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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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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东西依然散落客厅一角——他划分一个小矮柜放她的杂物,这让Reid产生恍惚的错觉,过不了几天她会鼓着不愉快的脸窝进沙发,假装沉迷千篇一律的爱情剧,其实静候忐忑不安的他打开吵架后的首轮开场白,像『晚安。』、『回来了?』、『爱情剧桥段其实有迹可寻,照我跟你看的十套,60%的女主角接下来会哭,其中45%会接吻,10%会更进一步……』然后两人冰释前嫌,她拍拍旁边的位子要他坐下,他向她保证以后不会再碰毒品,一滴都不碰了。
妄想不长,Jake插着裤袋站在玄关外,噘着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到Reid回家才露出牵强的微笑。Reid问他是不是等Chloe,Jake搔搔头,看起来很为难,眉宇之间又隐隐泛起松一口气的愉悦。「是她差遣我来的。」
正转动钥匙的屋主瞬间顿住,回头问他::你知道她在那里?」这个女人少不了要他操心。他们彼此陌生的时候,他担心她被虐畜凶手杀掉;她衣着暴露,他担心她会列入色狼的名单;她骗男人的酒钱,他担心下次不只是剪头发。
那怕现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她用刻薄的字眼伤害他,他仍然担心她负气出走无处容身,重施故技骗住宿,或流连街头遭人欺负……她这副乱来的个性,不看管着她,不知道她会闯出甚麽祸。
但这都是藉口,Reid知道Chloe自有她的生存之道。
假如他诚实面对自己,他不过想念她了。
要他亲自去接都愿意,Reid如是想,Jake的答案却令他如踏空阶。「别担心,她在我家,雀巢鸠占,抢走我睡觉的地方了。」他笑一笑,Reid花了好几秒消化当中的意思,还有Jake如实奉告的意义。他继续扭钥匙,淡淡说道:「那很好。」
「至少不必露宿街头或睡陌生人的家,两者都很危险。」尝试为她的寄居合理化。Reid绕急口令般说道:「的确如此,你们交往也更方便了。」他推开家门,一臂挡住跟随入屋的Jake,说:「还有甚麽事吗?」
Jake暗自诅咒Chloe支使他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她让我拿走她的东西.」贵公子尽量以轻快的口吻说道,假装这件事不应该对Reid构成半毛钱打击。「她说都藏在客厅的小柜子。」
Reid质问那个没责任心的女人怎麽不自己拿走?
Jake后悔没有录音直接重播,上帝见怜,他这个黑脸才是最受伤的一个。「她说……她不想踏进你的房子。」
Reid感到心脏爆开一股热气。
她向来不成熟,这次更是超乎想象的幼稚。既然她拒人千里,这正合他意!
他被Chloe的矫情和冷淡彻底惹毛,Reid连着小矮柜把Jake一起赶出房子。近来他有点粗暴,不过这次他做得很爽,丝毫没有内疚。
再次使用海龘洛因,是重返办公室一周后的事情。
那一周Hotch安排他处理文件,嘴上推搪公文堆积如山,他这个一分钟读二万字的人不用白不用。真相大家知道,Reid还没有从绑架的阴影中抽身。经过Elle的意外后,Hotch对队员的心理阴影格外小心。
他建议Gideon跟Reid谈一谈,但Gideon认为他的得意门生不需要心理剖析,给他一点时间,他自然会平復,不然他没有办法在BAU待下去。
那一天,他打好公文交给JJ。门没关,人却不见影踪。他放下公文转身想走,层层迭高的文件夹却披出一角照片。好奇之下抽出来一看,相片的男人鼻孔流血,颈骨折断,灰白的双眼彷佛仍未死去,悲伤地诉说他生命中最阴森的故事。
