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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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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交加,雷鸣电闪。
月亮被乌云彻底遮盖,连一点亮光也透不出来。城郊外的荒庙,屋顶破洞,四面漏风,屋外下着大雨,屋内下着小雨。
赶路的人浑身都湿透了,麻衣被脱下挂在竹竿上,光着膀子的男人紧紧挨着火堆,汲取温度。
“这天气真是见鬼了!说下雨就下雨,城门现在也关了,今晚又回不去,家里那个婆娘明天又要发脾气了!”
男人随口抱怨着。他本是山上打猎为生的猎户,前几日出城的时间晚了一点,又在山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野猪。要是能够将那看上去有三四百斤的野猪捉了去卖,肉和皮都够让他家半年生活的,剩下来的肉也可以带回去给孩子们解解馋。
现在野猪跑了,人被留在城外好几天了,明天还要回去听婆娘的絮叨,男人整张脸都皱到一起,肩膀耷拉着,提不起半点劲儿。
忽然,柴火剧烈闪动起来,像有恶鬼从中脱出,僵硬而诡异地扭曲着。
男人在一旁熟睡,鼾声如雷。
一股阴凉之气从背后攀爬到头顶,半梦半醒之间,男人见到了令他万分惊恐的场景,眦目欲裂,喉咙中的惊惧叫嚷尚未发出响动就永远留在了口中。
几息之后,火堆堙灭,闪电骤然出现,带着穿破鼓膜的雷声和霎时间如同白昼的光,照亮了破庙的地面,殷红的血液在积少成多的雨水下缓缓流淌,去往不知道的远方。
第二日清晨。
阴沉沉的天,太阳玩起捉迷藏,温度骤降,人心惶惶。
“听说了吗?那城外的破庙里又死了个人!”
“啊!真的假的?谁死了?”
“当然是真的啦,现在还不知道呢!老李去捡破烂的时候看见的,那地上都是血,就只剩一只手在旁边了!”
“死的这么惨!造孽呦……”
“可不是。”
……
城门口有张贴告示的衙役。
“可提供有用线索者,赏银百两。此外禁止在城内散播鬼邪谣言,犯法者必严惩不贷!”
衙役拨开人群离开。林鱼背对着告示正喝汤,这家做的汤面比之前的素面好吃很多,但是要他六个铜板。其他店铺的他也吃不起,所以一直在这里吃。
把身上最后的六个铜板放在碗旁边,林鱼混到了人群里。
这几天他把城里摸了一遍。
海城,顾名思义,靠海吃海的城市。这里的人大多数都以捕鱼为生,生意小的就在城里卖养家糊口,生意大的就靠船运到其他的城市换大价钱。
海城的南面有座山,没人给起名,当地百姓就随口叫它南山。山上有草各异,有树起伏,有兽奔走,可谓资源富饶。
可是很少有人进山。因为当地有传闻,山间有猛兽,吃人食肉,凶恶异常,没点功夫的人连山上都上不去,更别说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但总会有人铤而走险。
林鱼回想到摊子旁边说闲话的两个中年男人,城外的荒庙死人的事情已经发生不止一次,能帮官府破案的,可以得到赏银。
银,那是比铜钱更能换物件的妖贝。
扁扁的口袋里只剩下一颗珍珠,海城的当铺老板出远门了,店里的伙计不敢收这么一大票的生意,也没给他铜钱。
一天一碗面,晚上的肚子总是咕咕叫,林鱼在草堆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需要赚钱。
杨炽步行至此处,抬头看了一眼城门口上的两个字——海城。他的手里是掌门师父下山前给的地图,上面用红线圈画出了几个地点,是他下山之行必须要去的地方。
白色的道服,腰间的配件和葫芦,修长的身型和俊秀的眉眼,这样的组合十分吸睛。
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这个刚下山的道士。
杨炽够高,视力很好,站在最后一排也能清楚地看到墙上贴着的告示。
“请问是城里出现命案了吗?”杨炽低头询问站在他旁边的一位大叔。
大叔见他没有恶意,态度柔和,也就大着胆子开口道:“是啊!有好多呢,现在多没找到凶手!”
“请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有几起了?”
大叔说:“哎呦,我想想啊。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的吧,有个四五个的样子。”
“请问都是在同一个地方遇害的吗?”
“对呀,就是城外十里的那个破庙里。”
大叔瞧着杨炽丰神俊朗,好奇道:“你要去看嘛?别去哦,年纪轻轻的,可别跟那些人一样丢了性命!”
