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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十二国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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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狂风暴雨骑两轮自行车回家的阿圆全身都淋了个透,草草洗漱之后,就盖上被子睡觉了。
然后一醒来就成了麒麟这种神奇生物。
虽然从小就被尊为蓬山公,受尽尊敬和喜爱,但她的使命并不仅仅是享乐,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妖魔横生的荒芜国家,正等待她选择一个明君。
麒麟是可悲的仁兽,闻不得血腥,终生都把命运寄托在王身上,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为过,甚至死后还没有全尸,反而是妖魔的大餐。她每每想到,就觉得自己其实还是穿成妖魔还比较自在。
只是天启实在是虚无飘渺的东西,直到快满三十岁,她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王。传说如果三十岁还没有选择王,麒麟会被天帝人道毁灭。
与其找一个凑合的,还不如选不出被消灭呢。她无聊却又不得不假装正经的端坐在椅子上,趁着没人发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暗暗的点头,高贵冷艳的示意下一拔人马上前。
看到少年的第一眼,她就有种“一见钟情”的错觉。
好吧,按这里的传说,是天帝传授麒麟旨意,所以这种类似“钟情”的天启,没准就是天帝的恶趣味。
有一瞬间,她真的相信天帝的存在。
又眷恋又敬畏的在他面前站定,不由自主的伏低了身体,深深的朝他拜服,嘴里颤抖着吐出誓词,“遵奉天命,迎接主上,从此以往,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忠诚。”
16岁的少年愣住,但反应很快的勾起她的下巴,轻佻的看了半晌,才灿烂笑道,“我宽恕。”
她被他扶起,才真切的看到这个男孩温文又稍带风流的容貌。
“我可以叫你梓芳吗?”他心情怜悯地看着她,“麒麟果然是天帝最得意的创作,每一个都很美丽。”
“我并没有名字。”她淡淡的回道,拱手作揖,“谢主上赐名。”
“嘛,听说麒麟飞行的速度是最快的。”
“主上,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伸开双手要她抱的架势,头上滴下一滴汗。
“梓芳,你不带我去看看我的国家吗?”少年眼神澄澈,“小时候就流落到巧国,其实对接任怎样的国家完全没有概念呢。”
无奈,她化身为麒麟兽的状态,温和说道,“主上,请上我的背。”
他勾上她的脖子,轻轻一笑,“出发吧。”
她真的是神兽来着,所以驼着他日行千里,看遍整个国家的缰界和人民的现状。
“对不起,主上,”她在山峦前停伫不前,“前面,是妖魔横生的地方,血腥味太重了。”
他嗯了一声,收紧了抱住她脖子的双手,“梓芳,你誓约忠诚于我,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半身了。”
“主上……”
“成为一个国家的王,会有很多不得已,身为仁兽,我不指望你能全部理解,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相信你,因为我选择的王,必然是一个明君。”她垂头,温和的对上他略带忧虑的脸。
登上王座的那一天,他执起她的手,“梓芳,要永远在一起啊。”他浅浅弯着唇,露出右颊的梨涡,显得可爱极了,却在面对臣子时端肃了面容,释放了帝王的威压。
因为新帝初登王位,第一座山,臣子的夺权很快被他压制了。
身为仁兽的她,捂着鼻子,虚软的倚在大殿的柱子上,“主上,请不要再过来了,你身上的血腥味……”
“梓芳,真是绝情呢。”少年嬉笑着,凑到她面前,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之后,疲惫的抱住她的身体,“你为什么来找我,是进言我不该格杀重臣吗?”
她摇头,“他们在起兵造反的这一刻,已经想到现在的结局了吧。我想问主上初敕的事。”
“那么,你想要建立什么样的国家?”
她垂头,看着少年认真倾听的样子,不禁失笑,明明还是个孩子,心机却这么深沉。
“民主、聪睿。”她答,“我希望人民言论自由,即使他痛骂主上;我希望人民勇敢追求,哪怕鲜血淋漓;我还希望人民淳朴却睿智,不被流言所惑。身为我国人民,不媚于外,不屈于强,待人以礼,行而坦荡,诚实不愚,心不为奴。”
“梓芳,”少年抓住她的手,将脸埋在她温热的手心,“呵,真是远大的理想。”
她哑然失笑,“是啊,太难了是不是?”
“不,再过几十年,如果不够,几百年也没关系,我会建立这样的国家。”他自信满满,嘴唇触到她的掌心,带来一阵热意。
“初敕不如改成听台辅的话好了。”他持了笔,在辅开的宣纸上洋洋洒洒的练字。
“主上!”她气愤的红了脸,“你最好不是认真的。”
“呀,”手一抖,他撇唇笑了,歪头看向气恼的她,“天帝为什么要让麒麟选择王?”