他受过的虐待勐地冲入脑海——被unsub殴打,全身痉挛,口吐白沫,无法呼吸。他差点就死了。不,严格而言,他已经死过一次,要不是心肺复苏生效,他早已成为尸体,被不认识的忤作拍照存证。他的双眼或跟相片的男人同样哀怨,化身为鬼魂倾诉惨遭谋杀的冤屈。
「Reid?」
他苍白的脸结结实实吓了JJ一惊。她看见他手上的照片,口吻像安抚频临崩溃的受害人。「你在这儿做甚麽?」
「我把公文放在你的桌面上。JJ,这是我们接下来负责的案子吗?」
我们。这个字用得好。「没错,但我不确定……我的意思是,那些公文,还堆积了很多,Hotch的意思是你必须先完成它们。」JJ笑得很虚弱,她觉得Reid变成这个状态,有一半是她害的。
Reid皱眉头,他讨厌被当作经不起风浪的孩子。「这些份量我半天就能完成。」
「Reid,你已经处理了一周——当然我不是说你慢,不过一晚做完实在太勉强了。」看到Reid的脸色,她急忙补充。
「半天。」他漫不经心的纠正,说:「我打算准时下班。」
JJ没有继续搭理他,不久又陷入忙乱状态,再抬头已过了下班时间,Reid早就走了,剩下一堆闲杂人等包围他的办公桌,对那栋公文摩天楼消失的速度啧啧称奇。
本想回家休息,几番犹豫,在霓虹灯下徘徊再三,还是来到Irish pub。他站在隐敝的角落,答应自己看一眼就走,却看了一眼又一眼,捨不得离开。吧台前聚满心怀不轨的中年男人,谈笑风生间色龘慾弥漫,她不徐不疾展露迷人的绰约风姿,往他们的酒杯斟了一杯接一杯。
她目光对上他,脸色一僵,随即荡开淡淡微笑。这个微笑犹如强心针,给他主动求和的勇气。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个位子,对上射灯下显得光采鉴人的她,美丽得像灵秀的初生之犊,所有晦气和委屈瞬间都变得无所谓了。
「我经过想跟你打招呼,我们很久不见了。」
她带笑瞄他一眼,又媚又辣,勾魂摄魄。「想我吗?」
Reid心头砰动,思绪乱成一团,舌头又麻又乾,不知反应。以为她气得要命,再见面未必会理睬他,岂料比以前更亲热——说亲热,好像那儿不对,然而现在Reid总算知道,这个女人的美人计对他屡试不爽,他无法抗拒。
他不回应,Chloe伸手轻弹他的脸颊,他掩着脸一个惊跳,一个失神她姣好的脸庞已在眼前,嘴巴柔柔往他脸上吹口气,低声说道:「想?不想?」
他慌忙点头,吓的两脚酸软。酒客大声爆笑,挪揄酒吧小姐好坏心眼,竟然调戏青涩可爱的好孩子。
她也跟着哄笑,往闹得最响的酒客手心一亲,他们更乐了。Reid不知所以,接过她亲自调制的酒,酒精味呛得他连连咳嗽。好几个嫉妒的酒客大声取笑,Reid脸上通红,扭怩不安,这回酒吧小姐可没给好脸色,一连几杯烈性酒把他们灌个昏昏沉沉,回头看那书獃子理顺了气,蹙着眉头喝完一杯,心裡很不是滋味。
「宝贝好酒量,再来一杯,我陪你喝。」
她半倾着头,手指凉凉的擦过他的手背,明明以前有过更不靠谱的碰触,也不如这几下让他浑身焦躁。「不、不、不,我不可以再喝,我明天要出差。」
她一噘嘴,往他的杯沿上咬一口,故作愁绪,说:「你要麽不来,来了立刻又去,当我甚麽来着?」
这句直刺到Reid的心事,脑子嗡嗡的尽是自问『我当她甚麽来着?我当她甚麽来着?』,隐隐觉得她的举止奇异,难以适应。当下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神倾尽说不出的爱慕:「Chloe,我——」
可她不让他说下去,抽起手封住他的嘴,唇梢微勾,说:「坏傢伙,我才不听。」话罢走向刚入门的酒客,跟他谈天说笑,勾肩搭背,亲脸摸手,好不亲热。
那些摸不着头脑的违和感一下子有了答案。Reid盯着她花枝乱坠的身影,兴奋之情瞬间消失。
她其实气得要命,可是他以客人的身份来到她工作的地方,她不能无视,便以接待客人的态度应酬他。他竟然为此失神,真是蠢到了家。她对每个男人都一样,言笑靥靥,风情万种地骗他们动心,她以此谋生的,他怎麽没有察觉?
