，反而想起要喝酒来了。
不过经易北声这么一提，殷寻倒想起来那日在地下室内，看见些大大小小的酒坛子，原来这位竟还是个酒鬼。
殷寻觉得好笑，但也并未表露出来，只是对素樱道：“去拿些好酒来，我要和易公子好好喝一杯。”
素樱这才愣愣地反应过来，“噗呲”一声地笑了，而后对殷寻道：“奴婢这就去取。”
易北声推开殷寻走下床，殷寻也随他一起坐到了桌边。
易北声略有不悦地看看殷寻，道：“我没说要和你一起喝。”
殷寻苦笑一下，心说你喝的是我的酒，怎地还没我的份了。
不过殷寻不说，倒想起其他事来：“对了，易公子为何只字不提易家寨的事？”
易北声挠挠头道：“无非就是死的死，收监的收监，有什么好问的，我只要知道我大哥死了就好了。”
易北声口气平淡，就像这事和他没关系似的。其实他也绝非嘴上说得这般轻松，他一直盼着易九炎的死，只是这一天他盼得太久，真的被他等到后反而有种不知该做何反应的感觉了。
房门再度打开，只见素樱端来几样下酒的小菜与酒杯，而南无则手捧一坛酒。
素樱将菜摆好后，又接过南无手中的酒坛子为殷寻与易北声倒酒，待一切打理好后便径自退下了，而南无则守在房门边没有离去。
殷寻举起酒杯欲敬易北声，没想到后者倒是不管不顾地已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真是丝毫不客气，随后还立即又斟满一杯，直到准备再次喝尽时，才注意到正举杯看着自己的殷寻，易北声这才随意地单手举杯朝殷寻示意了一下，也就当是敬酒了，又道：“对不住。”
不过殷寻可没看出他有半分的歉意，这要是放在平日里，谁敢对他鬼颜公子这样百般不敬，哪怕是不知晓他名号的陌生人也能轻易觉察到他殷寻不是个普通的善主而以礼相待，可到了易北声这里，他反倒这样不受待见了。
但殷寻非但不恼，反而更觉得这易北声异于常人，甚是有趣。
接着殷寻又问了易北声好些问题，例如易北声的年岁等等，以及易家寨的一些事。
易北声选择性地回答了一些，从中殷寻得知易北声长自己两岁，今年已２５了，被囚于易家寨地下室已长达十年之久，而问及他为何被囚时，易北声只是简短地低语道：“因为我想杀了易九炎。”
殷寻见状也没细问下去，他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
这时，易北声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殷寻道：“江湖人称鬼颜公子。”
易北声又问：“那你真名叫什么？”
“殷寻。”说罢，殷寻拿起酒杯径自饮下。
殷寻答得倒是坦然，但着实吓坏了站在一旁的南无，殷寻从不对江湖中人提及自己的真名，不仅是他不想说，更是因为他不能说，只因这个名字背负得太多，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杀生之祸。可为什么殷寻会不介意告诉易北声，这点南无实在想不通，莫非殷寻也像旁人似的，见着个绝世美人，就被迷了心智再不管不顾了？
然而殷寻接着说道：“听过了就可以忘掉了，这名字叫不得。”
易北声却也不问这名字为何叫不得，只是略显粗鲁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用袖子擦擦嘴后，又道：“那我叫你什么？”
殷寻道：“和别人一样叫我鬼颜公子就是了。”
易北声望着屋顶摇了摇头，想了片刻后说：“那我直接叫你鬼颜好了，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叫着真麻烦，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便是，若是你高兴，叫我阿猫阿狗的我也无所谓。”
南无心想这易北声实在无礼，任那江湖中的各个侠士长老见了殷寻，都会客客气气地唤一声鬼颜公子，怎地到了易北声这就平白省去了公子二字。而且居然有人愿意让别人叫他阿猫阿狗的，这易北声难道是关在地下室里太久，以至于疯了不成？
但南无并未开口斥责易北声，南无自幼跟随殷寻，殷寻的秉性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只要殷寻不在乎，那就没有插嘴干涉的必要，不然还会惹殷寻不快。更何况，易北声是他家公子遍寻已久的宝物，自是他南无这下人训斥不得的。
而殷寻想着这易北声在地牢中被囚整整十年，没有疯癫就已是万幸了，不过确是怪了点，所以殷寻也没完全将他当寻常人对待，随他高兴便是。
最重要的是，这样敢于直视自己而不带任何防备与恐惧之情的人实在少见，倒是让他感到些许乐趣。
翌日，易北声一见到殷寻便道：“带我去见易九炎。”
于是殷寻与易北声同骑一匹马来到平翎城中的衙门面前，那里悬挂着一颗颗已经开始腐烂变形的头颅，正是那些清剿易家寨时被杀死的贼人的，而易九炎的首级更是被置于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前几日殷寻他们挂在衙门口的，当时的场面甚是壮观，百姓们夹道欢迎无不拍手称快，而地方官员则全都变成缩头乌龟躲起来装作不知情了，就连这些悬挂的头颅也无人敢将其取下，怕是要等殷寻他们离开本地后才会被清理了。
就是此刻，殷寻带着易北声大摇大摆地骑马驻于衙门门口，这守门的衙役们认得他，所以也不敢出声撵人，全当看不到便是。
只见殷寻单手一挥，易九炎那颗悬于他们头顶的首级便掉落了下来，殷寻提着易九炎的头将其置于易北声的面前，冷笑着问道：“有何感想？”
易北声不答，但殷寻见他眼中的神色竟与那日初见时一样毫无波澜，只不过易北声身子微颤一下的细节，倒是没有逃过殷寻的注意。殷寻是对易北声感兴趣，但却不怜悯他，殷寻自知没有怜悯他人之心，只因他的心早已冷若冰霜了。
不过细想一下，现下自己这般举动已不止是没有怜悯之意了，而是想要刺痛易北声，想看到这个人伤心难过的样子，亦或是惊诧之情也行。一想到自己竟如此荒唐无聊，殷寻不由得在心中自嘲了一下。
而易北声则一直定眼看着易九炎双眼圆睁的头。
半晌后，易北声忽然轻叹道：“死不瞑目啊。”
这话似是说给殷寻听的，又像是说给已死的易九炎听的。
殷寻冷哼一声，道：“那是自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一群好管闲时的人给杀了，而且连说遗言的机会也没给他。”
易北声发出几声空洞的笑声：“怎么你们一帮侠客从你嘴里说出来竟成了好管闲时之人？”
然而笑过后，易北声的表情却变得带有一丝空虚、寂寥。
殷寻问道：“你恨他吗？” 易北声摇头：“不恨，却也无任何情份。”
殷寻又问：“那你恨我吗？”
这次易北声竟笑了，道：“我感激你杀了他，又怎会有恨？”
殷寻道：“我夺去你的自由，还需饮你的血。”
易北声大笑起来，道：“饮血又有何妨，我无所谓。至于自由，那种东西我从未拥有过，以后亦不会有，何来夺去，至多算是易主罢了，这就是我的命。”
而殷寻听出来，这易北声口口声声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但语气里还是掩不住地尽是悲凉之情。
笑罢，易北声抬起一只手轻抚过易九炎的脸庞，之后便又恢复了如常的语气，对背后的殷寻道：“扔了吧。”
殷寻笑了笑，甩手便将易九炎的首级扔了出去，正好落在一个看门的衙役脚边，吓得那人哇哇大叫着跑开几丈远。
随即，殷寻大喝一声“驾”，便带着易北声离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人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