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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第二百九十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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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红线正一圈一圈的绕着脖颈,一圈一圈的慢慢收拢,伸手往颈间抓去,却什么也未抓住。
那红线圈却是越来越紧,一张脸慢慢的变红,又从红变白,从白变青,从青变紫!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无法出声,咽喉似被什么铁钳般扼住,胸腔里一阵疼痛,脑子里嗡嗡的作响,四肢渐渐发软,周围一切变得模糊,眼前一圈圈的光晕闪烁,渐渐散去,最后化为一片黑暗......
那一刻,仿佛听到死亡之门打开的声音,刮起一阵凄冷阴森的寒风,身往无垠的黑暗深渊沉入......
“既识得紫雲庄,就该猜到我为何来此!”声音如线,既细又轻,却是字字清晰入耳,有如冰剑刺骨,“你数次派杀手去取我们母子的性命,即便此刻将你打入阿鼻地狱,也是你罪有应得!”
“快杀了他,多费唇舌亦无意!”孙峻一阵清叱。
而张约早已死在文鸯的双鞭之下,诸葛恪轻阖双目,发出游丝般的声音,“孙韶华,没想到今日竟命丧在你手中,我确实愧对你们母子,但......”
话未讲完,孙峻便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狞笑道:“紫陌,你在地下不会孤独了,你最爱的人已去陪你了!”
颈上忽然一松,“呼!”终于又可以呼吸!周身的感觉慢慢回来,眼前景物渐渐清晰,长廊依旧古雅,夹竹桃依旧香艳,便是眼前的人也依是微笑如风,恍惚间倒在地上,看着花飞花落,笑出了泪花,“父亲,孩儿真是愚钝,落个今日之下场,才明白当年您的担忧,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您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命中朱紫贵未必是幸事,反不如林中人活得潇洒......”
目光游移,再望孙韶华,眸子洁净,长发及腰,一根发带松松系着,风过去,衣袂飞扬,飘逸出尘,可那一刻,他却觉得万分悲凉,那种神情像极了一个人。
诸葛恪浅浅笑着,血漫延开来,宝石蓝袍子渐渐变成了黑色湿衣,随风飘落的花瓣覆在了他的身上,也掩埋了他最后的一丝哀愁。
“你下手太急了,至少应该等他把话讲完。”孙韶华略有怨气,拭去额前的水珠,侧过身去。
孙峻一面吩咐将诸葛恪的尸首抬到太傅府去,一面又笑问:“莫非你后悔杀了他?”
孙韶华研探的看着他,眉头开始习惯性的笼起,“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亲口答应过的事!”
“我当然不会忘记,你大可放心,咱们也算是宗亲,日后还要仰仗您提携呢!”孙峻与孙韶华并行而去,走过长廊,穿过庭院,淹没于深深花海中。
离魂游魄飘荡回那个最为熟悉的温暖的家中,透过窗子,只望见一位泪流满面的美妇,一身白衣,呆坐于镜前,不言不语。
诸葛恪闭目,一颗空荡酸痛的心,瞬时被碾碎了。
一缕箫声隐隐传来,令窗外的人一震,他双眸猛然睁大,墨黑如静海的眼眸刹时风起云涌,目光灼灼的看着夜空,似穿越那茫茫黑夜望到琴箫声的另一头。
“这是......离恨曲?!”声音微微发颤的轻轻溢出,仆婢们从他身旁走过,浑然看不到他的存在。
是了,诸葛恪已经不在人世了,再聆听到离恨曲,他心头五味杂陈,在这深夜发觉吹箫的玉人儿,可伤心欲绝?
“夫君......你听见了吗?”那一语似从心底的最深处吐出,叹息一般悠长绵远,余音缭绕,如丝如蔓,在暖阁中飘荡一圈,和着夜风溢出窗外,悠悠的飘向远方。
那一刻,忽然明白了,这世间能让她至此的人,除了他还能是谁?那张俊雅无双的脸上,此刻迷茫,忧伤,欣喜,无奈......一一显现!
这样的她,何曾见过!这一刻,酸楚与快乐同结于心,半为自己半为他!
“你吹得是什么曲子啊?”
“离恨曲,以前兄......兄长每年的今天都吹给我听。”
“以前?他现在不吹了?”
“他......不在了。”
“呃?这首曲子我也曾吹过,只是曲子太过哀愁,恐非祥音。”
“......”
窗前矗立的人,室内静坐的人,脑中忽然都响起了那样的对话,眼前都浮起记忆最初的画面......
那个少将初遇的寒夜,蜿蜒小径上,数点星光下,那个俊雅沉静的少年,那个清俊善良的少女,那一夜他们生死与共,那一夜他们重拾了遗失多年的快乐......
箫声止,泪流尽,幽幽夜幕下重归于寂,窗边的人依然痴立,镜前的人茫然失神。
为什么吹奏此曲的两个男人都会相继离开?她不明白,或许她的一生注定得不到伴侣!
绣娘颓然伏于案上,埋首于臂弯,深深的藏起,却无法藏按住心底涌出的深沉悲哀!
诸葛恪走近她,却无法再安慰眼前泪人儿,他终究没有兑现承诺,他无法再陪她一起老去,现在他一个人孤独的远去,留下这个苦命的女子,她又该怎样熬下去?
时间已容不得这个游魂思虑再三,即便是那些刻骨的回忆,今夜过后,他也不再拥有,只能埋葬或......遗忘!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时刻,隔着山山水水,隔着城池甲胄,洛阳城也有彻夜不寐的人。
“嗒!”笔轻轻搁在笔架上,手顺势落回铺着玉帛的桌面,那手仿以最好的白玉精心雕刻而成,修长洁净,散发着柔和温润的玉泽,唯有那眼角一点泪痣标示着他的真实。
“终于完成了。”承贤长舒一口气,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一股冷风拂来,侵入温暖的室内,但也注入清新的空气。
闭目,深深吸一口沁凉清冽的空气,神思顿时清爽,抬首睁眸,漆黑的天幕仿如最上等的墨绸,星子如棋,争相辉映,映射着大地,山林屋宇,影影绰绰。
“莫chi匪狐,莫黑匪乌......”语气轻忽悠长,眸子明澈如镜,“何时才能拨云见日?”唇边浮起一丝缥缈难捉的浅笑,负手而立,仿如一座白玉雕像,静静矗立,淡看天上星辰变幻。
“曹承贤,你既有狐之思,也有乌之伪面具,这般吟唱,倒是在说你自己了?”低而沉稳的嗓音就在近旁响起,转首,却是马骏。
“原来是你,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难道你不奇怪,我是诸葛瞻的手下,却只身进入司马府?”马骏大步走进。
“无非是为了你家小姐,世上总是有许多像你这样痴心的男人,我也见怪不怪了。”承贤眉心一拢,瞬间又舒展开来,不屑地扫了他一眼。
“那只是其一,”马骏简洁答道,走近桌旁,目光被桌上墨迹未干的帛卷吸引,不禁叹道:“多年不见,你的本事见长,这‘等’字,倒有些味道!”
承贤笑抿丰唇,“其二呢?”
马骏黝眸瞥他而来,眉际深意稍闪即逝,“我心中有一个谜团,至今尚未解开。”
承贤倏怔,思绪似落到了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