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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诛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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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来,祝乘月在家中受尽冷落,近来家中更是闹出了许多事端,她一时接受不了,倍感苦楚下愤然投了河。
听完了她的经历,沈瑶玉罕见地闭唇不语,倒是自嘲地笑了笑。
想她自身何尝不是如此?
因为她承继的家族血脉异常浓郁,因为她天赋异禀,因为她是所谓的族中天赋最高者
所以她必须在那该死的弱水中度过一月又一月,
所以她必须以血为祭来维持族中那群废物可控弱水的能力,
所以她日后也必须承担起所谓族中宿泱长老以身为阵以镇大魔的宿命...
没有人在乎她愿不愿意,素来疼爱她的母亲也只会告诉她:这是你生为沈家人的使命。
可笑世人眼中身为灵界抵御魔族第一道防线的九幽沈家,竟是以这种令人作呕的方式来维持家族兴盛。
可笑族中那群废物只会仰仗弱水之威名来虚张声势。
可笑她那修为低下的兄长,将来竟会成为沈家家主,统领九幽乃至西境。
她常常想,若是有朝一日她身死道消了,父亲会不会有丝毫痛楚,母亲会不会后悔往日对她那般苛刻……
不,不对
她知道,兄长说不定会高兴没人再能压他一头,甚至族人们都会庆幸她的死会给九幽沈家再造一层光荣...
她忘了,她怎么能死呢
她死了,堂堂九幽沈家族中弟子若是天赋能力陡然消失减弱了怎么办?
她死了,若是没有下一代宿泱长老镇压,弱水之下的封印解开使大魔而出怎么办?
是了,甚至等会她还要依仗她最讨厌的方法来驱邪。
思及此,沈瑶玉颔首示意祝乘月她答应了。
只一霎那,女子原本忧愁的眉宇间,此刻绽开了灿烂的笑意,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
她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像是一缕曦光,温暖而明亮。
见状,沈瑶玉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颜,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疏离猝然消散,继而流露出一种极少有过的愉悦和欢畅。
这时,沈瑶玉腰间的灵音玉又传来了她师弟催促着她用晚膳的声音。
“师姐,我们现在都在醉仙楼呢!以你那神通广大的能力,什么邪祟都肯定驱散了吧!你也快过来吧!”
齐策调侃着说道,毕竟在他眼里,自家师姐是百战百胜的存在,连一旁天生剑骨的越辞归肯定也不是她的对手!
闻此,沈瑶玉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又扩大了些许,笑意更是从眼底溢出,直抵心间。
“敖渊,你先行带祝姑娘前去醉仙楼吧。我尚有事还需处理。”
沈瑶玉神情淡淡,低眸轻声,施法唤道。
只一刻,那遨于九天的龙便落于此间,化作人形。
“万事小心。”
话毕,敖渊便施法带着祝乘月前去醉仙楼,尽管很是担忧,但他向来从不多问。
终只剩她一人。
那妖邪终是追踪不到了...
沈瑶玉孤影孑立,夜色苍茫如旧梦,风过之处,只余枯枝摇曳之声。
她掌心之中,法力涌动,犹如一道隐形的利剑,不带丝毫犹豫地狠狠划向那皓白如玉的手腕上。
顿时,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随后她轻闭双眼,将另一只完好无伤的纤手覆于其上,双手结印画阵,
“血月孤悬,乾坤易转;阴阳交错,邪氛尽灭!”
语毕,那高悬的圆月陡然间变成了血色。
风也为之呼啸,卷起阵阵尘埃。
顷刻间,吟兰城方圆千里的妖邪邪祟都用尽浑身解数悚惧地向外出逃。
夜色愈加深沉,风声也越来越凄厉。
沈瑶玉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此刻她的面庞因失血而显得更加苍白,但她恍若未觉,似乎根本感知不到身体的疼痛,只运力加快阵法的运转,
“诛!”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吟兰城方圆千里内的天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妖邪之气被瞬间涤荡殆尽。
沈瑶玉嘴角轻扬,心想,没有让师弟失望呢。
城郊恢复了宁静,月色下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平和而安详,就连空气中弥漫着的也是清新的气息。
月光大盛,如水般洒落,照亮了每一寸土地,远处的山峦在月光的映照下都显得格外清晰。
只是沈瑶玉的身影忽然踉跄了下,如同被抽空般,虚弱得几乎无法支撑,竟是站也站不住了。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只剩下淡淡的青紫。
她不由得又自讽地笑了笑
看吧,虽然她总是说着这种事情与她何关,虽然她总是对她所谓的应当承担的责任嗤之以鼻,可她每次都能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她就近倚靠在旁边的古树下,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旁,指尖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她的衣裳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孤寂的身形。
一阵微风吹过,她似乎感到了些许寒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城郊回荡。
沈瑶玉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如此艰难,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她的胸膛起伏不定,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接着深吸一口气,强忍疼痛试图凝聚起体内法力,将其引向伤口。
魂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抬头望向星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睡一觉吧,好好睡一觉便都好了,她如此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瑶玉的意识逐渐回归。魂体上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丝呼吸都像是刀刃在割裂她的灵魂。
族内弟子多羡慕她一身血脉可镇妖邪邪祟,可无人知晓,每每于此,她魂体所受的反噬有多严重...
知晓了又能如何?
