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祈缘箓》汀渡

18、杨花的宫中生活

　　银色月光下，但见不远处的莹白玉树林中，破花玄衣墨发，面如冠玉，眼中波光闪烁，唇角勾着一抹奇特的笑意，正朝她走来，乌履鞋底轻轻踩过地面碎石“沙沙”作响。
　　惊慌失措的沉夕却觉得他踩下的一步又一步却仿佛落她的心头，折磨着自己将断的可怜神经。
　　此时，破花越走越近，已到窗前。
　　两人隔窗相望。

　　沉夕一直呆呆的望着破花说不出话，乱成一团糨糊脑中只有“东窗事发”四个大字。
　　破花脸上笑容依旧，忽然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戳上她额间：“小丫头发什么呆？”
　　被他一戳，沉夕蓦然反应过来。伸手捋了捋留海，沉夕假笑一声：“呵呵，你太漂亮了，我不觉就看呆了。”
　　“呵呵。小丫头，你该赞在下英俊帅气才是。漂亮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花公子，你最最英俊帅气了。”破花只要你不问广池月的事情，今晚你就是最最英俊帅气的人了。
　　破花满意一笑：“小丫头，来，告诉你‘最最英俊帅气’的花哥哥，刚才那人是谁？他可是你信中青梅竹马后来搬到中京的邻家‘哥哥’？”
　　上次沉夕被春花掳走后，第二日有回头去找破花，可惜破花不在家。她牵走老马，留下封信就走了。现在看来他是有看到那份信。
　　不过，“花哥哥”，真恶寒人呀。
　　沉夕顺势而下：“嗯。”
　　“呵呵，小丫头，你邻家哥哥武功‘相当’不错呢。”
　　“是吗？哥哥只说他会些拳脚功夫，我也不知道他厉害不厉害。”沉夕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糊涂。
　　“小丫头，你叫杨花？”小丫头谎话连篇，名字也该是假的。
　　沉夕窘了，却也只能恨恨点头。心中再将春花“亲切”慰问一遍。同时庆幸上次破花叫她“小丫头”叫顺了口，也没问她姓名。
　　“杨花？呵呵，小杨花，你的名字好生有趣，寓意非凡啊。”
　　“......”
　　“小杨花怎么又不说话了？”破花挑眉。
　　“你不明知故问么。”沉夕不满。
　　“呵呵。小杨花可是生气了。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自在的杨花不愿流连朱门富贵，它也是有品节的。可见水性不是杨花的唯一，小杨花莫要一心怨念着‘水性杨花’，而不喜自己的名字。”
　　春花给她起这个名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水性杨花”，沉夕如何喜欢得起来？但是经过破花这么一说，她心里还是舒服不少，嘴里不觉溜出一句：“破花，谢谢你。”

　　破花清秀的双眉高高挑起：“破花？”
　　糟糕，说漏嘴了。沉夕连忙亡羊补牢。
　　“不是，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是博花，花公子好博学呀，世人讨厌杨花水性，只有你说杨花好。”
　　“呵呵。小杨花，我们都这么熟了，不必叫得那么生分，叫在下花哥哥便是。”
　　沉夕有了吐血的冲动。他们熟？她怎么觉得他们是半生不熟，不熟的呀。“花哥哥”？哦，苍天那个阿弥陀佛呀，饶了她吧。
　　沉夕实在叫不出那肉麻的三个字，只得退而求其次：“花大叔。”
　　破花表情很受伤，他不觉摸了摸自己俊俏非凡的美脸：“小杨花，在下看上去很沧桑？”
　　“不。花大叔，你不沧桑。只是我才十一，叫你哥哥，显得很不尊敬。”沉夕的内心在泣血。装嫩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下从来不喜被人尊敬。小杨花放心对我无礼，只管叫在下‘花哥哥’便是。”破花不得不承认她这一声“花大叔”杀伤力惊人，让他觉得自己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相当介意“花大叔”这三个字会冠在自己头上。
　　“......”

