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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情愫 ...

  •   次日风雪已停,成广和阿志一道前往药王谷,正向宫洛雪通报情况。
      “兄长,前日夜里发现了王宗奇的尸首,抓了宋驭天,但他也死了。”阿志说道。
      成广替宫洛雪添了茶接话道:“这几日各地都有发现邪僧踪迹,两三个州都抓住了人,可发现并非本尊。现下他恐怕弄了不少替身出来混淆视听。更骇人的是...岐州跑了一个,只留下一张人皮...”
      宫洛雪猛地抬眼看他:“人皮?”
      “对...汇集各路消息来看,邪僧的武功在不断增强。”成广面色忧虑:“手段花样层出不穷。”
      几日追踪下来,大绥境内偏远村落受害情况不容乐观。而邪僧如今抛出替身,又用人皮上演金蝉脱壳,给他们增添了不少麻烦。
      宫洛雪沉吟片刻,待看完裴庄主给他的信,对二人说:“宋驭天什么情况?当时他应该没死。”
      阿志惊奇道:“兄长如何得知?”
      “他二人堵截的就是我。”宫洛雪饮下一口茶道:“和那邪僧一道。”
      “啊?”成广阿志皆是一惊。
      “那日我带着岑子和林玉安被他们堵在路上,死战一场,宋驭天被岑子废去双腿,又被林玉安斩去双手,王宗奇...也被他杀了。”宫洛雪蹙眉,又忆起那夜林玉安可怕的状态。
      “谁?林玉安?”阿志万分惊讶。
      当夜宫洛雪一行离开前听闻的马蹄声,正是阿志带人赶来。
      “此事复杂容后再说。”宫洛雪放下茶盏看着他:“宋驭天当时分明没死,躺在地上嚎得起劲。”
      “没错。”阿志道:“应是你们刚走我便到了,起初他确实没死,我亦施以止血粉又下了两针保他性命。可绑着人走了一半道,他忽然疯了般力大无穷,一把挣脱绳索。本是废掉的双腿竟直立起来四处疯跑。废了老大力将他抓住,却又突然口吐鲜血,浑身血络爆裂,接着人就没了。”
      宫洛雪兀自思索,这死状果然符合医案所记。又问他:“可有发现其他踪迹?”
      “并未。”阿志答话。
      宫洛雪便抬头示意成广说说情况。
      成广道:“邪僧这月余时间渗透甚广,各地多处村寨皆有发现其踪迹,按照裴庄主安排,让兄弟扮作道士,打着降魔伏妖的旗号四处走动赠与解药,能换的都将那胡方丹掉包,实在换不了的,后面还有扮作行脚医的兄弟跟进。但那邪僧行踪实在无法掌握,如此周旋也不是办法。”
      “自然。”宫洛雪手指在桌面轻敲几下说道:“这邪僧盯上了林玉安,尚不知他有何所图,但前日夜间正是他与王宗奇二人一道设伏,想必是打算抓林玉安。后他在林中遇袭打断了计划,来者何人并不清楚。那处距离药王谷不远,想必此处暂且安全。”
      阿志急道:“我留下来!”
      “不急,林玉安我随时盯着,你们得重做人手安排。”宫洛雪道:“他既盯上林玉安,便没那么轻易放手。如今只需跟着我们,定能遇上他。成广你回去给各大名门传消息,四处的假邪僧要打,但能将得往成州赶。待林玉安休整几日,我同他商量如何将人引出来,争取在成州将这妖孽除了。”
      说罢又看向阿志道:“你另有任务,得去一趟兴莱镇孚安村,打听村里何人进过灵蛊群山,是否有防备瘴气的方法或进山通路。林玉安所中之毒有了头绪,恐怕得往那山里找解药。”
      阿志点头道:“好。”
      成广又道:“昨日我到松县,遇上了宋知念同江玄。他们说映塘村几乎全村都服用胡方丹,且全都割脉献祭,还有一个村民的孩子,被邪僧以胡摩圣灵点将的名义带走,很是触目惊心。”
      宫洛雪沉默一瞬道:“恐怕受影响的村落都是这个状况。这邪僧需要血,并且所需的量越来越大,故而这月余扩张迅速。那些被抓的替身什么情况?”
