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司虞

6、青衣

　　最后到底萧修还是没吃成鹰肉，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远远的便有人喊他，他自然知道是家仆来寻他了，忙起身与木槿道别。木槿不无失望，毕竟在这近一个月了，鲜少有人来，没人陪她到底是无趣得很。

　　萧修扶了扶背上箭筒出了院门，顿了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木槿倦怠的神色，笑一笑道：“回头我再来寻你玩。”木槿忙重重的“嗯！”一声，方摇摇手向他道别。

　　家仆还未曾寻到这边来，萧修从边侧绕远了些，才喊了喊：“我在这儿。”他们原是要往竹林里走了，听见了喊声便欣喜的往那边去寻。

　　今儿是除夕，木槿心里明白齐谨定是不会来的了，宫里有年宴，他是抽不开身的。她二人相对坐着，面对一桌的吃食却都提不起胃口来。

　　木槿拿着筷子发呆，她是第一次过这样凄惨的年，从前总是一大帮子人欢声笑语着，她同兄弟姐妹们早早的退了席，提着灯笼满院子跑，一院子的笑声伴着大人偶尔的叮嘱。若是运气好，还能央着府里的小诸子偷偷溜出去逛一圈。而如今却是两人相对默默，别说笑了，连话都说不出。

　　桑若知道她定会难过，忙夹了一筷子给她，笑道：“过了年就11了，是个小大人了也不许随便哭了。”木槿虽然知道她意在哄她，可是心中实在苦，什么菜放在嘴里也是苦盈盈的味道，她摇了摇头道：“我吃不下，我去外面看看。”

　　说着便提了裙角出了门，她穿了新的裙子，桃红的折襟开衫，有个同色的绣纹腰带缠着，除去了繁杂，走动方便不少。她几步入了院，望着毫无星月的天，顿觉眼涩。

　　从前外祖父过世的时候，娘亲曾告诉她，外祖父是去了天上享福去了，若是她想外祖父了就看看天上的星星，最大最亮的那颗就是外祖父了。而现在漆黑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天，她该去哪里寻他们？

　　她们本就吃得晚，到这个时辰，山下的城里都差不多散了席了，木槿趴在院子里的竹桌上，忽然似是听见了阵阵的响声，她惊喜的叫了起来，大声唤桑若：“姐姐你快来听！是放烟火呢！”桑若也已经听见了，她们住的地方山高，城里的烟火也是看不见的，只听得到“嘭嘭”的声音。

　　原本她也想买些烟火逗木槿开心，只是若是在山中放烟火未免太招摇了些，怕是会招来麻烦。桑若站在她身侧，笑道：“果真是呢。”旁的话也不好再说，若是说热闹，怕是木槿心里又不好过。

　　忽然一抹人影闪进了屋，桑若心下明白，便对木槿道：“我去换身衣裳。”木槿也未回身，只点头应了。

　　城中的烟火持续了颇长一段时间，木槿感慨果然是富地，有钱人爱凑热闹，又喜攀比，互相不让非要争个先，倒是让穷苦人难得的饱一回眼福。她便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听着，待终于都放完了才悻悻的起了身。

　　她想起齐谨曾给她三支烟花，告诉她是用来救命的，木槿想了想，便又提着裙角回屋，将放在枕下的三支烟花取了一支握在手里。出了屋去寻桑若，刚走近她便一眼看到桑若房里人影绰绰，带着好奇走近，她向来不听人墙角，便大大方方的推开了门。屋内人明显没料到，见她推了门皆尴尬的立在一边。

　　木槿打量着屋内的人，除了桑若，另有一着青衣的男子，眉眼间倒是坦然，只是略显拘束。木槿愣了一瞬，忽而笑道：“桑姐姐有客人呀？怎么没告诉我呢。” 她未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双手悄悄背到身后，旋开了烟花的盖子。

　　开了盖却仍是悄无声息的，她觉得奇怪，转过身瞧了天上，一抹幽蓝瞬间湮灭在漆黑的天际。

　　桑若与青衣男子对视一眼，青衣人抱拳作了个揖，而后跳窗而出。木槿一惊，快步跑了过去，只是哪里还有人影。她回过身来，眼中除了寒还有防备，望着桑若无端的让她一抖。

　　桑若稳了稳心绪，朝木槿近了几步屈膝一跪，木槿忙想退，无奈身后就是墙，再无可退之路。

　　“小姐请听奴婢说。”桑若声音稳稳的，却让木槿一阵嫌恶，恶声恶气的道：“你还有什么说的？”木槿虽小但不傻，家族遇害她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天灾人祸，既然是有人刻意要害他们皇甫家，那么那个人也定不会放过她。而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只有齐谨。

　　木槿明白，齐谨说会护她就一定会护她，虽说原因是什么她不甚明了，但至少，若是他要害她，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因而送桑若来的那日，他告诉她，此地只有他四人知晓，若有第五人来此接洽，必然是敌非友。

　　她当时问：“那每日送东西来的阿黎呢？”齐谨不答，她猜出了一二，试探着问道：“死了？”齐谨只捧着杯子不置可否。木槿心里一阵冰寒，这个人若不是答应护她，她要死他手里，当真太容易了。

　　桑若仍是跪在地上，眉头紧锁，道：“当日小姐试我，自然是不信我，现今一幕小姐见了自然更疑。”木槿皱了皱眉，反问道：“你知道？”桑若点了点头：“奴婢略懂医术，小姐当时脚上并无半分伤。”木槿轻哼了一声，既然她懂医术，那么在她摔在竹林里时便已经知道她是装伤了，却还背她回去，这是，使苦肉计？

　　“那个人，他不会害小姐的，小姐放心。”桑若声音低了些“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奴婢说不清，也请小姐莫问，只是奴婢可以担保他不会害你，他也不是小姐想的那些人。”虽是含糊着说，两人却是心境相明，自然知道那些人指的是谁。木槿仍是倚在窗口边上，冷声道：“你让我如何信你？就凭你几句无凭无据的话？”

　　桑若再抬起头来，眼中已盈盈有泪，她咬了咬唇，，继而从靴子里拔出件匕首，坚定道：“奴婢愿断指明志！”说着便要朝左手扎去，木槿一时惊慌忙扑过去抱住了，匕首划过她的衣裳“咝啦”一声，刀尖划了她的手掌，鲜血便涌了出来。

　　桑若吓得忙丢掉了匕首，捧过她的手，一开口便哭了：“小姐怎好冲过来，如今伤了自己可如何是好。”一面拉着木槿坐在桌边，一边慌手慌脚的去寻药。木槿捧着右手忍着痛，只是太疼了，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觉得委屈极了，信不了人，依不得人，她孤身一人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