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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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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展昭躺在帐内,琢磨着圣上交代的事该如何着手,原本打算见机行事,如今到了,竟越发觉得艰难。不禁庆幸用计将那只白老鼠困在了开封,此事决不能将他牵连。只是恐怕连展昭自己都未察觉,那抚过心底难以捉摸的一丝不快竟是失落。
隐约听得帐外有些哭闹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那哭声中似乎还夹着自己的名字,展昭大惊,连忙下床,虽然四肢依旧无力,但也提了剑,摇曳着走向帐外。才勉强行了几步,涂善已掀帘而入。
“展护卫。”涂善上前扶住展昭:“你身子还虚,怎的就下床了?”
“外面发生何事!”展昭非但没甩开他,反倒一把将他拉住,脸色越发显得惨白。
涂善见展昭握住自己的手,便不着痕迹地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去,笑而不语,欲将他扶回床上,可展昭哪里肯动,只原地立着。
“没什么,不过是斩了个小小的押粮官。”涂善笑道,只静静看着展昭。
“什么!”展昭只觉一阵眩晕,想必是怒气攻心,却也只得强压着:“敢问他身犯何罪?”
“延误粮饷,本将军依军法处置了。”涂善说得云淡风清,见展昭身体颤动了一下,便勾住他的腰:“展护卫还是好生将息吧。”展昭的腰不是美人软棉棉的水蛇腰,更不是壮汉硬梆梆的熊腰。他的腰纤而不细,柔韧有度,毋须如柳腰款摆,亦毋须故作劲松挺拔,似仲夏的梧桐一般,默默而立,绿阴重重,自有一段风韵。
“此次押送粮饷的是展某。”展昭心下虽明白涂善是杀鸡吓猴,却忍不住一腔悲痛,双眉紧蹙:“涂将军要治罪也该治展某,为何迁怒于无辜之人?”
“展护卫此言差矣。”涂善放开展昭,自己坐下:“展护卫身为御前侍卫,圣上派您前来绝非为押送粮草如此简单,必定另有要务,本将军不斩你,说明本将军心中有圣上,此其一。其二,展护卫已为开路重病昏迷,可谓鞠躬尽瘁,所以押送的主要责任必然落在副手身上,然他竟敢有所懈怠,以至延误,岂是无辜之人?展护卫,治军作战,需的是赏罚分明,而非妇人之仁啊。”
“你……”展昭遭涂善一阵抢白,又惊又气,惊的是他竟直言不讳,道出自己此行另有目的,气的是他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可人死不能复生,况且大局为重,于是强作平静:“涂将军,圣虑深远,岂是能擅自揣摩的?”
涂善见展昭心平气和,不由得叹道,好你个展昭,本想激你一下,套套话,你倒反将我一军,只可惜这里不是朝堂,你也只能逞口舌之能。于是笑道:“既然如此,展护卫押粮任务已达,打算何时返京啊?我也好安排车马盘缠。”
“涂将军不必急着赶展某走。实不相瞒,圣上派展某确实另有任务。”展昭勉强露出一丝浅笑:“涂将军不必多虑,圣上道展某身为武官,却没见过行军作战,于是特让我来……长长见识。”
涂善一闻不由心下大怒,这展昭当他三岁小儿么,竟然用这种话来匡他。但一想,与其赶展昭走,让他半路溜回,行踪不定,倒不如将他留下,也好堤防。何况,涂善瞥了展昭一眼,他若不与自己作对,能朝夕相处,也是快事。于是只道:“展护卫,这里不是开封府,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你犯了军法,本将军绝不轻饶。”
“那是自然。”展昭淡淡应道。
夜间,涂善心下十分纳闷,倘若圣上真要查自己,理应暗查,为何要派展昭前来打草惊蛇,莫非真是自己多疑了?不会,断不会如此简单。可圣上究竟是何用意?想起展昭日间说的“圣虑深远”,不由得叹了口气。
想起展昭,涂善紧锁的眉头反倒舒展开了,思前想后,此乃军营,不管他究竟有何目的,自己只要小心行事,他也奈何不了。倒是能如此和他朝夕相对的机会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又难得白玉堂不在他身边,何不借机与他亲近亲近。但展昭绝非好对付的人,倘若他真发现什么,自己多年的心血绝不能付诸东流,到时,也只好……
涂善思及此,竟不由得一阵心痛,与展昭相处日久,就越被他吸引。从第一眼看到展昭,就觉得他不该是这红尘中人。脱俗二字,大凡若非似文人墨客那采菊东篱下,不问世事的避世,便是如和尚道士自以为看破红尘,整日坐而论道的超脱。但展昭不同,说他脱俗,偏偏他心中尽是尘世琐事,有天下、有百姓、有公理,若说他与常人一般,可他心里却唯独少了他自己,这又哪里是凡人?为何会有这样的青年,为何这样的青年会入朝为官,为何又会让自己撞见?莫非真是天意……
涂善睡不着,饮了几杯闷酒后,又到帐外散步,不想刚行了几步,竟见展昭亦坐于帐外,头靠着帐篷,仰着面,望着星空。这边关的气候不比中原,夜间尤为寒冷,他却依然只穿着那件蓝袍,风虽不算太大,却足以吹动他的衣襟,尽显单薄。
“展护卫何故深夜在此?”涂善走上前,坐到展昭身旁,月色醉远客,两人此时对彼此倒少了一分戒心。
“那涂将军又为何在此?”展昭原本昏睡了几日,此时又想着差事,忧着开封府,自然没多少睡意。以前有心事的时候,白玉堂常拖自己出去赏月,谁知竟不知不觉成了习惯,如今他不在身边,展昭只好独自望着空中一弯孤月,那白老鼠现在又在干嘛呢,会不会又躺在什么地方的屋顶上喝酒,望着同一轮月?思及此,展昭竟笑了一笑。
展昭其实也没猜错,白玉堂此时确实在开封府屋顶上喝酒,只是一边喝,还一边骂“臭猫,烂猫,死猫。”。这老天也混蛋,早不地震,晚不地震,偏就在猫儿走后地震,弄得哥哥们要在陷空岛处缮房屋,一时竟走不开。
却说涂善见着展昭无端一笑,那笑容悠远而亲切,暗含相思,犹如淡茶,香而不苦,沁人心脾,虽知不是为自己所露,却也不觉有些沉醉。见他穿得实在单薄,便取下披风,替他搭上:“寒气重,展护卫小心身子。”
展昭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这个和开封府一向不睦的将军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来了,可见他神情又不像虚情假意……
“展护卫莫多疑。”涂善见展昭似有疑虑,心下苦笑,他自然从来没察觉到自己对他情意:“你我往日虽有些误会,然同为大宋子民,如今又同为国家效力,便有了相惜之意。”
“多谢涂将军。”被涂善这么一说,展昭倒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不觉红了脸。涂善见他如此,心里舒坦了不少,仗着酒意,只望着展昭出神。
两人坐了些时辰,展昭被涂善盯得有些不自在,便要入帐睡了。临睡前,涂善又派人来给自己添些被子,展昭接了,苦笑了一下。若是平时有人这么对自己,必定会感激不尽,但如今皇命在身,却要疑心涂善莫非是在用怀柔之术?人都说江湖险恶,可官场的险恶又岂止胜过江湖百倍?如今自己身在公门,也无可奈何要处处堤防,这不知是小人之心,还是小心谨慎,展昭有时也分不清了。只是尽管如此,自己仍不敢有丝毫懈怠,比起一时大意误了百姓社稷,他倒宁担小人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