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不孤》湫月厘

1、烤地瓜的爷爷

　　M市，寒冬腊月。

　　路边行人裹得严严实实，车辆很少，只有零星的几辆在雪地上缓慢行驶，车轮碾压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街边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顾寂安穿着黑色棉袄戴着白色耳罩，耳里带着蓝牙耳机听歌，双手插在兜里，轻微的弯下头。

　　【死哪去了？一天天就知道往外跑！发什么神经！】，这信息真的很让人烦心，不想回复。

　　这样的信息她看都不想看，就是回去做家务，但她不想做，每天都在做家务，照顾弟弟，而夏晓苒却不做这些，经常打麻将，看杂戏，带弟弟出去玩什么事都不干。

　　“妹妹，要买地瓜吗？很甜的，不甜不要钱，可以拿一个尝尝看哦！”一位老爷爷满头白发，年龄将近八十岁左右，看着女孩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手里捧着热乎的地瓜，穿着厚衣，头上戴着用毛线织的蓝帽子，耳朵被盖住;车上有几个像抽屉一样可以拉的机器，里面摆满地瓜鲜味扑鼻。

　　“爷爷，我没带钱，手机里也没剩多少。”顾寂安按下音乐暂停键着爷爷看去。

　　爷爷这么冷的天出来卖地瓜，不冷吗？

　　老爷爷明白后拿了一个最大的地瓜，说这个大地瓜包甜，会让心情变好，他用纸袋装起来递给她。

　　“不要钱，就当爷爷请你的，我啊，也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不吃亏，看到他们吃到我亲手种植的烤地瓜，我就很满足了！”

　　“谢谢。”顾寂安用手撕开皮咬了一口，“甜。”

　　“是吧？”爷爷在车上翻找着折叠凳递给她坐，“过来烤火吗？”

　　“啊？哦，好。”

　　一个社恐内向人对外向人还真不习惯，紧张的扣手，想找地洞溜走。

　　老爷爷想起自己孙女给他做的四叶草手链，从衣服兜里掏出来，没有用任何包装袋装起来。

　　“这是我孙女亲手做的手链，做工精细，我一个男人戴这个不太合适，送给你了，我孙女还说这个叫什么来着？”

　　啊？这爷爷也太大方了吧？给我吃地瓜的又送我手链的？天生掉馅饼了？

　　顾寂安：“四叶草手链。”

　　“啊！对对，说这四叶草也叫幸运草，代表幸运！送你了。”

　　两人你推过去我推过来的，最终老爷爷成功的把手链硬塞在她手心里，顾寂安只好服从说声谢谢：“爷爷你真的太客气了，又请我吃地瓜又送我东西的，我哪好意思啊？”

　　“没事，我孙女做了好多，手巧的很。”

　　爷爷亲自给她戴上，很精致很好看，也许戴上它就会幸运吧？

　　“爷爷，你笑起来真甜。”顾寂安歪头看向他 “好看。”

　　“那你也要笑笑。”这番话让她彻底僵住了，但她的心早已被他的笑融化了。

　　确实，自己已经很久没笑了，忘了笑是甜的还是苦的了。

　　“会的，爷爷您怎么称呼啊？天已经很晚了还在外面摆摊啊？”

　　两人坐在一起聊天，身后的半边天空已染成粉紫色，“我姓萧，叫萧然意，可以叫我萧爷爷，我出来摆摆摊挣点小钱，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是顾寂安第一次遇到对她友好并对她微笑的人，小时候的她胆怯，很少外出，同龄小孩也不愿跟她玩耍，说她很呆滞，长相丑陋，因此只能跟着奶奶屁股后面瞎溜达，去田里除草，栽树，只有干妈家的两位哥哥愿意跟她玩。

　　顾寂安回过神来：“我叫顾寂安，小名叫七月，是我自己取的，因为我喜欢数字七，也可以叫我安子，安安都可以，我也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么多话，有点紧张。”

