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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   大司马的府邸占地颇丰,练武场极其宽敞,马厩开阔到能同时喂养近廿匹神骏,足见慕容恪对功、马的重视。府里其余屋舍、院落,则同吴王府一样不拘小节,无甚特别之处。

      慕容恪把容楼带回府邸,招来医官妥善处理好他左手的伤势,安顿下住宿、饮食后,唤来一名近身仆从,让他领着容楼到各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便外出公干去了。那名仆从带着容楼一路边走边看边介绍,不多时,来到一座两层小楼前。

      这座小楼,门头上是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磨剑堂”,朱红木漆的大门表面漆色明显淡褪了,靠近门栓地方的甚至都剥落出了木头的本色,应该是年月太久,且频繁有人进入所致。

      仆从正介绍着:“此地是王爷的书屋,藏书主要以治国治世、兵法韬略一类居多……”没等他说完,斑驳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步出一位高挑挺拔、风姿秀丽、仪容华贵的绝美青年,身着大红锦袍,前襟上描金绣着一只翱翔的凤凰。

      仆从见了,连忙行了一礼,称呼道:“八殿下。”

      那绝美青年发现来了个生面孔,微微愣神了一瞬,随后歪着脑袋,边端详容楼,边疑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黑色的眼睛和蓝色的眼睛,目光隔空相撞,闪出一串无形的火花,只一瞬间,容楼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同时脑海里闪过一帧掠影,是记忆里和眼前一样蓝的眼睛,不是很清晰,但温情脉脉,像某种遥远的、将一直存在的凝视。

      对容楼而言,记住那双眼睛,是他平生最容易的一件事,根本不需要记忆力、也不需要去回顾,仿佛融入了本能。从仆从对青年的称呼,就知道青年是高高在上的当朝八皇子,小名也叫‘凤凰’的慕容冲,在燕国地位尊贵,自己是不该盯着人家瞧的,否则难免有冒犯之嫌。

      慕容冲上前几步,围着容楼穿花蝴蝶般绕了几圈,一面审视着一面道:“奇怪,我真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仆从恰到好处地回禀道:“他是王爷新收的弟子,叫容楼。”

      这样绝美的青年在身边窜来窜去,他忍不住又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然后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点亮了,心跳陡然加速,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莽撞、懵懂的少年了,所以只点了点头,尽力掩饰异样。

      “容……楼?”慕容冲有点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道:“你怎么不说话?”

      容楼恭敬施礼道:“殿下。”

      “不用这么拘谨。”慕容冲笑道:“我小名叫‘凤凰’,你既然是我师弟,叫我凤凰就可以了。”

      容楼却摇了摇头坚持道:“殿下。”
      他不想叫那个已被禁止自己使用的名字。
      即使生于泥土,低至尘埃,也会渴望平等,虽然从出生起,人和人就不曾平等过,连名字的使用权都是。

      慕容冲挑起嘴角,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无妨,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说话时,他的目光定定地锁死在容楼的眼眸上。容楼可以读出他眼光中的炙热,却看不懂他笑容里的微愠。

      恰在此刻,一阵细碎的银铃声,摇曳而至。一名瑶冠女子气喘吁吁地快步向他们走来,行若轻云出岫,姿似弱柳扶风,喘息间朱唇微启,呼气如兰,尤其那双清澈的蓝宝石般眼睛,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小小姐?难道是她?’容楼盯着女子的那双眼睛,总感觉哪里不对,不禁疑惑起来。

      女子注意到了射过来的目光,一双美目便流连到了这气宇轩昂的黑发青年身上,心头一阵怦然,两朵红云顿时飞上面颊,连脂粉都快掩饰不住了,本该清醒的头脑,却有点晕呼呼的。

      仆从先冲女子行了一礼,后向容楼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燕国的清河公主。”

      来的正是清河公主慕容潆。

      容楼低首行礼道:“公主殿下。”

      慕容潆也向他盈盈回了一礼。

      “阿姐,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慕容冲走上前问道。刚才的笑意依旧荡漾在他的脸上,可那双同慕容潆十分相似的蓝眸中,却藏着不一样的犀利。

      慕容潆回过神来,立刻焦虑道:“凤凰。暐哥,他,他,他......”竟结巴起来,憋红了脸还是说不下去。

      慕容冲轻轻皱眉,温柔地打断她,道:“别急,深呼吸。”

      慕容潆深呼吸了几次后,焦虑稍见缓和,才算顺利说出话来:“早上暐哥被父王宣进宫去考教才识,结果没通过,得到父王一顿痛骂,不想平日里对父王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暐哥,这一回居然回嘴了,顶撞了父王,”她越说越急,“父王一时气极,下令木板掌嘴五十下!凤凰,这可如何是好啊!”