　　破花再三抗议，沉夕死不改口。
　　“花大叔”尊称牢牢扣住了破花，破花神情惨淡的离去。
　　沉夕一夜好眠。

　　尘白宫事务不多，沉夕她们又是初来乍到的小宫女，现又忙着学宫规礼仪，故多在殿外侧房。外殿有两位大宫女候着，内殿则有云茗、香伶近身伺候香妃起居。
　　雪妃甚不喜太监，故尘白宫并无太监伺奉。

　　当今北沙王不喜女色，后宫嫔妃不多，除了正宫的古皇后，尘白宫的雪妃，唯有嘉乐宫的德妃，此外便是胡、林两位昭仪，一位婕妤再无其他。这些嫔妃中，北沙王独宠雪妃，每每隔一日便要来看一回，嘘寒问暖，殷勤至极。
　　雪妃亦对北沙王笑脸相迎，万般奉承，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他后宫各殿该雨露均沾，莫要顾此失彼。圣上见她识大体，不似其他人那般呷醋黏人，对她更加宠爱，恩宠不断。

　　沉夕到尘白宫第二日便见着了北沙王。
　　当北沙王从龙辇下来时，沉夕与晴圆正在老嬷嬷的教导下练习仪姿。忽而听到院门传来太监刺耳尖叫一声：“圣上驾到——”，老嬷嬷连忙踩着小碎步带着她们从侧门入了外殿。
　　云茗正扶着娇弱的雪妃走了出来，香伶紧随其后。老嬷嬷便自己的跟在香伶后面。
　　几人立在殿门恭候北沙王圣驾。

　　还未见着北沙王人影，便听院中传来一暗哑男声：“寡人不是说过吗？爱妃身子娇弱，不必特来接驾，爱妃为何总是不听。云茗，你扶着雪妃回内殿吧。”
　　接着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扶着一太监的手走了近来。
　　雪妃娇笑着推开云茗的手，侧身道了一福：“臣妾见过圣上。圣上，臣妾没您想的那般娇弱。”
　　瞬时殿内的宫女齐齐弯腰施礼，清脆的女音在殿中不断回响：“圣上万岁，万万岁。”

　　沉夕暗中好奇的打量这传说中一统北漠的北沙王。发现他年约四旬，五官深刻，面容削瘦苍白，身材高大却过于干瘦，宽大的龙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如同套在一副骨架上。又见他不时咳嗽，似有疾在身。

　　北沙王轻咳两声，苍白的脸上略略浮出几缕不正常的红晕，“爱妃快起来，切莫累着了。”
　　雪妃方直起身子，她身后的云茗就站了起来，扶住雪妃。
　　“圣上，臣妾都说了，臣妾身子没那么弱。圣上龙体违和，还是不要再来尘白宫探望臣妾了。只恨臣妾身子不中用，不能去永泰殿前亲自伺奉圣上。每每念及如此，臣妾就心如刀割。”
　　北沙王又咳了几声，双手握着雪妃的柔荑，满目深情：“爱妃总爱胡思乱想。你身子不好，好些养着就是，总会好起来。殿门风大，爱妃还是同寡人先入殿吧。”

　　“对了，昨日皇后派人告诉寡人，说亲自挑了两个有福相的小宫女给爱妃送来了，爱妃觉着如何？”
　　“呵呵，有劳皇后娘娘记挂了。那两个小宫女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选出来的，自然是极好的，臣妾很是喜欢。”
　　“寡人知你喜欢静雅，不喜人多。但尘白宫伺候的人也委实太少，冷冷清清的，对你养病也不好。你喜欢那两个小宫女，寡人便也放心了。”
　　......

　　沉夕初见二人相处，感慨不已。
　　帝王家多是薄情寡爱，像北沙皇与雪妃二人这般恩爱甚是少见。
　　可沉夕也没感慨多久，因为她很快发现尘白殿雪妃的衣物寝具换洗最是频繁，几乎每隔一日便要换上一回。她以为是因雪妃有洁癖，后来发现并非如此，雪妃内殿的大换洗总是发生在圣上离去之后。
　　所以，沉夕直觉雪妃并不喜欢北沙王。心中虽奇怪，但她也只能奇怪着，总不能傻傻的跑去问雪妃，你为何假装喜欢北沙王吧？！

　　那夜广池月告诉她他也要入宫后，沉夕便满心期待广池月的到来。除了不时跑去凤鸣宫，同那里的宫女戏耍培养感情外，她最关心的事情莫非宫中新进的人了。

　　曹公公又从宫外找了不少年幼的女孩入宫当宫女，但都分配给了其他妃嫔。古皇后本想再塞给尘白宫几个，却被雪妃婉拒了。

　　沉夕暗想广池月总不能伪装宫女吧，便也没对这些新晋的女孩留心。广池月又曾态度坚决的说过，不装太监，那么就只能是宫中的侍卫了。但宫中侍卫都不在后宫出没，大都守在上朝的奉乾殿，北沙王住的永泰殿，御书房等地方。
　　那些地方都较为敏感，身在尘白宫的沉夕鞭长莫及，只得抽空跑去在御书房当差的宫女套交情，有意无意的提及最近宫中可有新晋的侍卫。答案自然是有的，可惜她们并不认识，她也无从认识。
　　不出两日，沉夕就觉心力衰竭。她只得放弃打探广池月那边，主攻古皇后那边，同时应付老嬷嬷的宫训教导。

