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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沈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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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书 贰臣传沈延》
沈延,辰德亲王次子,幼而博学。其母元氏,卫国长公主也。辰历大德九年,元氏自缢德亲王府,延大恸。卫武帝怒而伐辰,战于奕郡。辰大败而还,割雁北三郡,德亲王自缚请罪。越明年,延乃托游学之名离辰京,十年未尝稍返。是年,延十八。
我握住了他的腕。
腕骨纤细,肌肤的颜色极浅,依稀可见淡青的脉络。
杏色的衣袖下,半掩着只华丽银镯。九道镂花银丝蜿蜒地攀着手腕,隐约透着股妖异,却又极其清冷极其干净。
糅合成一种刻骨的寂寞。
我忍不住将他的手握紧了些,冰凉的触感透着手指传出来,是一种血气不足的症候。
他的头微仰,露出洁白修长的颈项。
那优美的颈上有一道剑痕,正涓涓地渗血。
刺目的殷红逐渐晕开,很快便染透了衣襟。
他蹙着眉,双眸紧闭,脸色白如冰雪。身体却紧紧地靠着我,蜷曲着几乎埋入我的怀里。
我再不迟疑,扶着他进入竹楼。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为何在此,缘何受伤。
更远不知道,眼前这人将在我的生命中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我扶他躺在我的床上,用洁净的纱布沾了伤药,压住他的伤口。
那伤口并不很深,在我看来上药之后,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止血。等明日他醒来,也该好个七八分了。
我坐在榻前,剔暗了灯火。等他睡安稳些,我便去隔壁的书房歇息一晚。
这里仅一间卧室,余下的便是间书房。我一人住在竹林,到如今已经五年,从无外人进来。一来此地本就偏僻幽静,二来我在竹林布了阵势,常人即使到了这里,也无法闯入。
所以他的到来,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他显然睡得极不安稳,呼吸时缓时急,眼睫轻轻地颤着,眼睛却是紧闭。有时会呓语一句,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他忽然一声惊呼,脸色煞白,眼睛却还是闭着,神志并不清晰。
我探了探他的额头,竟是一手的湿。
垂眸望去,那白纱覆着的地方,艳红的血竟一点一点渗出来。
我立刻取下白纱。只见原本应该愈合的伤口,血竟不停地往外渗着,半点没有愈合的迹象。
我悚然一惊,难道竟是——
有些人生来体质特异,平日看来与常人无异。然而一旦受伤,便会血流不止,极难愈合。严重的话,甚至只因一点小伤,便流尽鲜血而亡。
这种病例极少,医典上记载的几例都是出于前朝皇家。事实上我学医多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
我扶他坐起,靠在榻上,喂他服下培源补血的暖枫露。
他原本很是抗拒,眉头蹙得很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我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柔声安抚。
渐渐的他沉静下来,听话地张口喝下暖枫露,我却已经溢了薄汗。
他气色稍好,血却并未完全止住。
我从床头取出一盒金针,取了最细的一副,在他肩颈侧扎针。
解开他的衣襟,我轻按他肩头的肌肤,只觉绷得极紧。我不知道他究竟遭遇过什么,竟来昏睡的时候都如此紧张防备。
他本就削瘦,随着轻浅的呼吸,锁骨微微地起伏,有一种棱棱的清寒。
我按揉着他的穴道,一心让他放松下来。若以他紧绷的状态,我扎针起来极其危险。
良久,他低吟一声,终是放松了身子,安适地靠在我的肩上。
我取过金针,极小心地扎入他肩颈处了九个穴道。
明灭的灯火下,九枝金针颤巍巍地扎在他细瓷般的肌肤上,那肆流的鲜血却是终于止住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依次取下金针,封入盒中。
又为他擦净了额上细汗,盖上被子。
他呼吸渐渐平稳,安静的睡颜让我淡淡微笑。
我侧过身,正要吹熄灯火,却听到身后一句呓语。
转身望去,正对上一双清明的眼。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神如泉水般明澈,又仿佛暗藏着波涛。
对着那双眼睛,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反应。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朝我伸出了右手。
我立刻握了上去。那手依然冰凉。
他的眼神渐渐朦胧,缓缓闭上了眼。
握着那手,我重又在榻边坐下。
一低首,白色衣襟上的一片艳红映入眼底。
那该是方才治伤的时候,不经意印上的他的血吧。
我低低一叹,靠着床榻,朦胧间竟自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