　　顾寂安心想：“要是我的爷爷在，会不会也聊的这么开心？”

　　“还好啦，不像我孙女啊！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孙女差不多和你一样大了。”

　　萧爷爷戴着的手表老的已经泛黄，他的眼里充满了对手表的爱：“这是我老伴去世前送我的生日礼物，她没有忘掉我的生日，改天我把这手表擦擦，都黄了。”

　　原来他一直没有换手表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舍不得换新的，然而...，爷爷的生日变成了奶奶的葬礼。

　　他对我说那些话，一直保持着笑容，笑的好灿烂，脸颊两边还有酒窝，难道他没有烦恼吗？这么开心？

　　顾寂安对他说了这句话：“天生最亮的星是奶奶，她在看着你摆摊。”，她的话把爷爷逗笑了。

　　“是啊！她也喜欢吃我烤的地瓜。”他转头问她：“你是这里的人吗？”

　　顾寂安回答：“我爸妈在这工作，我搬到这里生活，不是本地的，我是鄂州的。”

　　萧然意仰望天空，哀叹一声：“我川渝的，爱吃辣但我孙女不爱吃。”

　　两人聊了很久，萧然意看出她有些忧伤：“不开心吗？”

　　顾寂安双手靠在烤炉上，感受着那股温热透过掌心传来，驱散了些许冬日的寒冷。说：“算是吧，我出生时爷爷就去世了，所以...。”

　　想爷爷了。

　　萧然意掏出口袋里的糖果：“这是我孙女最爱吃的花生牛奶糖，你尝尝?”，还说不开心的时候，吃颗糖就好了。

　　“好浓郁的奶香味。”顾寂安品尝道：“萧爷爷，你是在这买的房子吗？”

　　“对，有院子。”

　　“那挺好的。”

　　......

　　太阳落山，晚霞映照，这景象简直如画。

　　顾寂安平时喜欢记录生活，她掏出手机点击相机，想和萧爷爷拍个照：“那个爷爷可以和你拍个照吗？”，爷爷爽快答应。

　　照片中爷爷的笑更加完美，左手比耶，很可爱，身后是爷爷的地瓜车摊，还有粉紫色的晚霞，给人带了温暖而明亮的感觉。

　　两人互相加了微信，顾寂安把刚拍的照片发给他，本以为爷爷不怎么会玩智能手机，没想到他玩得这么流畅！

　　“我会打印出来留个纪念的，时间不早了！我孙女等着我回家吃饭呢！你也回去吧！”

　　“好，萧爷爷，慢走。”

　　他骑着车，远远地离去，只看见迷雾中的灰色影子在走动，“好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

　　“好。”

　　家人？他们已经不是我的家人了，我就是个局外人，他们就没把我当家人，眼里只有弟弟。

　　走在路边的她吃着爷爷烤的地瓜，香喷喷、糯叽叽的很美味。

　　抬头的瞬间，是自由的味道，是大自然的味道，冷风刺骨，刺进她的心灵。

　　她的手机相册里都是晚霞，只有一张是自拍照，那就是和萧爷爷的合照；平时就是听听歌、写写日记，每当心情不好时都会离家出走，去广场那散步一圈，路上遇到好看的景色会拍下来做纪念。

　　......

　　回到星沐城小区，满脸不爽。

　　顾寂安进入电梯上到3楼，找到302门牌号，准备开门的时候，才发现没有带钥匙！

　　她按下门铃没人应答，又按了一遍依旧没反应，“也好，反正我是个外人，扔在外面好。”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想发信息又删了编辑框，手指轻叩着门框，门打开了。

　　“死哪去了？不知道回来吃饭啊？”门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吼声。

　　这样的生活，她早已习惯了，真想换个家生活。

　　顾寂安换鞋进门，什么话也没说直奔自己房间。

　　“装看不见我啊！”夏晓苒又怒吼道。

　　把她当空气是好的了，跟她吵架，说我犟嘴就动手打人。

　　“你知道就好。”顾寂安回房间。

　　门留出一丝空隙，没有完全关上门，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是黑白色的，仿佛她的世界就是黑白色，没有色彩，没有开心，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

