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女儿两百万，她却骂我老不死》豆牙菜

3、决裂

　　半个月后的一个雨天，赵志刚接到了一个从义乌到江苏苏州的货运单子——拉一批小商品，运费五千块，全程三百多公里，当天就能往返。他想着跑完这趟，就能歇两天，顺便去上海看看珊珊的服装店筹备得怎么样了，于是一大早就出发了。
　　在高速上跑了一个多小时，就变天了。天阴得像要塌下来，雨下得又大又急，雨刷器调到最快档，还是看不清前方的路。高速公路上的能见度不到五十米，他打开双闪，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车道线，不敢有丝毫大意。货车的挡风玻璃上积了一层雾气，他时不时得用抹布擦一擦，手心全是汗。
　　走到杭甬高速段时，前方突然发生了追尾事故，三辆小轿车撞在一起，交警在现场疏导交通，车辆堵了足足有两公里。他跟着车流慢慢往前挪，心里有点急——货主要求中午十二点前到货，要是耽误了，可能会扣运费。
　　好不容易过了事故路段，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雨还在下，路面湿滑得像抹了油，他把车速降到六十码，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盘。突然，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没打转向灯，从左侧车道强行变道，他下意识地踩了刹车，货车猛地往左边甩了一下，重重地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又弹回来，侧翻在应急车道上。
　　“砰”的一声巨响，赵志刚的头狠狠撞在方向盘上，眼前瞬间一片漆黑。等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右腿被变形的驾驶室卡住了，动弹不得，腰像是被钢筋扎了似的，疼得他浑身发抖。车窗玻璃碎了，雨水顺着裂缝灌进来，打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
　　他挣扎着想去摸手机，手却被碎玻璃划了道口子，血顺着指尖流下来，滴在湿漉漉的裤子上。他咬着牙，终于够到了手机，屏幕已经摔裂了，还能勉强开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珊珊，颤抖着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电话响了十多声才被接起，赵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爸，你干嘛呀？我跟阿坤在周大福看钻戒呢，正忙着呢，有话快说！”
　　“珊珊，爸……爸出车祸了，货车侧翻了，腿被卡住了，在杭甬高速……你……你能不能来看看我？”赵志刚的声音断断续续，疼得喘不过气，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扯着内脏。
　　“车祸？”赵珊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担心，反而更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跟阿坤在上海的南京路，离杭甬高速老远了，怎么过去啊？你自己叫救护车不行吗？手机里不是有120吗？”
　　“我……我动不了，手机快没电了，你……你过来帮我一下，好不好？”赵志刚的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来，滴在沾满血的手上，“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你烦不烦啊！”赵珊的声音突然拔高，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我跟阿坤好不容易有空出来挑钻戒，你就不能别添乱吗？不就是出了点车祸吗？又死不了！你等会儿，我让阿坤帮你搜搜附近的急救电话，行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阿坤的声音，懒洋洋的，还带着点嘲笑：“珊珊，别管他了，一个老司机还能出车祸，肯定是自己不小心。我们先看钻戒，那款鸽子蛋今天有活动，晚了就没了。”
　　“听到了吧？阿坤说先看钻戒，我一会儿让他给你发个急救电话，你自己打。”赵珊的声音冷了下来，“爸，不是我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跑长途，要是真出点事，我跟阿坤还得照顾你，多麻烦啊。”
　　赵志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扔进了冰窟窿里。他想起了半个月前给珊珊的两百万，想起了自己反复叮嘱“要用来开店”，忍不住问：“珊珊，你那两百万……是不是没用来筹备服装店？你跟阿坤……是不是在挥霍？”
　　“是又怎么样？”赵珊的声音里带着恼羞成怒，还有一丝破罐破摔的嚣张，“我跟阿坤下个月就要订婚了，买钻戒、买手表怎么了？那两百万是你给我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得着吗？”
　　“我管得着！”赵志刚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疼和愤怒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那是我的养老钱！是我跑断腿、把腰跑坏了攒下来的！我是让你开店的，不是让你跟阿坤买奢侈品的！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我不懂事？”赵珊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鄙夷，“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个开货车的吗？要不是我，你那点钱留着有什么用？死了还能带进棺材里？现在我跟阿坤花你的钱，是给你面子！你还敢说我不懂事？我看你就是老不死的，净会拖累我！”
　　“老不死”三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扎进了赵志刚的心脏。他愣在那里，手机从手里滑落到座位上，屏幕彻底黑了。听筒里还传来赵珊骂骂咧咧的声音：“真是晦气，看个钻戒都被打扰……”可他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雨水和血迹混在一起，模糊一片。
　　他养了二十二年的女儿，他倾尽所有去疼爱的女儿，他把养老钱都给了的女儿，竟然骂他“老不死”。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笛声。他眯着眼睛，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和消防员跑过来。消防员用液压钳剪开变形的驾驶室，有人问他：“大爷，你家里人呢？我们联系一下你家里人吧。”
　　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磨木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到了医院，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右腿骨折，腰椎压缩性骨折，还得做手术。他躺在病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他想起了老伴临终前的眼神，想起了自己每次跑长途前，都跟珊珊说“爸很快就回来”，想起了自己给珊珊买的第一个芭比娃娃，想起了那两百万转账时的期待……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用没受伤的左手，从通讯录里找到张山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后，他哽咽着说：“张山……帮我……把那两百万要回来……还有，我要改遗嘱……房子……不给珊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