      成广蹙眉道:“是些略懂武学的小混混,扮作僧人模样行走,应是服用药物提升功力,抓人时还费了些力气。加之各村信徒狂热,我等只好等他开坛做法完成离开后再动手,一打开来他们以蛮灵藤做烟弹,吃了这玩意儿不少苦头。倒是以湿布蒙面可抵御片刻,但时效稍短。对了,林玉安可见过邪僧真身?”
      “蛮灵藤烟弹一事我记下了,今日理个方子照着熬了浸帕子用。林玉安尚处于昏迷状态,详细情况还不了解。”宫洛雪心里着急,若是不解决邪僧,去灵蛊群山必然横生枝节,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成广又道:“我将宇峥留在药王谷,兄长若是有消息让他送到宫氏医馆。再调几个兄弟守药王谷,若因为这事大夫们受波及,那罪过可大了。”
      “成。宫诺雨什么情况?”宫洛雪深知这人狡猾,虽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盼着万一呢。
      成广面露难色道:“上了手段,坚持要见你。”
      果然是这样。
      宫洛雪道:“那便不管他,多半是拖延时间。”
      “兄长,林玉安的情况如何?我们都很担心,昨日宋兄江兄也都在问着。听闻他二人去映塘村也不顺利,那愁的...”
      不止宫洛雪焦头烂额,宋知念那边也是,阿响并非出手簪子之人,又见他如今这幅疯魔的样子,再不止住邪僧影响,只怕大绥会出现更多受害者。最难的是此事官府无法插手,昱王腰牌也好,他的身份也好,都派不上用场。
      “请他莫要担心,方谷主已出手,病情算是控制住了。至多三五日林玉安有了好转便同他汇合。”宫洛雪想了想,展开纸舔了墨开始写信:“替我递信给庄子里赵叔,出发前我同他提过新建个院子,地方选好了,还请他提上日程,我请他预估个数,银钱预支,不够再添。”
      阿志一愣,问道:“新建院子?师父那屋?”
      宫洛雪头也没抬道:“另一个,我同他说过。”
      成广倒是猜到些许,拉了一把阿志说道:“明白了兄长。”
      二人领了命各自行动,宫洛雪便回到神泉洞陪着林玉安。
      洞内弟子见他来了,便都行了礼各自出去忙。
      宫洛雪实在放心不下林玉安,昨日问方敬禹可否由自己来照顾他,方敬禹反倒问他:“自己的病患,你不照顾谁照顾?”随后便将药方、针法都给他,让他自己一手操作。
      昨夜本想趁林玉安醒来时问一问情况,谁知刚过亥时,方敬禹竟提着两个酒壶来了。给林玉安把过脉后,便同他小酌一番,湿着眼眶与他说了很多父母年轻时的故事,又追着问他母亲在宫氏生活的点点滴滴。
      宫洛雪瞧着师伯这副模样,既想知道母亲的情况,又怕听到二人太过恩爱。思绪发散,想到若是自己处在他这角色,如何忍受四十年相思之苦?这么想着,杯中的酒都不香了。
      “师伯。”宫洛雪低声问他:“我有一事不明白。为何心悦某人之言如此难以开口?”
      “噗!”方敬禹刚饮下一口酒,听他这话没忍住喷了出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他道:“你尚未成亲?”
      “没。”宫洛雪答得坦然:“有心悦之人,尚未表明心意。”
      话音未落,前额已吃了方敬禹狠狠一拍。
      “师伯你干嘛又打我!”
      “你个死小孩!白瞎了婉嫣生你一副好相貌!未表明就赶紧表明...”方敬禹一脸恨铁不成钢,初见时,还当他早已成亲,孩子都应有了一群。转念一想:“等等...你不会从未...”
      “从未。”宫洛雪梗着脖子仍是一副坦然相。
      方敬禹又想抬手给他一下,忽的想起这件事上,他也没有资格教训这大侄子。随即收回手道:“若是有了心悦之人,就应表明心意,为何不说?”
