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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永远都不会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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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疏只能勉强用胳膊撑着身子,他的颈间剧痛,那脸上的血迹虽是被擦拭地差不多干净,那血红色却沾满了素白的袖口,直直的刺眼。
刚刚路衡的那一下用了内力,而风疏的脖颈仅仅是着力点,那深入胸腔肺腑的疼痛才是更让人折磨的。
但此刻路衡的话让风疏如坠冰窟,再浓烈的疼痛都在这一瞬失去了叫嚣的勇气,风疏只觉得自己的手都抖得厉害,他的手上还沾着血,却是极力捏紧了衣角,将那片红掩在另一片红下。
风疏从来没有如此体验过麻木和绝望同时到来的感觉——那片血竹已然化成了索命的血书,透过路衡的一字一句,即将宣判他的死亡。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陛下早就发觉了。”
“很拙劣。”路衡无视了风疏的恐惧,他将手中把玩的袖剑丢在了远处的桌面上,袖剑只发出了一下沉闷的撞击声,就如风疏此刻一般没了声响:“让人觉得像,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路衡甚至慢条斯理地拉了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模仿,远没有替代更有价值。”
“陛下哪里能不知道……”风疏嘲弄地笑了:“我本就是来替代他的。”
“呵……如此沉不住气……倒是有些他一开始的样子了。”路衡见风疏直接承认了,眉心一皱,扫过风疏的脸:“不得不说,你很像,但却像错了人。”
“……什么?”风疏看向路衡。
路衡看向风疏的眼神冷的可怕,俨然已经是是在看一个死人:“你和三皇子,是什么关系?”
“三皇子?”风疏的目光中全是迷茫:“风疏并不知道什么三皇子。”
“三皇子意图谋反,其余孽党羽均已伏诛。”路衡紧盯着风疏,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你既是被照着样子教出来的,总要有个原型。”
风疏这才明白了路衡的意思,他摇了摇头:“风疏并不认识陛下口中的三皇子,更不会照着一个陌生人的样子去模仿。”
“如果三皇子是谋反乱党,风疏更不可能想要替代他。”风疏的声音轻了许多:“风疏进宫,当然不是来送命的。”
路衡的眉心一跳,风疏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假话,从实际上的逻辑来分析,他说的也没有半点问题。
反派路知跃下城楼那日,确实是有许多朝臣亲眼见证了,但因路衡斩草除根的速度极快,知情人都被封了口,那件事只剩路衡少数几个心腹知情,自然也无人会再提。
路衡在脑中一一过了一遍当日在场的和后来处理掉的人的名单。
礼部尚书、户部左侍郎……这两人当时并不在场。
他们不可能会知道路知就是三皇子,更不可能让风疏照着反派路知的样子学。
路知是喜欢穿白色的,也是极为喜欢银竹的绣样的,这一点可以算是公开信息,毕竟路知平常都在医馆居多,只要观察上他几月,自然也能发觉他偏好白色。
庐山云雾也是路知爱喝,但这茶是贡茶,每次都是路衡亲自捎带给他的,路知并不是马虎的人,是绝对不会将这茶带去医馆喝的,加之进宫的时候路知会照顾路衡的口味,这茶也只有在东宫的时候会喝。
东宫里头的每一个人都是路衡筛选过的人,再加上路知住在东宫的事情瞒得滴水不漏,要真是有叛徒,不可能这么长时间只是打听点路知的喜好,路衡对东宫没有异心这件事还是很有把握的。
可那古琴……那是反派路知会的东西。
路知在和路衡坦诚的那日就说了自己完全不会弹琴,那张名为“贪欢”的古琴也就这样被收进了库里,再也没被两人提起过。
可风疏明显是认为路知会弹琴的,甚至觉得他琴技高超,这个评价只在曾经的反派路知上出现过。
路衡方才是故意提的路知会琴的话题,他摆明了让自己的话和路知的话有出入,甚至还随意说了个“上了榻手就生疏了”的鬼扯理由。
可就算路衡的话再让人怀疑,风疏明显还是相信了,他是坚定地认为路知就是会琴的,认为是路知在隐瞒。
这就有意思了。
要是风疏真是有路子获取路知的喜好,是完完全全照着路知的样子模仿的,应该很轻松地就会发现路知有一年多没有碰过琴了。
再加上风疏的气度远看确实和路知很是相似,但近看时,神情和肢体动作都更像反派路知些。
说明风疏的情报起码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是眼见为实。
路衡心里有了答案。
“说说吧。”路衡叹出一口气,他半靠着椅背,甚至很有雅兴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要模仿的他,是什么样子。”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风疏的目光看着路衡的动作:“陛下不是想问风疏的目的么?”