她想了想,“因为麒麟代表仁慈,但做一个明君,并不仅仅需要仁慈。”
“啊,”他又铺开另一张,笔走龙蛇,轻轻的正色道,“王位到底代表了什么?一个国家的责任,万千百姓的幸福,或者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阖了半目,“梓芳,”他轻展了微笑,“天帝只负责给予百姓一个个虚妄的希望。麒麟代表天帝做了选择,那么我们的王,必然是明主吧。”他嗤笑一声,“所以就算我没有任何根基,也可以做君王。”
“人人都爱权利,并以此确立社会地位,伪王之类,也不外如是。”写完,他落笔,“天帝不会选择伪王,因为太过依赖权势,已经丧失了当君王的权利。”
“学习、熟悉、掌握,利用,可以把玩,却绝不能沉迷,于我来说,这是天帝无形之中对我的告诫。”他牵了她的手,坐在她身侧,吹了茶叶,慢慢的饮下。“麒麟,是被至高无上的权利侵蚀之下,唯一的纯洁留白,君王不得不将自己分割,你们存在,才使得百年孤寂人生不至于疯狂。”
“你很重要,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半身。”唇抵了茶杯,他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所以……”她眼角抽搐,“你刚刚写了这么多法令,打算作为初敕吗?”
这一系列法令,对后世产生深远的影响。
后世评价,他和他的麒麟,远见卓识的程度,使得国家比其他诸国先进了几十年。
他带给百姓最大的变革,就是思想上的开放与言论自由。
因为君主的礼贤下士,鼓励学者直抒已见,在他统治期间,文化百花其放,贤能之士层出不穷,百姓深受影响,从不固步自封,黄口小儿,也会搬着板凳条条是道的议论时事。
第二座山越的莫名其妙,该说是某王太冷血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寿别人短命而多愁善感吗?
但他在位两百年后,国家爆发了数次革命。
一一化解之后,他噙着笑意,看着她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并不是巧合。”
“梓芳,我在想要怎么建立一个国家机器。”他抚了额头,“一个完整的体系,各司其职的百官,层层监督压制,为了不让他们变成一盘散沙,我还需要一把锋利的,让人来不及思考,只能团结一致对外的刀。”
她皱了眉,太聪明的人,总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就是因为太聪明,把自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所有的规则与他们来说,开始没有了意义。
他就是不把人命当命,就是玩弄权利,就是鄙视普通,因为他看的太通透,也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不凡之处,并深以为豪。
她知道这不符合她的仁善,牺牲的人太多,但看着他洋洋得意却又带了点希冀得到肯定的眼神,她只是僵硬了,无奈的垂头,“主上……为什么呢?”她忍不住问道。
“啊,因为想知道天帝的底限在哪里。”他瞟了她一眼,“无所不能的天帝,究竟想通过什么方式来让我知道失道的真相。”
换句话说,他觉得当王太无聊了,所以学周伯通打算左右互博,探探天帝的底限在哪里。
她选择的王,是个极端聪明人,却也是极端理智的疯子。
她该要阻止的,该要反对他,不该把整个国家当做儿戏。然而她看着主上,却沉默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最先的设想没有错,她的确建立了自己想象中的国家。
然而所有人,都好像陷入了无所不能的狂热。
太自大了,她想着,抚着杯沿,她苦恼不已。
因为国家扶持,许多有用的建议被搬上台面,她曾进言过大力扶持商业,三百年来,商业和科技都在这片国土上茁壮,最开始是造纸的机械化,然后工业革命延伸发展,却带来资本原始积累的深刻欲望。
在位三百年,第三座山,来得措手不及。
天帝设立的十二国,并不允许战争。
但他当初设立的国家机器,在基于整个国家利益的角度,也出于人人敢想的胆大包天之下,决定侵略他国。
觌面之罪,她冒着冷汗,这会死人的好不好,不对,是死王死麒麟啊。
然而她的进言,在全国都没有引起重视。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那种梦幻的热情,他们深信,自己的强大,也坚信,自己会一直强大下去。出于这种信念,他们不惜去挑战天帝的底限。
她果然还是太放纵了,不管是王,还是对百姓。这种放纵的结果,就是整个国家的疯狂。
“和梓芳在一起的话,是生是死,都没有关系。”身为王,他纵容着,“梓芳,再让我骑乘一次,可以吗?”
她不得不化身,他趴俯到她身上,贴进她的耳朵,“我满足了你的愿望,所有臣民,都自由聪睿,但好像太过成功,都变得不可一世起来了呢。”
他抚了抚她的毛发,叹了一口气,“我好像还是猜错了,天帝正在冷眼看着我们自我毁灭,他或许正希望王和麒麟的死亡能让他们的狂热冷却下来。”
“是因为太超前了吧。”她淡淡的吐气,无法战争的前提下,在所有国家都处于封建社会的时候,仅仅只有他们迈入资本主义社会,虽然和现实处于同一个生活频率,但这个世界明显比现实要落后几千年,这么加快步伐的行走,对天帝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吧。
他们几乎同时暴毙,坠落之时,藏在影子里的妖魔争相飞出来分食她的尸身,他奋力的,紧紧的想握住她,却只抓到她白色的毛发。
消失了,干净到除了他手掌心中的发,她好像真的没有存在过一样。
如同他在史书中留名,而她,永远只是他身边无名的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