      “总是说不出口。这是病么?”宫洛雪自己也弄不明白,他从未怕过什么,死也死过一回,为何偏偏这件事上,就是开不了口。
      “凡事总有头回,你不开口,等同于放弃。”方敬禹顿了顿又道:“有朝一日见她身披喜袍,你再来后悔不成?”
      “表明心意若被拒绝,那叫此生无憾;藏着掖着什么也不说,那叫蠢。你为何不说?”
      其实哪有什么此生无憾。方敬禹心有所属却从未得到过,人人叫他神医,殊不知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己。
      宫洛雪想了半天,说道:“许是心里有愧罢...”
      这话方敬禹听不明白了:“有愧?有什么愧?你杀人全家啦?”
      “没。”宫洛雪心道:但我哥杀了...我大概也算个帮凶吧...
      这突如其来的小酌谈心没持续多长时间,刚开第二壶,大师姐韦梦桃气势汹汹杀进来,先是将宫洛雪这个伤员不遵医嘱训了一顿,又将他师父不爱惜身体,过了亥时不休息还偷饮酒批了一顿。终了将方敬禹拉走,算是结束。
      待宫洛雪回头一看,林玉安睡得安稳,便跟着休息了。
      这会儿进来见他在温汤中泡着,头靠着池沿,似醒非醒,便自个儿去石案上翻看医书。
      邪僧有蛮灵藤做烟弹,吸入些许便会产生幻觉,清水浸了帕子蒙面作用不大,对他来说这倒不难,即刻研了墨理起药方,思索间又翻找医书查看起来。
      林玉安终是彻底清醒过来,睁眼便看见宫洛雪埋头书写。温汤水雾似给案上烛台打了一层柔光,均匀的铺在宫洛雪面上,令他心头一暖,回想起这几个月,每次昏迷醒来见到的总是这张俊脸。
      他的记忆断断续续,依稀记得有一阵醒来看见宫洛雪被打得血肉模糊,自己仿佛还接了句什么话;有一阵听他们讨论蛊毒,知晓那甘草糖是邪僧给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在那之后他终于睡了好觉,偶感穴位酸麻,实是没力气理会,又兀自睡去。
      这会儿温汤令他浑身舒畅,汤里加了好些药材,那味道很好闻,但他有更加想念的味道。刚想开口叫人,又提不起气,再看宫洛雪正专心查医书,这幅光景实在好看,便就这般靠着,静静地看他。
      约莫两盏茶功夫,宫洛雪放下笔,将药单折好才抬头,视线穿过靡靡水雾,见林玉安笑着看他,连忙起身快步走来。
      “醒了?”宫洛雪蹲着背疼,索性趴在池边软垫上,伸手撩开他湿润贴面的碎发,柔声问道。
      林玉安鼻子里嗯了一声,缓缓抬手拉住他袖口,鼻尖贴着他手背狠狠嗅了两口。
      那熟悉的气味令他彻底安心下来。
      片刻后,宫洛雪见石案上的香已燃尽,便起身撸起袖子一把将林玉安从水中抱出,放在早已铺好的浴毯上,单膝跪地要替他擦身。
      林玉安才想起自己□□,手脚顿时来了力气道:“我自己可以擦。”
      宫洛雪摸摸后脑勺道:“嗯,那我去给你暖药。”
      待他将药暖上,回过头林玉安已将自己好好地裹起来。他便走去将人抱到暖榻上。
      “可以给我鞋子,能自己走。”林玉安趁着被抱的机会,又在他怀中狠狠嗅了几口,到榻上便抱着膝盖好好地坐着。但嘴上还是要强。
      他喜欢被抱着,但不喜被当做病患过度照料。
      宫洛雪端了药来:“先喝药,夜里还得泡两回,让我抱你吧。”
      林玉安皱着眉一口把药饮尽,张开手掌抻在宫洛雪眼前道:“还泡?手指皱巴了。”
      这人一手接过碗,一手将滑下的浴毯拉起盖住他头顶笑道:“这可是神泉洞,又加了汤药,泡上两日你便可自行走动。”
      林玉安拉下浴毯,他坐在暖榻上,身后又放了炭盆,一点也不冷,便用浴毯轻轻擦拭长发。
      待宫洛雪忙完,也回到榻上揉了一把他半干的头发问道:“还记得什么事吗?”
