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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家之经无不难念,六妃之命各有冷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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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一共有六位皇子,皇帝爱之重之,全都封了王,后来又将排行第五的穆归衡封为太子。
这几人之中,大皇子丧偶出家,六皇子年纪尚小,穆归衡则搬出各种托词,屡屡拒婚。
因而时至如今,只有老二怀王、老三定王、老四安王纳了王妃。
从皇帝前日那番话推断可知,江穆二人要找的那位蒙面歹人,就在这三人之中!
不过,穆归衡提供的一条线索已经排除了怀王的嫌疑——
“二皇兄自小就不爱习武,又难抑口腹之欲。养尊处优多年,身形愈发肥硕。何况他向来无轿不出户,无车不远游,多走两步都嫌累,绝不会是那蒙面歹人。”
嫌疑范围由此缩小,只剩下定、安二王。
“那就去会一会他们的王妃吧。”
江御暮换上麻布衣裙,戴上面纱,扮成陶瑛店里的伙计,随她一同叩访王府,献上本月新制的精品衣料。
当然,即便排除了怀王的嫌疑,也得去他府里走一趟。免得厚此薄彼,得罪了怀王妃。
二人到达怀王府时,已是日上三竿。
“王爷王妃还歇着呢,没起。”大腹便便的管家懒懒说道,“陶掌柜先在门外侯着吧,等时候到了,王妃自会派人来唤你们过去。”
“是,有劳阁下通传。”陶瑛温柔笑道。
待管家走回府内,关了门,陶瑛却给江御暮使了个无语的眼色。
“就他们府里臭规矩多。”她轻声道,“换了其他王府,至少还能先进偏院,在屋里坐着等。”
这一耗就是大半个时辰,等二人被唤入府中,已然受了日头几分毒晒。
怀王与王妃刚用过膳,此刻正在水榭中听曲。
外界都道这两人恩爱腻乎得紧,陶瑛也说他们每次选衣料时都会一同前来,选一阵,便咬一阵耳朵,打情骂俏起来更使人难以直视。
江御暮原以为陶瑛这话有些夸张,直到今日亲眼见了她描述的情景,才知她已经口下留情了。
怀王的身量足有穆归衡三倍宽,身高却矮他整整一头,走起路来咚咚直响,靠在亭柱边时,江御暮都怕他一卸力,就把那木柱靠断了。
怀王却无此忧虑,全然沉浸在了鉴赏之乐中。
江御暮放眼望去,只见这府内的大小仆役全都膘肥体壮,王妃也丰腴到了稍显病态的地步。
她不由得想起一句俗话——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难道这位怀王恰恰与其喜好相反,所以府内诸人才不得不给自己多添几层膘吗?
离开王府以后,她在馄饨摊的露天饭桌上向陶瑛问起这个问题。
“嘘——”
陶瑛左右看看,确认附近无人能听见她们讲话,这才开口回答。
“怀王喜好如何,也不是我这平头百姓能知道的。只是……”
“我给怀王府送了七八年衣料,如今这位王妃,已是我见过的第四位了。”
“她们四人刚进府时,身量都匀称着呢。可是此后每过一个月再见,她们都会比前一个月臃肿一圈。”
“我入府这么多次,就赶上一次怀王不在,王妃——哦,当时还是第三任王妃,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脸上再无往日的强颜欢笑之色,反而忧心忡忡,唉声叹气。”
“第二个月我再去,王妃却又装出满脸喜色,与怀王恩爱非常。唉……也是可怜。”
民间传言都道怀王是克妻命,几任王妃都早早病逝。
可她们究竟死于何因,又有几人知晓呢……
吃完午饭,二人边走边聊,不久就来到了定王府门前。
据说定王妃极爱双瑛布庄的衣料,连带着陶瑛本人也很得她青眼。
府中诸人不敢怠慢,一个接一个传话,将她们请进内院之中。
一见到陶瑛,定王妃就打开了话匣子,关切道:“瑛娘,听说你们布庄出事了?”
陶瑛不知所以地摇摇头:“没有啊,王妃何出此问?”
定王妃轻声一啧:“还想瞒我?我都听下人们说了!太子昨天牵着一条恶犬,直接杀进了你们布庄。诶,他到底想干什么啊?劫财还是劫色?”
陶瑛面上浮起假笑:“这误会可大了,太子殿下只是来买布而已。”
定王妃显然不信:“买布,还带狗?”
陶瑛眼珠一转,正色道:“因为——他买布是为了给狗做几身衣裳。所以特意带上了狗,也好试试颜色。”
定王妃半信半疑:“哦?是这样啊……”
聊着聊着,她眼皮一抬,将目光定在了陶瑛身后,正在整理布料的江御暮脸上。
“这是你新招的伙计?”她问陶瑛,“戴着面纱做什么?”
“是新招的,干起活来手脚麻利着呢。”陶瑛道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这丫头心实,昨天在日头底下扫院子,把脸晒伤了。恐污了王妃的眼,因而戴着面纱。”
定王妃歪着头打量江御暮,疑道:“既是新伙计,我为何会觉得她那么眼熟呢?”
好像在哪见过……春狩秋狩?还是诗宴酒宴?难不成,这姑娘曾做过哪位官家小姐的近身侍婢?
陶瑛笑笑,回身唤她:“青萝,过来让王妃瞧瞧。”
江御暮走到二人面前,垂首低眉,似有畏怯之意。
定王妃观察片刻,直接伸手摘下了她的面纱。
“哎唷!”
