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游》容意之

83、第八十二章

　　凤七七站在屋顶上，一袭白衣在夜风中飞扬，墨发飘舞，颇有几分肃杀的味道。
　　她可以看到屋中院中的热闹场景，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场面。寿宴么？宁明远，既然你要如此待我，我便要你的寿宴，变成修罗场。来的许多都是朝廷命官吧？若是他们的家眷都死在宁府——若杀了他们，朝中大乱，她不想看到，那就在后院放火好了。
　　凤七七冷哼了一声，手微微一扬，一排银针精准地飞出，血溅当场。院子里立刻喧闹起来，叫喊声、怒骂声、惶恐惊叫声不绝于耳，人人自危，有人已经想从院子里跑出去，桌椅都已经乱作一团。凤七七身形微动，又是一排银针甩出，没有一支虚发。她轻功极好，白衣轻飘，鬼魅般游离在各处，手腕一动便是数条人命，没有半分犹豫。
　　宁府内外已经乱成一团，不断有人喊着“有刺客”，“抓刺客”，却没有人真正看到刺客在哪里。凤七七唇角挂着冷笑，站在宁府主屋的屋顶上，看到宁明远急匆匆地跑出来，一脸又惊又怒的样子，身旁跟着宁晞宁皓，还有宁暄。她稍稍一思量，指尖两枚银针直朝四人飞去，一枚打中了宁明远的左肩，一枚打中了宁暄的右肩。宁明远立刻捂住流血的肩头，猛的回头看向屋顶，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宁暄却依旧只低着头，脸色微微苍白，表情莫测。
　　这一场混乱引发的骚动不小，来赴宴的女眷、家小无一幸免，但那些家主却都是毫发无伤。宁明远自己受伤，只简单包扎了一下便又出来应付残局，一直到后半夜才算把人心安定下来，命人将院中清理干净，回到主屋，已经是将近黎明。
　　宁晞宁皓自知事态严重，跪在地上，宁暄坐在一旁，神情憔悴，一手撑着头似乎是睡着了。宁明远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不由怒气上升：“怎么回事！”
　　宁暄猛地一惊，睁开眼来，坐直了身子，却是低着头不说话。凤七七闹得要比他想象中的严重得多，不过也难为她到最后还记得他们是合作关系，打伤了他和爹，留住了宁晞宁皓……爹生性多疑，即便是不信，怀疑必然是少不了了，正合他意。
　　宁晞宁皓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抓住这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他们做了多少准备，今日府中戒备比平日严了何止一倍，一直都好好地，偏偏在半当中出来一个连面都没见到的刺客，专挑家眷杀，这不是摆明了存心挑乱么？是谁心思这么狠毒，要把他们，不，要把整个宁府置于这样一个境地？两人心中暗暗咬牙，却碍于宁明远在场，不敢看宁暄一眼。还能有谁？只有他说过，要把整个宁府一并毁掉。
　　“说话！一个个都哑巴了？！你们……咳咳……”
　　“爹，您也别太生气了。大哥和三弟又能知道些什么呢？现在想想怎么给大家一个交代才是最要紧的。”宁暄站起身来扶着宁明远坐下，语调温和。宁大人寿宴惊现刺客，客人家眷悉数被杀，唯有宁夫人宁小姐安然无恙，男性客人无人受伤，偏就宁老爷宁二少肩膀中针，这种事情，可实在是不怎么好解释呢。呵呵，这一下，似乎有点玩过了。
　　宁明远冷哼一声，怒极反笑：“不知道？恐怕个个心里乐呵着呢！”
　　“爹……我们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宁明远看着他们，面色森寒：“这针若是偏了一些，你们可就更不知道了。”
　　“爹，您也不能就这么下了定论，冤枉了大哥和三弟，这件事情十分蹊跷，再加上北川覃相之子和西遥太子也在席上，还要好好调查才是。”
　　“宁暄，你在这里充什么假好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就是你，你……”
　　“你给我闭嘴！”宁明远对着宁皓大吼一声，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宁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可有受伤？有没有安全回到住处了？”
　　“爹请放心，他们都没有受伤，只是有一点受到惊扰，孩儿已经派人将他们安全送回住处了。”宁暄声音温润，不急不躁，带着点安抚人心的意味，仿佛什么到了他这里都能顺利解决似的安然。
　　宁明远听他这么说，脸色稍稍有些缓和，暂且不去看跪着的两人，只望着宁暄道：“暄儿，你的伤怎么样？”
　　宁暄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不碍事，虽然扎得深，倒没伤着什么，过几日就好了。”
　　宁明远点了点头，又道：“早些回去休息吧，今日也是在难为你了。”