      说到这个,林玉安多少有些心虚,毕竟甘草糖的事他打定主意要瞒下,谁知却搞成这副模样,若是宫洛雪生气,那也是自己的问题。遂抿了一下嘴说道:“记得你被打了。”
      宫洛雪看出他在装傻,好气地一笑又问:“再往前?”
      “我打架了。”林玉安被他盯得更加心虚,只好垂着双目盯住自己的手。
      这人笑出声来说道:“替你回忆一下,我曾问过你那甘草糖是谁给的。你是真记不得了,还是想瞒着我?”
      “...”林玉安把手缩回浴毯里,左右手互相揪着玩,心道:知道错了,何必非逼着承认?
      宫洛雪两腿一盘同他面对面坐定,双手扶着他肩头正色道:“你见过他吗?除了给你糖,还做了什么?”
      林玉安这才抬起头看他道:“我那时不知到底是真见着了,还是梦魇。他还是那孩子模样,只给了糖,又说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眼前人叹口气,双肩下沉头一歪,那面上笑着不知是戏谑还是宠溺,扬着嘴角说道:“你怎么这么好骗啊林玉安,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林玉安还想反驳,却忽的被这人一把紧紧抱住。
      宫洛雪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再瞒我了,我...我...我都要...”
      ‘我都要吓死了,心痛得要死!’
      不行,还是卡着说不出口。
      “算了!”宫洛雪不放开他:“总之,别再瞒我了。”
      林玉安心中升起奇异的感觉。
      宫洛雪无论言何物行何举,只要在身边便令他安心无比,甚至会渴望这人的关心以及拥抱。
      这种心情与同父母或师兄弟相处大为不同。
      他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大半年来每日都和这人在一起,这种感觉究竟是习惯还是依赖?又或是别的什么?
      被困洞中时也好,服甘草糖那夜也好,自己莫名其妙就被蛊惑了。是因为这双眼睛吗?
      还有调动内力那一刻,明明想得很清楚,绝不可这样做。可见到这人吐血,脑中似有根弦断掉,嗡嗡直响,催得他忍不住全力一击杀了伤他那人。这又算什么?
      再反观对方,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每一次对视,自己都会心跳加速,这是什么?是话本里的心动吗?自己对一个男人心动了吗?
      他呢?他亦是如此吗?
      “答应我,别再瞒我了可好?”这人又在他耳边低声发问。
      林玉安只好拉回思绪,轻拍他答道:“好,我呼吸不畅了。”
      宫洛雪终是将人放开,抹了把脸又拉起他手把脉,嘴上说道:“他说过为何会找上你吗?”
      “并未提及。只说...只说可在月余时间将我内力恢复。”
      宫洛雪看着他,严肃又认真地说:“你记住,他在骗你。他的做法差点要了你的命。若是将来再遇见,你只需记住这一点,他在骗你,任何说辞皆不可信。”最后一句他特意加重音调,停顿一瞬又道:“他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暂无法确定,我相信他不会放弃。这两日你须得好好休养,我已安排成广放出消息,过几日争取在成州将其诛杀。待你脉象平稳后,我们再仔细商议此事。”
      “而且,报仇一事,我早已说过定会全力助你,哪怕你要杀的人是我兄长,我亦会助你。他早该死了。你切莫疑心。只是解毒乃当务之急,这毒解了,你想砍他我替你磨刀;你想毒他我替你配药。你要相信我。”
      林玉安看着他点头道:“我知道了。”说完忽的想起那血肉模糊的背,方才尚且不解的莫名情感,此刻却迫切地脱口而出:“你背上的伤还好吗?”
      宫洛雪一愣道:“不疼了,方师伯的药自是比我的更好。”说完又是一脸嬉笑,飞快地在他脸颊啄了一口道:“玉安呐,你面颊有肉,乃是有福之相。”
      林玉安被这笑容晃得有些头晕,听他一言又噗嗤笑出声,随即一头扎进这人胸前,双手环在他腰间,任由自己沉沦在那熟悉的气味中。
      他从醒来那一刻便想这么干了。
      ‘且管他算什么呢?我只是很想与你亲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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