杨炽微微一笑道:“多谢提醒,杨炽记住了。”
少年离开的背影潇洒,步履坚定。而此刻的天空中的阴云向东而行,温暖的阳光再次洒在大地上,一切都明亮起来。
林鱼脚程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破庙的附近。官府将那两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掩耳盗铃似的合上了,还重新贴了封条。
新纸经过风吹日晒,雨雪浸泡,只剩些陈旧地痕迹黏在木门上安了家。然后又有新的封纸循环往复。
方圆百里他都看了,从山上下来回到海城,这个庙是所有人都必须经过的地方。它突兀地矗立在人踩出来的泥巴路上,城门关闭之后,这是行人唯一的庇护所,是他们当下唯一的选择。
林鱼从屋顶跃入半蹲在地,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破洞的正下方有一滩污水,他能够清晰地闻到血腥味。柴火堆洇湿,竹竿上的水珠反射亮光,供台上只剩了一半的神像没有脑袋,暗红色的绸布尾部纷飞,像是荆钗布衣的女子欲语还休的愁容。
衙门已经把现场有信息价值的东西清空,残留的血迹述说着昨晚发生的惨状。
林鱼的脸隐在暗处,挺立的鼻峰,深邃的眼眶,光亲吻流畅的线条,如玉般的肌肤反射柔光。此刻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想着这个棘手的问题。
因为他在这里找到了人类无法轻易发现的,一丝残留的妖气。
倏尔林鱼的双耳轻动,有人踩在枯草上的摩挲声,目标就是这间庙。
杨炽行至庙门前,将门上的封条完整取下,贴在左边,推门而入。
左手是一个圆形黄铜罗盘,鱼形的指针在进了庙的那一刻开始转动,随着少年的脚步,不停地晃动,在他施展了繁复的手决之后,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符纸无火自燃,化为灰烬落在罗盘上,一缕青烟而起,指针停下了。
“果然是妖邪作祟!”
林鱼垂着眼,他轻易地就能从破瓦破砖的缝隙间看到下面的情况。
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居然把道士给引来了。
思绪飘向遥远的南方,那个百丈瀑布之下,杂草野蛮生长,灵气充沛,有槐树妖的地方。
“人类之中最令妖忌惮的就是道士。他们通常穿着规整浅色的服饰,腰间有佩剑,手上那拿罗盘。罗盘可以追踪妖气所在,黄色的符纸会对我们妖产生极大的伤害,一旦遇到立刻逃离,不可恋战!”
苍老的声音带着回响,随着潮水般的回忆褪去,光影重现,林鱼转动眼珠,干咽让如刀割的喉咙雪上加霜,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一人一妖,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顶,僵持着太阳下了山,乌云遮了月。
虫鸣鸟啼在阴暗的夜晚营造恐惧,杨炽熟练地生火,从扁下去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个完整的饼,取了一半,放回去了一半。
林鱼望梅止渴,口水止不住往外冒,双手按在肚子上防止发出饥肠辘辘的响声。
周围怪异地静谧起来,柴火噼里啪啦作响,火焰再次诡异地扭动起来,雨滴落在林鱼的脑袋,脸颊,肩膀上,不一会儿涓涓细流自上而下,细密的睫毛挡住了雨幕,一眨也不眨地盯着。
杨炽把包袱放在干燥的草堆上,右手按在配剑上,严正以待。
火堆被瞬间熄灭,林鱼的眼睛发出莹莹幽光,他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
柴火堆冒着黑烟,在微弱的光线下鬼魅云绕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长须,厚唇,对眼,长满斑点的皮肤,坑坑洼洼的痕迹。
好丑的鱼啊!
林鱼嫌弃地皱眉,但又有点新奇,他吃过很多的鱼,草鱼,黑鱼,银鱼等等,但是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鱼。
腥臭的味道几乎占领了他的整个鼻腔,对着他的脑袋就是重拳出击,眼前的世界卷曲起来,像天空一团团合拢又散开的云。
“啊!”
一声惨叫惊飞树丛里数只鸟雀,大鱼的嘴巴里着火了,杨炽被粘液裹着吐出来,翻滚在地,紧紧闭合的嘴角溢出艳色,长剑染血,损毁的罗盘滚进草丛里,而他强撑着身体,歪歪斜斜地站在大鱼的面前。
剧痛让大鱼看着杨炽的眼中蒙上一丝惊惧,绕着这个道士,显然不想放弃到了嘴边的食物,又不敢轻易下口,再被符纸烧舌头。
是时候了!
林鱼双臂展开,一跃而下,空中翻身躲过偷袭的鱼尾,落在鱼头左手穿过层层黏液扯住了鱼鳃,绳子一甩系住了庙内的顶柱,同时发力,硬生生地将大鱼的侧脸盖掀开,爆出大量腥臭的液体。
又是一声剧烈的嘶吼,鬼魅烟雾消散,风停雨歇,月亮破云而出,为草木披上秋霜。
林鱼瞧了瞧手上带着肉块的鱼鳃,感觉早上的面条在肠胃翻涌。左手上是黑灰色的浓稠的液体,混合着湿臭的衣服死死扒在皮肤的每一寸。
“呕!呕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