　　这日上午，老嬷嬷神情满意的看着她们甩帕，敛裙，道福，起身，行走，又随意挑拣了些宫规考核了一番，最后说道：“罢了，你们还算聪慧，都学出三分摸样了。日后心中谨记着嬷嬷的话，莫触了规矩便是。明日嬷嬷便不再来了。”
　　沉夕与晴圆大喜过望，这痛苦的教习日子总算熬到了头，口中却状似不舍的与老嬷嬷道别一番。
　　老嬷嬷与她们别过后就去了内殿上报雪妃，然后回了尚秀宫。

　　尘白宫下午最是闲暇。
　　雪妃娘娘午后总要小憩一会，吩咐殿中宫女勿要走动。除去内殿的云茗、香伶，殿中宫女都可趁机偷得空日闲。北沙王也知雪妃作息，每每是在晚膳前来，同她一道用膳，用完膳，两人便相互依偎的去殿外散散步，等再回到殿中，北沙王必要听雪妃弹上几曲，顺便聊聊朝中趣事，如此过上一夜方走。

　　上午老嬷嬷走后，沉夕与晴圆缩在角落里，乐滋滋的商量下午该怎样庆祝她们宫规礼仪的肄业。晴圆一直对冷宫很是好奇，不知道冷宫的女人会是如何一番模样。沉夕亦好奇，但广池月同她交代过，冷宫危险，勿进。所以态度坚决的拒绝了晴圆去冷宫探险的提议。两人又折腾了半响，最后决定去御花园逛逛。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素日爱歪在榻上睡过下午的雪妃听说御花园中央池中的红荷开了，不知哪根神经突发，用过午膳，喝过药，居然不午睡，披上白纱披帛，就轻飘飘的带着云茗她们出去了，留下沉夕与晴圆看着尘白宫。

　　“唉。”这是晴圆第三十次叹息了。
　　沉夕忍不住道：“晴圆，你也去吧，下午也无人来，看着尘白宫，我一个人足够了。”
　　“可是，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去玩耍呢。”
　　“呵呵。这有什么，下次换做你留下，我去玩不就行了么？”
　　晴圆犹豫不决，想去却又不想丢下沉夕一个人在尘白宫。
　　“好啦，别犹豫了。再磨磨蹭蹭的，等雪妃娘娘回来，你就别想去玩了。”沉夕一边劝着她，一边把她推往殿外：“见着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回来记得同我说哦。”
　　晴圆半推半就的出了殿，终究是孩子爱玩的天性占了上风：“花花，等我回来，不管见到了什么，我都告诉你。”
　　“呵呵。好啦，快走吧。”沉夕朝她挥手。
　　晴圆在她的再三催促下，也朝她挥手离开了尘白宫。

　　沉夕独自一人闷在殿中，呆坐了一会，便瞌睡了起来，昏昏沉沉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广池月的磁性十足声音：“沉夕，醒醒。”接着便有人抓着她一阵摇晃。
　　沉夕晕乎乎的张开眼，眼前是广池月放大的俊脸，令人心醉的阳刚气息迎面扑来，她若有似无的神志被扫荡殆尽。
　　完全沉陷在广池月男性魅力下的沉夕彻底的花痴了：“少爷，你最最最最英俊帅气了。我最最最最喜欢你了。”
　　广池月目瞪口呆。
　　就在广池月难得发呆的那一秒，沉夕做了件让广池月以及清醒后的自己都无比愤慨的事情。她眼神梦幻的朝广池月伸出了一双罪恶的爪子，这双爪子邪恶的从他微敞的衣领钻了进去，探索着他肌肉紧实的胸肌：“终于摸到了......”
　　沉夕身子陡然腾空，闪电般朝殿外飞去。

　　广池月双目喷火的望着被他扔出殿外的沉夕：“放浪、无耻至极。”

　　沉夕一脸陶陶然，依旧沉浸在广美男的结实肌肉给她带来的绝妙滋味中，并未意识到她被他无情的扔飞的事实。

　　突然横空飞出一个修长的玄色身影，他长臂一展稳稳抱住空中飘荡的沉夕，一脸的戏谑：“小杨花，你可不要名副其实哦。”

作者有话说

　　号外，号外
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出自王安国《清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