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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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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的雨丝斜织着,给僻静的乡田蒙上了一层薄纱。
小男孩猫着腰,裤腿卷起来,露出白皙的小腿,光着脚,穿梭在绿影摇曳的莲田里,宽大的荷叶歪歪斜斜地遮在头顶,权当雨伞,时不时有水珠滑落。
他的目光在莲蓬间游走,快速抬手摘下一个又一个,拍拍上头的雨水,塞进斜挂腰间的布兜里。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乡村小雨的宁静。小男孩抬眼去,一队马车匆匆驶来,为首的那匹马浑身的鬃毛被雨水打的湿淋淋的。马上的人身披蓑衣,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田里的小齐,大声问道:“小孩,劳驾问个路,去巫溪镇可是走的这条路。”
小男孩不得不仰着头看着马匹上的人,头顶上的荷叶差点滑落,他伸手抓住,用力点点头,嘴唇微动,挤出带着沙哑的嗓音:“没错。”
那人随手掏出一个白面饼扔给小齐,便欲掉转马头。
小男孩手忙脚乱地接住扔过来的饼,犹豫一下,还是好心提醒道:“叔,前面的路怕是不安全,小心山崩。
马上的人却是淡淡一笑,满不在乎地摆摆了手,这雨下得小,山哪里会崩,车队便继续向前奔去,马蹄溅起朵朵泥花,很快车队消失在雨幕之中。
不远处的小茅屋的黄狗,从一听到马蹄声就开始狂吠不止,直到马蹄声没了,它这老黄狗的叫嚣才作罢。
小男孩望着远去的马车,又瞅了眼在莲蓬田上空嗡嗡乱飞的一大群蜻蜓,低头猛地咬了几口手中的白面饼,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小男孩忍住自己想要将这个白面饼吃进肚里的欲望,将饼子放进自己胸前的衣兜里,这是他穿越到这苦逼古代世界后,所吃到的第一口真正意义上的美味细粮,他舍不得马上吃完,等回到破庙里再慢慢享用吧。
齐贞全穿越至此时恰逢夏季,山间野果皆已成熟,他便以采撷野果野菜为生,得以存活。
刚穿到这具小娃娃身体上的时候,原主的记忆就自动灌进齐贞全的脑子。小娃娃原名齐雨祥,今年堪堪才八岁,从襁褓大小就被罗氏抱养回家,亲自抚养,齐雨祥是给她被那惨遭山匪屠戮的独子留下的唯一的根,也是那位老妇人在无尽悲戚中留存的一丝抚慰。
再说,为何会流浪至此呢。老夫人一家的男丁在行商的途中被山匪劫杀,自己的儿媳心中伤痛过重,跳井自尽,老夫人罗氏自己也哭得半瞎,身体落下了病根。两个月前,罗氏病逝,亲戚们围聚一起,各个哭得悲愤欲绝,仿若死的人是他们的亲娘似的。丧事还没办完,几个跟罗氏和齐家血缘关系近的亲戚们,为夺老寡妇的家产和田地,吵作一团,争个不休。
这几日他们对齐雨祥阴阳怪气,不许他去给罗氏上香,根本不忌讳他才痛失祖母的悲痛。一个外来子,别把自己太当成一回事了,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家伙。
当年有人让罗氏过继自己族里的孙辈,罗氏自己去佛堂里抱回来个婴儿,断了有心者接盘他们家产的念头,闹得大家不愉快。
这个时候,众人巴不得齐雨祥有多远滚多远,跟着罗氏一起死了才好,免得日后跟他们争死人财。
齐雨祥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摸给罗氏上了三柱香,烧了些黄纸,带上罗氏给他留的荷包,里面装着一个小黄金条和几锭白银,就这样悄悄的离家出走了。
这一走,竟是脚上生出水泡也绝不回头。
齐雨祥终究年幼,虽有离家出走的勇气,却无直面豺狼虎豹的胆量。待他翻过山岭,夜幕已然笼罩天空,山林间隐隐传来野兽的低嗥,那声音仿若催命符,吓得齐雨祥不慌不择路,一路狂奔。慌乱间,他脚下一踏空,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山坡滚落。
就此,齐贞全便来到这世间。
齐贞全检查过他的新躯体,伤的不是很重,头上有个大包,会时不时抽痛几下。齐贞全估计齐雨祥年龄小,是吓比伤重,灵魂虚弱,给了他借尸还魂的机会。
齐贞全想不通,为什么穿越这种灵异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更想不通齐雨祥身上带着的金银丢了……丢了!齐贞全在附近找了个遍,没找到!
想要在这茫茫山林找到小银子,就如大海捞针啊!
在山上当几天野猴子的齐贞全饿极了,也不纠结穿不穿越了,填饱肚子要紧,穿越这种事全当老天出bug了。
却说山上的野果被他采得差不多了,饥肠辘辘的他跑到山下来觅食。管这片莲蓬田的老头这几天外出了,齐贞全逮准时机就摘他家莲蓬,心里知道是偷,是为人不耻的,但自己都要饿死了,管他耻不耻的,现在是自己死不死的问题。
齐贞全连续摘了三天莲蓬勉勉强强够自己吃,今天得了个饼子,这次打算摘少点,早点回破庙,免得自己被雨淋湿后,衣服湿呼呼地贴在自己身上。
“你个天煞的小兔崽子,敢偷老子田里莲蓬,赶紧给老子滚开……别跑!别跑!给老子站住,站住,听到没!”老头隔着多远的距离就开始冲着齐贞全咆哮。
齐贞全那会还站在田坎上甩脚上的淤泥,当听到‘天煞’二字,身上一通电,两腿抹油,快快跑远。
老头气不过,放开他家黄狗的铁链,怒气上头,指着齐贞全的背影狠狠道:“老旺财,快去咬死这个小毛贼,格老子的!”