      木板掌嘴之刑不伤及性命,但五十下落下去,难免牙齿迸落、脸肿口歪,过后好长一段时间,恐怕难以颜面示人。换成旁人倒好说,但慕容暐目前是太子,是皇位的继承人,他的颜面和大燕的国体息息相关,燕王盛怒之下要如此惩罚他,确实有失稳妥。

      慕容冲对慕容潆道:“你且留下,等恪叔回来立刻向他禀报此事,我先去宫里!”说完,他似有深意地犹豫了片刻,脸色变了变,忽然转身一把攥起容楼的手,就往外面走,口中道:“你随我去。”

      容楼根本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地被他拉至马厩才发觉太不对劲了,硬生生顿住,甩开他的手道:“我去?不合适吧。”

      慕容冲想也没想,道:“好歹我是你师兄,师兄吩咐师弟帮点儿忙,有什么不行的?”
      说是师兄算给他面子了,否则,直接拿八皇子的帽子压下来,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得去做什么。

      容楼觉得挺不伦不类的,但皇子的命令不好拒绝,只好随他牵了两匹良驹,领至府外,翻身上马,就要向皇城疾驰而去。

      二人正待催动座骑,对面一队人马不期而至,是大司马慕容恪一行。二人翻身下马,慕容冲率先迎上去,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慕容恪看着慕容冲,眉头微皱,缓缓摇了摇头,面色肃然道:“容楼留下,你和我马上进皇城。”说罢令众人散去,掉转马头和慕容冲策马绝尘而去。

      慕容恪庆幸自己及时赶到,不然凤凰带着个陌生的汉人小子,闯进宫去帮慕容暐求情,只会触怒天颜,太子那五十板掌嘴,若之前还有可能免掉,之后便绝计要打得结结实实的了,不但如此,凤凰也会受罚。但是,也不排除慕容冲是想借此来一招苦肉计,那样太子即使被打,也不好记恨于他了。

      只是这小凤凰到底是有心如此,还是无心使然,慕容恪肠子里转过几个弯,决定还是不要再深究了。皇室这种地方,想把事做对做好,很多时候只能抓大放小,睁只一眼闭一只眼,若事事深究,怕是谁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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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楼将马栓好,折返至“磨剑堂”前,见清河公主仍然焦急地等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上前,还是该避嫌。
      踌躇了一阵,他还是上前恭敬道:“公主殿下,我们在门口遇到师父了,他和八殿下已经一起进宫去了,相信会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慕容潆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有恪叔去,肯定什么事都没有了,她可以放心了,“你是汉人吧?”她柔声道。
      容楼点头。
      慕容潆有些怜惜道:“我听说,汉人在我们北方不容易过习惯,你会不会很辛苦?”

      容楼笑道:“我虽然是汉人,但自小在北方长大,小时候还老在死人堆里当‘秃鹫’,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一点儿不觉得辛苦。”

      慕容潆讶然道:“‘秃鹫’是什么?”

      容楼大致和她说明了一下。二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了几句,神机营里没有女子,容楼不习惯,也不怎么会和女子聊天,很快就词穷了。精神紧张过后突然放松,令慕容潆有些疲倦。她身为公主,却不矫作,直接在‘磨剑堂’前的长廊边坐下,也招呼容楼坐下。

      容楼没敢坐,躬身陪侍一旁,憋了半天才道:“公主殿下若是乏了,不如回去休息吧。”

      慕容潆还想同他说话,脸红了红道:“刚才我结巴,你不会笑话我吧?”

      “你是公主,我不敢也不会笑话你。”容楼老实说道:“不过你后来说话,包括对我都挺顺畅的,刚才是怎么回事?”

      慕容潆把两只手并在一起,绞着手指,道:“我刚才太紧张了,以前不是这样的,几年前变成这样的。”

      “是受了什么惊吓变成这样的吗?”见她目光游离,沉默不语,容楼想应该是了,于是安慰她道:“真是这样,你可以把那件可怕的事说给别人听,说多了,就不觉得可怕了,自然也就好了。”

      慕容潆低下头,嗑嗑巴巴道:“没,没,没......”竟是又开始结巴了。

      容楼心道:看来这件事是不可说的,忙学了先前慕容冲的样子道:“别急,深呼吸。”

      慕容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家小凤凰天资过人,恪叔极看重他,是以收了他为徒。我听说,你是恪叔新收的弟子,想来也和小凤凰一样天资过人。”

      “我一届武夫,哪能和八殿下相提并论,公主谬赞殿下了。”容楼垂首道。

      慕容潆嘟起嘴,故意显出不高兴的样子,道:“你一口一个殿下,是有心要疏远我吗?”

      容楼心里叹一声,口中道:“之前吴王交代过,此地不比军营,礼数是必须要遵守的。”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你是我师弟,不妨事。”慕容冲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慕容潆甜甜笑道:“是啊。我叫你容楼,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啦。”她转向慕容冲道:“回来得好快,事情解决了吗?”

      慕容冲抱臂胸前,含着笑道:“有恪叔出马自然水道渠成,父王什么都听他的。他见没什么要紧的了,便遣我先回来了,父王和他正好还有话说。”

      慕容潆又转向容楼,笑得花儿一样,正待再说些什么时,慕容冲却趁容楼一个没防备,左手一把揽起他的肩膀,道:“师弟,今日我们耽误了不少功课,必须一起去补回来。”说完就拖着容楼进了“磨剑堂”。

      大门关上的时候,慕容潆颇感失落。她是女子,虽说对诗书有些了解,也从各处借阅过不少,可这“磨剑堂”却从来没人邀请她进去过。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扇关上的朱红大门背后,是一个完全属于男人的世界。

      想到这里,她冷下脸来,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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