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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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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很容易将事情发生前和发生后进行比较,这好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
姜东海也经常喜欢把日子前后进行比较,比如职位,两年前自己是在房产业干得小有名气的销售经理,千算万算没算到两年后的现在会因为得罪一个客户最终沦为最最普通的销售职员,生活太他妈不靠谱了,领导们就跟那王母娘娘似的,你就像沙悟能打碎她一个杯盏就得被贬凡间剃光头发和一帮和尚取劳什子西经去。可谁还能不能预料到再一个两年之后自己会不会去扫大街。比东比西之后姜东海最后得出一个结果是,这世界不靠谱你得顺着它来,没准儿哪天就顺了呢?
当然后来发生的事让姜东海认识到自己思想觉悟太低了,远远低估了这个世界。
日子已然逼近暑期了,全国各地每天都像是在蒸桑拿,更何况是在具有“火炉”之称的重庆。自九七年重庆市直辖以来,关注这个西南都市的人也多了起来,不少外来的生意人都打着这块土地的注意。
但是重庆的夏季实在有点毒辣,室外的高温直冲五十度,不久前就有人报道有人在解放碑地皮上打了一个鸡蛋,高温直接可以让鸡蛋半生不熟。重庆人更是“毒辣”,两大城市风景线中除了美女身材辣以外,就是火锅辣,这片区里靠近闹市中学的强强火锅更是辣中之辣。
秦文新打来电话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十点一刻,强强火锅店靠近最里面的一个包间里一曲高亢激昂的神曲《自由飞翔》响了起来。
桌子中间放的是一个锅子,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红油不断翻滚。圆桌子上坐着十来个发福的中年男人,大多数都生得脸圆肚鼓,加上火锅店雅间开起的白灯,每个人看上去脑门油腻腻的,显得亮闪闪。
大家听到手机铃声都愣了一下,一同望向正在给客户倒酒的姜东海。姜东海脸上有点挂不住,心想吃饭之前怎么没把电话调成振动。
姜东海是桌子上的高手,他懂喝酒的规矩和禁忌,何况是这么重要的饭局。一桌人谈笑间看着姜东海始终在憨笑,听他一边说着自罚三杯,一边看他把电话挂掉。
“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飞翔……”神曲又响起来了。
姜东海把白酒瓶子一搁,从腰间皮套子里抠出手机,看也不看就直接关机。坐在桌子那边的一个胖子老总立马打趣道:“小姜啊,你媳妇儿在床上催你催得紧啊,电话都打来好几回了。”胖子旁边的几个人一边拿着筷子在锅子里面找食物,一边贼兮兮地笑。
“催?她还敢催我?看我回去不打断她的腿,个小泼妇!”姜东海说完装模作样地挺挺胸,看了几眼那几个笑话他的人。认识姜东海的人都知道,这男人最好面子,外面看上去硬朗得很,爷们儿得很,实际上继承了重庆男人的优良传统——怕老婆。最近有个新词汇管这类人叫做妻管严,而重庆话俗称耙耳朵。虽然姜东海一直觉得只有怕老婆的男人才是体贴老婆的好男人,但是人在外面混,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真的是耙耳朵。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树都要皮,我姜东海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当然也要有皮。
姜东海结束了心理活动,继续拿起酒瓶子给身边的王总倒酒,脸上立马堆出谄媚的笑容:“王总你看,陈桥大院那边的房子可不可以给个适当的数儿……”
王总笑脸一拉,伸出手去挡住姜东海递过来的杯子,他朝姜东海努努下巴,皱起眉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姜东海朝刚才王总下巴指向的那边一看,好家伙,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年轻正表情严肃地拧开了一个酒瓶盖,脑袋一抬,和姜东海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儿,反正姜东海被看得浑身不舒服,急急避了开。
“小姜呀,陈桥那边你又不是不晓得,周家老爷子看得紧呐,我也不敢随便去动的嘛!”王总身子一侧,接过了对面那个小年轻递过来的酒杯子,扬起头就一口下肚。姜东海和那个递杯子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面骂了几句娘就坐安分地坐下来吃菜,脸色又恢复了笑。