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毕竟这世间从未有过只得好处却无一丝弊端的幸事。
她以血诛邪,虽灵力未竭,但魂魄受其反噬,众多妖邪的怨气一时间齐齐涌入她的魂体,使她原本清冷的面容笼罩上一层难以言说的阴郁。
她只觉得灵魂深处不知多少重声音一直叫嚣着,让她头疼欲裂。
沈瑶玉试图起身,但身体的重量却像是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笑她只能用法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她只觉灵魂深处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着,难以平静,但她也不愿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异常,更不愿让怨气侵蚀她的心智。
当她踏入醉仙楼的那一刻,尽管她的面容依旧维持着从容,可那像被无数尖刺刺穿的魂体仍疼痛难忍。
那些邪祟的怨气如同黑色的鬼魅,在她灵魂深处游荡,时而咆哮,时而低语,就像在嘲笑她的脆弱。
“师姐,你怎生才来?我心心念念的‘龙肝凤髓’可是马上就要上桌了!”
齐策见了她进门便马上迎了上来,推着她去入座。
定眼一看,甚是热闹,席间笑语盈盈,觥筹交错。
不仅祝乘月和敖渊在,就连合欢宗和太初剑派那群人都能和声细语坐在一起吃饭了。
只是在齐策提及到‘龙肝凤髓’后,身为龙族的敖渊不忍开口讥讽
“齐策!你说吃那所谓的‘龙肝凤髓’,若是真的引来龙凤之怒,该如何是好?”
“你少来,东境谁人不知这醉仙楼的‘龙肝凤髓’实际上是没有化妖的蛇和鸡的内脏做成的。你们龙族若是连这点雅量都没有,怎生配做上古灵瑞之兽!”
二人一来一回地怼着,惹得在场众人喧笑不止。
沈瑶玉酒杯轻晃,酒液却始终未曾沾唇,她的心神早已不在此。
她神色虽如往常般冷静,但双眼中却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疲惫与挣扎,就连手指不经意地轻轻颤抖,那是她在极力控制自己不去释放灵魂深处的痛苦的表现。
晚宴的欢声笑语在她耳中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思绪早已飘向了那片被怨气侵蚀的灵魂深处。
直至齐策多次唤她,她才恍然清醒。
“师姐!你在想什么呢?”
沈瑶玉略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随后微挑眉梢,让齐策继续
“师姐!若是在这大好时机,我能有幸得到一壶黄粱美梦便是人生中最大的乐事了!”
齐策谄媚般说道。
黄粱美梦,这是如今界域负有盛名的灵酒,顾名思义,此酒可让其饮者做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
若单是如此可能还不能让界域中人这般追捧,饮此酒者,可在梦中勘破修行阻碍,得运者甚至能有缘窥得酒神之遗韵,得见上古众神之灵宿。
而如今只有雨师一族掌握着其酿造方法,沈瑶玉母亲,便是出自此族。
传说上古时期雨师先祖受司酒之神点化,从此成为人族可修行的第一批人,自此可酿世间各式灵酒,就连喝酒都是雨师一族的修行方式,可谓羡煞旁人。
历经万年,许多灵酒传承在岁月中早已消失殆尽,而黄粱美梦却一直流传到今日,成为拍卖场里众人竞相争购的物品。
听到齐策的请求,沈瑶玉都还未说什么,便被敖渊一言否定了,顿时两人又开始了不眠不休的口舌之辩...
“莫要再争执了,我身上并未携带此酒,这酒多是在观泽屿存放,甚少有族人会将其带出。”
沈瑶玉终是忍不住扶额说着,她现在只想让两人消停点。
而且酿一壶黄粱美梦要的一味原料可是雨师一族的心头血,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其所耗精力也足以让其酿者休养一月。
以沈瑶玉如今的身体,大抵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再取心头血。
当然血脉传承愈高者所酿的黄粱美梦效果更好,可其反噬也更加严重,只是这是雨师一族内部机密,不可向外人道也。
敖渊那个傻楞子知道是因为如今龙族与雨师一族早早就绑定在了一起,两族几乎不分你我,而这层渊源据说是从上古时期雨师先祖机缘巧合救了龙族先祖一命而开始的。
“那实在可惜,我倒是想在梦中再看看绮云师妹呢...”
一旁合欢宗的夏轻虞猝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将双手交叠于胸前,眉宇间流露出深深的担忧,她微微侧头,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仿佛能在那微风拂过的叶片间,捕捉到魏绮云那轻盈的身影...
“你们自行用膳吧。孤先告辞。”
大抵是方才齐策惹恼了敖渊,而他也气沈瑶玉未帮他说话,赌气之下竟直接回东海龙宫了。
此举倒又惹得在场众人啼笑皆非。
“沈师妹,你不去问问他吗?”
越辞归定定看向沈瑶玉,缓声说着,只是他嘴角微瘪,看着便不太高兴。
“越师兄,莫要担心,敖渊那人总是这般,都不需要师姐去向他解释,他隔日便又能恢复如初了!”
齐策终于等来了他心心念念念叨已久的“龙肝凤髓”,边迫不及待吃着便回着越辞归。
话落,越辞归眼神稍黯,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再未开口,拿起桌上的酒自顾自喝了起来……
一旁的夏轻虞正要开口调侃时便瞥见了越辞归的警告的眼神,于是又缓缓闭上了嘴。
而那边沈瑶玉此时突然感到灵魂深处传来的一阵剧痛,但她无心也无力关注众人反应,她全身精力都用来努力保持镇定,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知道,她现在应该立即回客栈镇压体内邪祟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