她又带着一脸笑容回来,儘管Reid不发现,然而她也没比他从容多少。打从他踏入酒吧她就来气,存心作弄他、拒绝他,逼他恼羞成怒拍桌离场,这单纯透顶的傢伙却丝毫不知道,简简单单就被迷到神魂颠倒,旁边的酒客吃吃偷笑嘲弄他过于清纯。
不过,见识了她应酬的技俩,再傻也知道真相了。果不其然,他低下沮丧的脸,拒绝她续杯的邀请,表示伤势仍未完全康复,不能沾酒。
Chloe暗裡翻白眼。这傢伙没准以为他们一样纯情,会看不出这等程度的试探。
她一副漠不在乎的神色,轻拍他的肩膀,说:「你这麽说,是想再让我摸一摸吗?」
听罢,Reid的心凉飙飙往下沉。
他知道自己不对,可是她跟别人分享秘密,打他耳光,又粗言辱骂,生气有甚麽不对?好罢,他低声下气主动求和,她冷冷淡淡的,还作弄他的心情,这也是他的错吗?「我先走了,明天还要工作。」抽起袋子转身离开,气冲冲的叫她无法忽视,旁人大呼小叫,笑话他把不到美艳的酒吧小姐就发脾气,多失风度。他立住脚跟,回头冲她恼怒的喊道:「应该我问妳才对。妳当我是甚麽?孩子?房东?下流无耻尽想佔便宜的酒客?」
群情汹涌,几个脾气不好的已经站起来。酒吧小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手上的小铁瓶直把玻璃桌砸出一条裂缝,他们顿时不敢造次。她瞪着生气失望的男人,脸色如鬼,良久才爆了一句:「你想我怎麽样呢?是你让我不要管你!」
她非要把晦气说话当真,他无话好说。
「对,因为我是个恶心的蠢货。」
话罢,掉头便走。Chloe一口喝掉调给客人的小酒,继续跟目瞪口呆的男客嬉戏作乐。
当晚他又做了恶梦,不断重温被虐待的片段,到了凌晨再度惨叫着惊醒,便终于忍耐不住奔向海滨公园,毫不意外找到继续营业的Tom。
Tom戏谑他。「不怕你妞儿打人吗?」
Reid面无表情。「她跟我没有关系。」
换了其他时候,他可以忍耐,但明天必须打起精神。侧写师要求准确,他不能被缠扰脑海的片段影响工作水准。
他在清晨打了第一支针,立刻进入梦游状态,神经发出阵阵欢悦的窃笑声。他彷似飘荡于平静的海洋之中,所有烦恼不见影踪。
好像听到谁在敲门,可是他不在乎,管他去死。
Chloe敲了一阵,以为他已经出门,唯有放弃。
只是当药效退去,影象变得更加清晰。他变得暴躁敏感,行事冲动,接连几次喷了Emily一脸。虽然冷静过后悔疚不已,当时当下坏脾气却像活火山,难以控制。
以为犯人是天理不容的凶徒,岂料只是饱受良心困扰的可怜士兵,迷失于过往的记忆,最后死于幻觉之中,咽气前还顾念着早成枯骨的孩子——救他了吗?他没事吧?
这是不折不扣的悲剧,他们甚麽都做不了。犯人的妻子不住哭泣,受害人家属闯上警龘察局,尖叫着向她扔东西——你丈夫脑袋有病,你还放着他不管,压根儿就是助长谋杀!你这凶手,你才是命案的主谋!
直骂得犯人的妻子崩溃昏倒,他们乱成一团。JJ拖走并安抚受害人家属,Emily立刻叫救护车陪同犯人的妻子送院。Morgan拍他一下,他的脸色苍白堪比送院的可怜女人。「喂,你没关系吧?」
怎麽可能没有关系?铺天盖地面对的全是血、血、血!家属的眼泪,凶手的狰狞,无力挽回的惨剧。他乎丢掉性命,阻止的不过冰山一角。为甚麽要看到这些东西?为甚麽每天都在别人的梦魇中打滚?
他双手发抖,这次无关毒瘾。
Reid聪明理智,打从九岁后自省自觉,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并勇往向前,途中纵有畏怯,也会坚持到底,不易言退。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为前路感到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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