一般酒局上面的人都讲究居心叵测,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每一次劝酒,都有各自的规矩。姜东海上大学那会儿专门研究过酒桌文化,比如在领导面前,小辈端酒敬领导,必须把杯沿口放低,一只手还得稳稳拖住杯子底部。若是敬酒的人有事相求,更要低声下气,但是也不能太贱,领导不喜欢没有骨气的手下,也不喜欢骨气太傲的手下,最好手下的人能够看懂脸色,眼睛要快,手要稳,鼻子要灵,也难怪姜东海第一次和他家媳妇儿相亲的时候他媳妇儿就说他是属狗的,一通甜言蜜语,乱夸海侃,出手快准狠,三下两下就俘获了他媳妇儿的芳心,进了门,媳妇儿虽然时有怨言,但小日子过得还算凑合。
这不也正是一个好机会,桌子上的大小盘子被洗刷干净,一片狼籍,这样总那样总们终于饭饱食足了,接下来就是思(淫)欲了。姜东海借口上厕所的时间给对面的洗脚城打了个电话,十分钟不到几个穿着红色蕾丝群的小鸡就踩着高跟鞋赶到了强强火锅店的门口。
几个老总朝姜东海会意一笑,伸出肥手搭上鸡妹妹的小蛮腰就要往路边的黑车里送。王总喝得有点多,从洗手间吐完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干瘪瘪的妹妹等在门口。
“小姜啊,你不厚道哦,留个芝麻杆给我!”王总嘴上虽是这么埋怨,手上的动作却把妹妹拉住,到路边车子不过几步路远的距离,王总那肥硕的身子就已经把妹妹压得东倒西歪,妹妹一双熏得黑黑的大眼睛正直直看着一脸笑容的姜东海。
姜东海心想,妹子你就英勇一点吧,我对不起你,反正你都是吃鸡食的,对吧。
他过去给王总打开车门,弯腰驼背地说:“王总,您就不再考虑考虑,我们老总这个月给我下达的任务就是把陈桥那块地皮签了,您看呀我们经常和您合作,价钱也好商量,要不您再想想,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
王总显然已经听不进去姜东海的话了,一边摇着手一边朝车子的坐垫上吐酸水,那个瘦麻杆的妹妹皱着眉头,刚一上去就让王总的酸水吐在了自己的丝袜上。
姜东海看向那堆垢物,尽是嚼得稀烂的东西,突然肚子里一直乱抽,干呕了一下,真够恶心的。把车门一关,对着车屁股骂了句我(操)你奶奶的。
姜东海回到柜台结账,强强火锅店的老板娘把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一通,火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千三,要开发票的话一千四!”
姜东海拿着菜单看了大半天,每个菜每个价位都仔细加过,心疼地拿着钱一张张地往柜台上放。老板娘鄙视地看着他,拿着计算器有一下没一下地按。
姜东海心想,这回不但生意谈砸了,还自己掏腰包倒贴了一千多,背,真他娘的背。人人都说人善就容易走狗屎运,可老子这么善良这么小市民,已经兢兢业业过了三十三年小人物的生活了,怎么连一根狗尾巴毛都还没有看见。
饭店就这样,你有钱别人就服侍你,你没钱别人就鄙视你。刚在老板娘直勾勾的眼神下结完帐,突然从洗手间走出来个人重重地撞了姜东海的肩膀一下,姜东海一抬头,嗓子眼上的操字吞在了肚子里。
是那个小年轻!
小年轻斜着看他一眼,甩了甩手上洗手的水径直走了出去。姜东海又想骂脏话了,桌上和王总的生意谈不拢就是顾及到这货,想着小年轻应该和周家有点关系,也不好发火,只得看着他走出去。
想了一下,姜东海还是飞快赶上去把胳膊搭在小年轻的肩膀上,“小兄弟,这次饭局人实在有点多,我还没有和你好好交流交流呢,代表我们阳光房产业向你赔罪,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小年轻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嫌弃地把肩膀一躲,走到在路边骑上一辆蓝色的摩托车消失在夜幕中。
虽说是夏季,晚上十一点的风还是吹着有点透凉,吹开的一身的酒气熏得路过的小妹妹捂住鼻子。姜东海一个人晃荡在街头,扯着发酸的脸。这才想起饭局上挂掉的几通电话,以为真是媳妇儿打来的嘴角扯开笑,但是打开手机一看,是秦文新。居然有二十五个未接来电。
刚想给这位老兄回过去,手里面的电话又突然响了起来。
“喂,文新啊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两个字还憋在喉咙处没出得来,那边就打断了姜东海。
“姜东海!你在哪儿鬼混呢?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你老婆现在在医院,你快点来,出了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