　　“碰！”一声巨响后，夏晓苒用力推开门，声音太大惊动了楼上新搬过来的领居，老领居都习惯了，这孩子一回来就叨叨叨的。

　　有的人说这孩子不好好学习天天往外跑，还说这妈不会当，叽哩哇啦一大堆。

　　新领居走出门找到是302的门里传来阵阵声音，敲着门等人打开。

　　夏晓苒听到有人在敲门，离开顾寂安房间去开门，便问道：“有事吗？”

　　“干嘛呢！搞那么大动静！吵到我家宝宝睡觉了！”

　　“哦，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撞到了，真的很抱歉！”

　　“行了，下次再这样，我就直接投诉了！”

　　夏晓苒轻轻地弯腰道歉后关上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又气势汹汹地快步走到顾寂安房间，虽然被那声音吓到，但仍很冷静地说道：“我吃过了。”

　　“吃过了？吃了什么？哪来的钱啊？”

　　顾寂安不耐烦的样子，一刻都不想待在这：“请我的。”

　　夏晓苒身上的围裙还没解开，嘲讽道：“请你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天天往外跑。”

　　“我没有！”顾寂安怎么解释，夏晓苒都不听，就认为她谈恋爱了。

　　夏晓苒回到餐桌上，喝着热茶消消气，说：“小墨啊！你看你姐姐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枕头下的20块钱被她偷了。”弟弟低着头不敢看姐姐，手里抱着小碗夹着菜吃着，一声不吭的。

　　顾寂安走出房间，不耐烦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钱了，你就不想想是你儿子拿的吗？”

　　夏晓苒面色一沉，顾寂安的话语激起了她内心的怒火，她猛地拍打桌面，站起身来，手中的筷子瞬间飞出，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转过头。

　　“你说的什么话啊！他不是你弟弟吗？他这么乖，怎么可能拿我的钱？故意想气我的，是吧？”

　　顾寂安翻了个白眼，“嗯。”

　　“没用的东西！白眼狼！”

　　顾寂安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是啊，我只是你们口中的累赘，一个不存在的人，况且我也没让你生我啊。”

　　夏晓苒愤怒至极，脸色苍白如纸，她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愤怒，仿佛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步伐迅速加快，冲向顾寂安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决心，她的手高高举起，一个巴掌落在顾寂安的脸上；两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怒火和失望，顾寂安忍住眼泪回房间，用力的关上门。

　　流泪也不会在这人面前流泪！

　　夏晓苒听到：“再用力一点！摔坏了自己修！一天天的就知道气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出来！”

　　房间里很黑，顾寂安静静地坐在地上目光投向窗外下的雪；一片一片的飘落，低头看向手腕上的四叶草手链，她伸出手摸了摸，想起萧爷爷说的话：“你也要多笑笑哦！”

　　可她要怎么笑出来？她只会僵笑。

　　眼泪不慎掉落在手背上，再抬头看，是无尽的黑暗，没有光明，是悲伤，是难过，是无声的哀嚎。

　　她翻开日记本，开始写她今天的经历...

　　2023.12.27.晴.情绪差

　　玫瑰花终究会有枯萎的一天。

　　今天认识了一位老爷爷，笑起来有酒窝，他很温柔，真羡慕他的孙女有个很爱他的爷爷，我和他聊了好多好多，要是我的爷爷在的话该多好...，希望我的爷爷在那里过得好吃的好，爷爷我好想你啊，真的真的好想你...，从小就没见过你，长大后看着奶奶房间里的照片才知道，您的笑也很甜，可爷爷...，现在我不会笑了，笑不出来了...。”

　　这一夜，梦中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拼命的跑，拼命的喊，可惜都是徒劳。

　　或然，是她的爷爷来找她了。

　　2023.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