“方才是你说的没有目的。怎么?现在编好理由了?”路衡端起茶杯,喝了来这里的第一口茶:“可吾不想听。”
“陛下又怎知风疏是编的?”风疏嘲弄地轻哼一声:“既是觉得风疏说的都是假话,又何必多问。”
“收起你这些质问的话,吾并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路衡冷眼放下茶杯:“吾最后好言相劝一句,既不是来送命的,就该好好把握机会。吾已经给了你选择的权利,若你不愿说,吾不会逼你。”
风疏沉默不语。
路衡见状,也就直接起了身:“那你便好生留在这殿中吧,只不过你这血还未止住,不知还能撑上几日。”
“陛下。”路衡刚跨出殿门,霍启就迎了上来。
“把这里看住了。”路衡视线未转:“除非人死了,其余无需回话。”
“是,陛下。”霍启对路衡离去的背影抱拳行礼。
霍启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两名锦衣卫便迅速上前,一左一右地合拢了那殿门。
殿内逐渐昏暗下来,风疏紧紧攥着袖口,望着门口的方向。
那合拢的仿佛不是殿门,而是他最后的生门。
风疏突然狂笑着呛咳起来,口中涌出止不住的鲜血。
他眼中已是浓得再也化不开的血色,他的视线朦胧,在快要透不出一丝光亮的殿中,他只能看到那抹明黄色的背影正随着逐渐变窄的缝隙渐行渐远,他几近失明。
风疏几乎是用尽全力,对着那抹几乎看不见的身影厉声叫喊起来。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只要他活着!永远都不会结束——永远——不会!”
天光不知何时已经暗沉。
路知在乾清宫门口走了有十来圈,到后来,连年叔都跟着路知一起打转。
路知气恼的很,明明让年叔送到殿门口就赶紧回去护着路衡,可年叔却提前回来了,说是路衡一定要他看顾自己,还说是路衡下的令,说是在他回宫之前别让路知再出乾清宫,搞得年叔在他身边半步不离,不管路知说什么做什么都看得紧紧的,让路知只能干着急。
好在路衡是平安回来了,路知在看到路衡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就冲了出去,饶是路衡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样?”路知仔仔细细地将路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在看到路衡鞋面上血迹之时吓了一大跳:“有血!你受伤了吗?”
“不是我的血,你别紧张。”路衡拍了拍路知的肩,将人带回了殿中,无声挥退了后面跟着的年叔:“等急了吧?”
“发生什么了?”路知怎么能不急:“你们真打起来了?你没事吧?我检查一下!”
“没事没事,我没受伤。”路衡任由路知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见路知检查无误后松下一口气,才用轻飘飘的语气说了下一句让路知再次紧张的话:“他想刺杀我,不过我把他制服了,鞋上才溅了血。”
路知虽然已经检查了路衡并未受伤,但听路衡就这么说出了刺杀二字,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在颤抖:“他……他进宫是为了杀你?”
“不算是。”路衡摇了摇头,将路知揽入怀中,轻拍着路知的背安抚:“硬要说的话,我与你都是他的目标。”
“什么……什么意思?”路知抬头看向路衡,眼中都是迷茫。
路衡轻轻捏了捏路知的脸颊:“你不觉得,他与你很相像吗?”
“他与我……?”路知陷入深思:“我确实只觉得他像谁,今日一见,我本以为他与你……”
“你觉得他像我?那或许是你与我相像。”路衡轻笑一声,凑近路知的耳边轻声说:“毕竟……我们是亲兄弟。”
“你明知道不是。”路知见路衡这时候还有心情调侃,皱眉给了路衡一记,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像的是我与你的共同点?”
“你这想法倒是新奇。”路衡笑得温和,亲昵地捏了捏路知的耳垂:“要不……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