老旺财得令,老狗腿一蹬,冲着齐贞全跑过去了,从下田坎飞到上梗道,向着齐贞全接近。
齐贞全回头一望,老旺财冲着他奔来,咧着嘴,露出锋利的犬牙,不由得惊魂了,全身的肾上腺素在此刻全部都被调动起来。齐贞全甩开膀子往山上跑,脚下的碎屑草根被踢得四处飞溅,每一步都扬起些许泥水。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额前的头发已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头皮上。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身后老旺财的狂吠声如影随形,逼着他不断加快速度。
雨突然变得异常狂暴,倾盆而下,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树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发出恐怖的呼啸声。
齐全贞跳了树,树下面全是他砸黄狗的莲蓬,雨下大了,那个淋雨狗被他用莲蓬打的灰头土脸的,呜咽了好几声,尾巴一夹,灰溜溜地跑回去了。
雨水顺着齐贞全的脸颊不断流淌,模糊了他的视线。狂风呼啸着从他身旁穿过,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知道,自己得赶紧找个地方躲雨,可这恶劣的天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却说那车队的一群人,此刻正在破庙里点燃火堆,给淋湿的衣物烤干,庙外的院子里,大雨洗刷着他们遭遇山崩的泥衣。
汤王的车队在靠山的路上行进时,突然遭遇山崩。刹那间,滚滚泥石如汹涌的洪流倾泻而下,车队前面的十几个奴仆和六个骑着马的侍卫躲避不及,瞬间被无情地裹挟其中,没了命。
好在汤王乘坐的马车走在队伍末,没遭到难,那位不听齐贞全话的带路侍卫也就此丧命。
活下来的奴仆们在一片绿山野地找到了一个破庙,把受惊的汤王背了上去。
这庙倒是找的好,庙堂空地还有零星没灭的火炭,火炭上架着一口小陶锅,角落垒着几堆木材。
这样来看,有人住在这个庙里,甚至离开的时间也不久。
齐贞全逃脱了老旺财的追捕,提着装莲蓬的袋子,往自己住的破庙方向走。怀里的白面饼早被雨淋湿了,他回去就准备把饼捏碎,放锅里煮白面汤喝,润润喉咙。
走近破庙,庙外挂着的泥衣让齐贞全皱了皱眉,猫着腰,小心趴在庙门外往里看。
庙里的人把他辛苦捡来的柴烧的差不多了,点了好几个火堆,在堂内正中央,一位身着幽蓝色锦缎长袍的男子安然端坐,那长袍质地精良,隐隐泛着华贵的光泽,领口与袖口处精心绣制的金丝云纹,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更显得他身份不凡。
年约二七、二八,双眸深邃有神,鼻梁高挺,五官精致,虽身带微胖之态,但全身散发着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里面的仆人忙忙碌碌,看着像他们主子的人端坐在香蒲团上,独自静享着身旁火堆散发的炽热,任那跳跃的火苗舔舐着他被雨水浸湿的墨发,湿发的水气缓缓升腾而起,消散于空中。
齐贞全脖颈一凉,偏头一看,一名黑衣侍卫的短刀悄无声音地抵在他的脖子上:“哪里来的小乞丐,还不快滚!”
齐贞全身子一侧,远离那侍卫的短刀。他被“滚”字刺痛了心,带着血丝的眼睛怒道:“这是我家,你们用我的柴,占我的家躲雨,好意思叫我滚!”,放下手里的布袋,抹了抹脸上的雨,带走快滑出眼框的泪“我又能滚到哪里去,雨下的这么大。”
半个时辰前,齐贞全下了树就躺在雨中大声哭泣,把心里的憋屈哭出来,把倒霉给哭出来,把身体的劳累哭出来,把肚子里的饿给哭出来。他坚强了好两个月,此刻身上的坚强完全碎成渣渣。碰巧今天的大雨做了催化剂,让齐贞全身上的脆弱都在大雨中全部的倾涌出来。
他抗不住了,这当野人的日子多久才能结束,被狗追,被人弃,赶他,撵他,啐他,自由是有了,他八岁大要什么自由。
那孩子真是脚力惊人,走得甚远,加上齐雨祥本身就是漫无目地朝着一个方向乱走,记不住来时的路,齐贞全难以凭借齐雨祥的记忆走回去,只能流落山林当野人。
齐贞全仰天哭泣,大叫:“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啊啊啊……!”
“咳咳咳……诶,咳咳咳……!”齐贞全口张大了,竟被大雨呛了喉咙,跪地弯腰呛咳不止,趴在地上缓了一阵,擦干净嘴角呛出的口水,沉默地收拾好莲蓬往庙里走回去。
此刻齐贞全怒目圆睁,不把那侍卫的刀放眼里,他心里堵着气还没消,现在是天王老子来,他也得呛他俩句!
“唉!你这小乞丐……”不等那侍卫话说完话,庙堂里端坐的主子出了声:“原涛,放他进来,别吓着人了。”
齐贞全带着气把原涛撞开,进了庙,那人招呼他坐。
齐贞全也不客气,本来就是他先占据这里的,径直坐在那人对面,放下手中的布袋,脱了他上身的湿衣服,坦露着自己细身板,这些日子顿顿饥饿,肋骨都突出来了。齐贞全随手从地上拿了个棍,把衣服串起来,插在围在火堆旁的石头里烤干。
齐贞全衣服脏透了,在碎草腐泥里滚了好几圈,他简直是不想要了,不要还不行,不穿真得身上裹叶片子当森林古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