　　“爹，您打算怎么办？”宁暄顿了一顿，显得稍有些犹豫，“若是爹不介意，孩儿打算去北川覃念和西遥太子下榻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得到一点帮助。”虽说宁府可以说也是受害者，但却始终和这事脱离不了干系，但若原来的客人愿意发表一下声明，矛头便不会直指宁府。
　　宁明远愣了一愣，思索片刻后道：“如果可以自然是好，但是……”
　　“爹请放心，孩儿自有办法。”宁暄说着起身告辞，“那孩儿先回去了。”
　　宁明远看着他走到门口，突然道：“暄儿，宁府的大小事务还是由你来打理吧。”
　　宁晞宁皓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却又不敢说话。
　　宁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表情恳切：“爹，您误会了。我这样做，只是因为宁府毕竟是我的家，但我既然已经封邑在外，再插手宁府的内事，实在是不适合。”
　　宁明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眼中却是有些如释重负的神色，点了点头道：“是我糊涂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宁暄应声走出房门，不疾不徐，只是一边的肩膀显得有些僵硬。
　　“爹，我们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您要相信我们啊！”宁暄一走，宁皓有些沉不住气了，如果爹真的怀疑是他们做的，岂不是正中了宁暄的下怀？绝不可以！
　　宁明远重重的哼了一声：“好好想想，该怎么狡辩！”
　　“爹，你不能相信他！他，他……他恨宁家，他是报仇来的！”
　　“闭嘴！”宁明远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突地觉得分外的无力，“宁晞，你有什么话说？出了这样的事，你要怎么跟我交代？”
　　宁晞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现在我说什么爹也不会相信了，我与三弟对宁府如何，宁暄对宁府如何，相信爹也看在眼里，随爹处置吧。”
　　宁皓不敢相信似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宁晞，满脸失望。
　　“你们对宁府如何？你以为过去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笑话……”宁明远一掌拍在桌子上，“全给我滚回房里去，半步也不许踏出房门，否则就给我滚出这个家去！”
　　宁晞默不作声的拉着宁皓站起身来朝门外走。他算是明白了，他斗不过宁暄。爹明知道他心中有恨，明知道他可能目的不纯，却依旧宁可信宁暄也不肯信他们，他还拿什么去斗？
　　宁明远看着他们走出去，把桌上的茶盏掀翻了一地，有些颓然地跌坐回椅子里。他是真的老了，竟觉得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他不是不知道，暄儿要比这两个人危险得多，但是，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暄儿都没有任何要重提旧事的意思。他提出让暄儿重新处理宁府内务，这么好的机会，若他真的想“报仇”，没有理由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今日宁府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若是暄儿所为，也没有理由再亲自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甚至对这两个逆子，他连半句话也没多说。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再去怀疑暄儿。却是这两个逆子，处处针对暄儿，才叫他不放心。可是，若真要他把宁家交给暄儿，他却还是没法安心。十七年的时间，他真是完全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儿子。
　　萧云兮闲散地倚在屋外的一棵高树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中却是幽深莫测。宁暄这一招，颇有一石三鸟的味道，虽说闹得稍稍有些过了，却也着实漂亮。而收拾残局，放弃大好时机，又是麻痹宁明远的绝佳做法。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高明，怕是和他当年已是不相上下，至于心性之冷淡，他还要自愧不如呢。若是再有一身高强的武艺，便是完美了——不过，他既然已有那高明的毒术，武功这种东西，本就是可有可无。他抬头看了看天，东方已经渐渐地泛起了鱼肚白，便抬手理了理衣襟，悄然离开。
　　如果真有这么个对手，还真不见得是件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