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岭阁杂记》一位女青年

1、五岭阁杂记

　　今日凉爽，有明月高远。家中枯坐无聊，随家人一同上五岭阁散步，是以此为题记~

　　待到出了门，半圆的玉色，空气是深色的略带些潮湿。路灯的灯光照不得很远，白团团的一片。

　　暮春的天气还无蚊虫骚扰，冬天萎靡的葡萄藤子也抽了些茎，初长成软软的，挽在空中好似一缕

　　垂下的鬓发。风不大，连发尾也只是微微撩起，各户安谧的灯光略略斜出三个影子，又浅了些。

　　从另一方向打来的光把影子一劈作二。前进着，分出来的斜影却是愈加的浓厚起来，渐渐的合二

　　为一，拖长的墨色光怪陆离。在树影间微微凝滞着，近了，又远了。抬头看去，那座通明的浮屠

　　在晚玫瑰色的天空中妖冶着，有一种深陷红尘的真实感。

　　我们上了那座无名的小山，水泥的路面有一点直叉的竹影。山很矮，故路也不大陡，几人可以轻

　　松的上去亦可在路上闲聊，初起，山上并没有什么景物可言，连带着我对云中狐阁的小小幻想也

　　broken。越往上走了，话也略略多了些，山路上有人不加掩饰的歌声，有种无配乐的摇滚味道。

　　在这寂静的小岭里有些古怪，这山太小，太孤立，也没有什么和声来应他，于是他很快的走了，

　　歌声转过拐角也不见了。

　　于是我们继续往上，母亲在旁说了些话，都是学习的意思，父亲也跟着应和，我扯了话来回答，

　　然而在聊斋一般的环境里，我脑中盘亘着的大多是松枝投下的光影和扭曲着的鬼怪精魅，周围有

　　人，而我却有种山中书生的感觉。影子被怪异的拉长了，路开始有些坡度。晚风飞散了一头长

　　发，我把它撩至脑后，用只手固定了，还有两缕长鬓垂到肩头，婉约的飘卷着，我索性松开了手

　　掌，任海藻一般的长发随风翻覆。有一种妖异的错位感。我眯了眼看着，想着。有人说话了，然

　　后一瞬间又是被吞噬的静默。我看着我的影子，好像只她与我同行。有一种孤独感。如同潮水般

　　翻卷而来。路又转平了，有座被鲜亮的人造光包围的小亭。里面空无一人，我走在父母中间，旁

　　边是错杂的月桂。路边的石椅上坐了一个年青女人。她把手机翻过来又翻过去，玩着，屏幕莹莹

　　的光映出她五官仿佛平面。我失神许久，看着那人，而她始终表情平板，我的速度放慢了，因而

　　落下很远，母亲在远处喊我，她的声音好像只是水中的一点泡沫，到极近才听得清破裂的一点点

　　声响。她笑着说你又擅自脱离队伍，我低声呢喃我只是想起了画皮啊。她当我胡说，只是向着父

　　亲招手，他在更远的地方站立着，巨大的光源就在他背后。我也只当这是一次玄异的幻想，只是

　　那种一个人的感觉越发强烈了些，影子不见了，她无息的隐没在植物的阴影下。

　　山顶由巨大的水泥覆盖，灯火辉煌。略低的是卵石铺就的长径，横平竖直的，规划着桂树的走

　　向。小小的坪场只在五岭阁前有一个，后面是平素有些阴暗的小路，大多可以通向山下，又可能

　　是通往邻近的山村。五岭阁在眼前了，那是一个光华灿烂的巨物，六角风铃在风中击出一点空泛

　　的声响。好似嗜睡的打更人梆子轻重不一的敲击，教人听了只想和他一同睡去。她的下面是交叠

　　着的四平八稳的方型平台，山风吹的尤为猛烈，她门前有人跳舞，有人歌唱，他们和这山下的花

　　花世界一般，都是这凡世的产物。

　　不知不觉的，影子又出现了，只是尤为渺小。像是受了各方光照堵截之故，风埋过我的衣摆我的

　　手背我的发梢，只觉得那人造的光线快要没顶。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前坪正中，影子分成了四

　　个，而我只想蹲下来，孤寂的沉默几乎要使我落泪。

　　从不知道多久以前就觉得孤独是个矫情的东西，大概是路同学说过的话吧“孤独可以当饭吃么？

　　不能吧，又不是说你大叫我孤独就不会孤独了啊……”就是这样。在我的印象里孤独应该是各种

　　青春少年文艺青年女青年仰天45°逆光拍照明媚忧伤样的忧郁朦胧，而不是向我一样的站在水泥

　　坪子中央，想蹲下来又被跳舞的大妈清场于是又像条败狗样走到楼梯边……还是蹲了下来。照理

　　说酝酿完了感情又被人一脚踢爆，就应该是孤独结束应该站起来收工回家洗洗睡了的时候了，但

　　是这事能按理说吗？不能吧。所以我依旧是蹲了下来，把脑袋夹在两腿中间，介于一条老狗与一

　　个陕北老农的姿势，蹲在台阶上就像蹲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陕西省的田埂上，郭敬明说悲伤逆流成

　　河呢。我真不懂，真不懂忧郁范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蹲着，像只中华田园犬样，真是难过，好像

　　最爱的玩具被人抢走的小孩。纯粹的，难过。眼睛是干涩的，水分并没有受到万有引力的召唤，

　　刘海被风吹开了就把它捂上，顺便把眼睛也挡上，这样我就有一片黑暗了。它不像‘温暖的，包

　　裹着’也不像 ‘冰冷的，绝望的’它只是盖住了我的眼睛，有点冷，还有点汗。我又把手拿开

　　了，因为风停了。五岭阁在城市边缘，她和我看见各种各样电器发出的光。它们不像‘万家灯火

　　的星星’。在光化学烟雾的笼罩下，在晚玫瑰的夜空里，好像一块破碎的手机显示屏。脚蹲的有

　　点麻，我站起来了，不再感到孤独，因为全世界都在孤独。看着山下，他们在山下活着，在各种

　　屏幕的夹缝里，默片般的演出着，而我回头，水一般的空气中各种震荡，我的父亲闭着眼，企图

　　让自己走一个漂亮的直线，而母亲在一旁捂嘴笑着，我默默的看，他开始走弯路忽又拐直了，心

　　里多出些念头，就把手掌在他面前横着，果然他在不足一寸处便停下来，母亲恍然大悟，冲上去

　　闹着。我也开始闭了眼，企图走个正步，自认为走了不远，身形还略有些不稳。听到了人声从黑

　　暗中插了过去，忙停下来，敛声闭气，略睁开眼才发现离边角的路灯杆只有几步之遥。

　　我曾数过的，五岭阁约莫有七层，第一二与从上数第二层透出些许白色灯光异常亮眼。是一座叫

　　做竹淇的茶馆，底下有几辆奥迪，馆内有古筝一座，两个雕龙柱子，熏香味很重，整个一楼是很

　　空的，迎宾的小姐上前来招待，我只厌弃于那浓郁的熏香，在门前转了一圈便匆匆遁走了，双亲

　　在水泥坪上等着，似乎并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下山是从后边走的，山路比来时要幽暗了许多，偶尔路中间还冒出棵高大的松树，只得绕开它

　　走，不多时便下了岭子。山下的店门内透出一点未灭的光。而远处的宝塔依旧明亮着。又有些人

　　家往山上走了，然而抬头，空气很轻，是透明的浅约的，看尘世，人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