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与君一醉》最终之章

8、第七章 玉罗刹

　　卢白僵住了，不但拉着缰绳的手僵了，脸和心脏都僵了，那声音像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他三年前就能仅凭耳力射落廊下一朵落花，而现在，他却连那人远近方位都辩不出。
　　诡谲。
　　这样的神通卢白曾经耳闻过，却不想真存在于世。
　　一枚飞刀悄然扣在卢白指间，但他心底却也隐隐明白这枚飞刀今次未必会有出手的机会。
　　“教主……”
　　倒是铁成金惊恐地叫了一声，声音中是只有看见了最恐怖的噩梦时才有的恐惧，而他甚至还没能叫完就像被掐了脖子一样委顿在马车里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如果卢白此刻回头，他会发现这个一路上恨不能把他剥皮拆骨的大汉脸色青灰汗出如浆，一双眼睛里除了恐惧和绝望只剩下一片死寂，简直像是被那轻飘飘一句话吞噬了灵魂只留下一具空壳。他的野心，他的愤怒，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意志，已经在那个声音响起的瞬间灰飞烟灭。被卢白夺取了一生成就的时候他还有着复仇的热血和对名利的渴望，而在那个声音面前，他似乎连自己的生命都已拱手让出。
　　教主？
　　西方罗刹教玉罗刹？！
　　卢白感到口中苦涩，连手中的飞刀都变得晦涩。他再怎么孤陋寡闻，浪迹天涯这些年，西方魔教的威名他还是知道的，但他在和人闲聊西方玉罗刹种种传闻的时候，他绝绝对对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要面对如此可怕的一个人，这样的人本该只是传说而已。
　　玉罗刹成名数十年，死在他手下的高手豪强不计其数，他一手创立的西方魔教到底有多大势力也无人胆敢揣摩，光是他的名字，在关外已如魔咒般受人敬畏供奉，与其说他是个人，在关外很多人心里，他的存在已经等同于神，一尊冷血残酷的魔神。
　　这样一个人，仅凭声音已经足够让人失去生存的勇气。
　　卢白恨不能抽死那个一时口快折腾出一堆事的自己。

　　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弃车而逃、博一把轻功修为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了，没有一丝杀气就像在和朋友谈论天气：
　　“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儿？”
　　卢白勉强露出一丝苦笑，压下弃车而逃的心思，稍稍放松了手中缰绳安抚被勒得难受的马儿：
　　“能让教主亲身而来，莫非……这位铁堂主的冬雷堂是贵教外围？”
　　“挪用教中财物死罪难逃，取他首级只需一执法弟子，何用我亲身至此？”
　　“……”
　　卢白很想装傻，他恨不能自己真傻了，这样他就不会这么快想起赌坊里那个嚣张的少年，也不会这么快想起铁成金那声“少主”，更不会这么快想起传言中玉罗刹似乎确实有个儿子，然后一点幻想余地都不留。
　　“还没想起来吗？”
　　那声音淡漠中带着一分悠然，好像他真的只是信步而来与人闲聊。
　　卢白挣扎了一下，终于决定面对现实，口中如吞了百八十斤黄连一样苦：
　　“冒犯令公子，在下罪该万死……”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轻柔得一不小心就会当作风声，却清晰得就像贴在卢白耳边开口一样：
　　“若你真个该死，我又何必走这一遭。”
　　“……”
　　卢白一时真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不甘心。
　　“我那不懂事的儿子有幸蒙你教导，做父亲的总是要谢一谢的。”那声音很有礼，就像所有心系爱子的父亲一样带着一点忧虑，一点宠溺，和许多的无奈，“犬子顽劣不听教诲，能让他乖乖听话的人实在不多。”
　　这点卢白挺赞同，有个十三四岁年纪就能一口气输掉十万两的儿子确实很要命，不过他再自信，卢白也完全不觉得凭自己能让那个死孩子听话，那日要不是他闪得快，等那位小少爷回过神来他恐怕就要被那两个厉害护卫揍成块年糕。
　　“我本想着让你做犬子的先生。”
　　他的声音宛若叹息，卢白不由心中一颤：
　　“在下记得小公子是有先生的。”
　　“可我更喜欢你。”

　　卢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很想死一死。

　　完全无视卢白复杂的心情，那声音自顾自地感叹着：
　　“不过我本以为你的年纪会更大一点，对这个世界更为厌倦，更能安心停留在某个地方，可你却这么年轻，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即使你想要守在某人身边，你的脚也会自动把你带到别的地方。”
　　他幽幽叹了口气：
　　“我总不能给孩子找这么个先生。”
　　卢白能体谅他，而且非常赞同绝对一点怨言都没有，不过他显然比自己想的更有魅力，这位声名远扬的魔教之主只是稍稍一顿，声调一挑竟带上几分不祥的欢欣：
　　“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先生，却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而我的儿子似乎还并没有过你这样的朋友，你想必会给他带去很多乐趣。”
　　“……”
　　对于他的这般赏识，卢白不知该作何想法。他不由想起那晚对少年说的话，不管用意为何，怂恿人家儿子赌钱又被人找上门来，总不禁有几分心虚，于是他干脆沉默是金。
　　对方倒似不介意他的逃避，又是一声长叹：
　　“不过我有件事很奇怪……”
　　“何事？”
　　“你还年轻，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
　　“确实如此。”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最是热血沸腾、最是自信，即使明知不敌，也总难免会有试一试的冲动，如果武功再好一点，更是谁来都不怕。”
　　“教主说的极是……”
　　卢白无声叹息，他岂不是就栽在了冲动二字之上？
　　“而你的武功挺不错，这世上能锁住我气息的人并不多。”
　　“……”
　　卢白明智地沉默，毕竟他总不能告诉西方罗刹教的教主自己能发现他位置的唯一原因就是玉罗刹的话实在太多，而话太多的BOSS总是难免要面对更大的挑战。
　　“而你到现在还在庇护我教罪人，也算有胆量。”
　　那个声音顿了一顿，再开口时轻柔得仿佛情人的低语，却每个字都带着不祥：
　　“既然如此，你的飞刀为什么还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