江御暮脸上涂着深深浅浅的胭脂膏子,像是极为严重的晒伤,观之可怖,惊得定王妃直接闭上了眼,迟迟不愿睁开。
“戴上吧戴上吧!”她闭着眼摆摆手,打发江御暮走远些。
等余惊彻底平复,定王妃又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刻薄,于是吩咐丫鬟取来医治晒伤的药膏,赏给了“青萝姑娘”。
江御暮谢完恩,十分自觉地退远了。
她看得出来,定王妃真正感兴趣的并不是那些布料,而是能有个陶瑛这样的同龄女子,多陪她聊聊天,说说话。
果不其然,定王妃拉着陶瑛聊了一个多时辰的“京中轶事”,根本没顾得上看她们送来的衣料,但最终还是大手一挥,将它们全部买了下来。
临别之际,她依依不舍地把陶瑛送到内院门口,叹息道:“府里有规矩,我出不得这扇门,一会让管家送你们出去吧。以后若再制出什么新料子,可务必常来、多来给我送啊。”
陶瑛郑重点头:“一定。”
待离开王府,她又忍不住跟江御暮议论起来:“唉,定王妃的日子怕也无趣。自打十七岁进了王府,到如今,除偶尔进宫请安赴宴以外,已有五年没踏出过内院的门了。”
江御暮也是一叹:“上次见她已是六年前的事了,她今日见我竟仍觉眼熟……”
陶瑛好奇:“你们在何处见过?”
江御暮唏嘘道:“每年春秋两狩,都有许多官员得到恩旨,可带儿女同去。定王妃是武将之女,那年秋狩,她靠箭术技惊四座。想来,定王就是在那时对她一见倾心的吧。”
只可惜她一入王府,便要恪守妃妾之德,再无机会于猎场策马弯弓了。
唏嘘过后,江御暮还是问起正事:“对了,你们方才可曾聊过刘俭溺亡一案?”
陶瑛点点头:“我按你交代的,都跟她聊过了。她并未显出什么异样的神情,似乎确实不知刘俭是何许人也。听我说完他‘失足落水’一事,她也只叹几句可怜,接着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江御暮思索片刻道:“如此看来,定王的嫌疑可以稍稍减轻。但也不能现在就下断言,还是得走一趟安王府,看看那边是何状况。”
行至安王府已是日暮,安王不在府中,由老管家带着二人前去拜见王妃。
安王成婚还不满半年。据陶瑛说,几个月前她第一次入府,安王妃挑选衣料时堪称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可是从第二个月开始,王妃就变得意兴索然,无精打采。有耐心时还能随手一指,买下几匹衣料。换作没耐心时,干脆就闭门不见。
今日不巧,她们正赶上了安王妃心情不佳的时候,一进内院就听见她摔碎什么东西泄愤的声音。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屋里话音一落,便有几个小丫鬟蔫头耷脑地走出来,却不敢走远,只能守在门边上,静候吩咐。
管家敲敲门,高声通报了陶瑛二人的来意。
安王妃又将一盏瓷壶砸向门板。
“让她们也滚!我谁都不想见!”
管家却仍板着一张脸,冷言冷语道:“王妃若总是如此任性嚣张,老奴可就要将此事告知王爷了。”
闻言,江御暮与陶瑛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身为管家,竟然敢这样对王妃讲话?
屋里安静了须臾,忽而爆发一阵尖利的笑声。
良久,安王妃打开房门,抱臂迈过门槛,慢悠悠地站定在老管家面前。
“好啊,你去告诉他。”
她的声音很柔,脸上似有笑意。
但那笑意很快又变成了怨毒,紧接着便有一记耳光甩在老管家脸上。
“去啊!连同我给你的这一巴掌,一起告诉王爷啊!有本事,直接告得他休了我啊!”
院内众人皆惊,小丫鬟们受不住吓,纷纷跪倒在地。
老管家回头瞥一眼陶瑛二人,见她们都低着头,似是不敢直视,这才回身对安王妃严肃喝道:“当着外人,王妃可不要丢了咱们王府的脸面!”
“脸面?我还有什么脸面?”王妃又是一阵冷笑,“你这老狗有脸,不妨换你来做穆归礼的王妃啊!”
老管家气得脸色发青,拂袖而去,只道:“王妃好自为之,待王爷回来,自有一番道理。”
安王妃不甘示弱,回屋抱起一盘茶碗,瞄准老管家的脑袋就砸,一连砸了七八只才停手。
奈何准头不佳,一只也没砸中,全摔在地上了。
丫鬟们跪地顿首,不敢妄动,江御暮却大着胆子挪动步伐,收拾起满地的碎瓷片来。
江御暮不出声,安王妃也不说话,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番举动。
有个小丫鬟觉得不妥,主动上前来帮忙。
安王妃却出言阻止:“别动,就让她收。”
小丫鬟只得作罢。
不多时,江御暮将所有碎瓷片收入一块绢布,包裹起来。
“回禀王妃,已收拾妥当了。”
安王妃静静看她良久,继而向陶瑛投去一瞥:“你先滚,你这伙计有趣,可以晚点滚。”
陶瑛正在为难,就看到江御暮一手背在身后,给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赶紧离开。
陶瑛见状便不再坚持,躬身道:“是,民妇告退。”
安王妃又将目光移回江御暮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吩咐:“把这包碎瓷拿进屋来,给我拼好了。”
江御暮低眉顺眼:“是。”
然而当她站在桌边打开布包,真正开始拼那些瓷片时,安王妃却关上门对她冷笑道:“你还真打算拼啊?”
江御暮垂眸颔首:“王妃之命,莫敢不从。”
安王妃走近几步,半坐在桌上,抬头看她:“是吗?”
她将声音放得更轻,倾身向前,使二人的距离被拉得更近:“我这颜面扫地的安王妃,还管得了你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
江御暮心中一惊。
她并不认识安王妃,可对方怎么却……
来不及思索答案,甚至来不及思索应对之策。
安王妃已经伸手勾向了江御暮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