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的忧郁》可丽饼厨

21、你是否就睡在这无底深夜里（十八）

　　……

　　……

　　延伸到天花板的黑色圆筒，粗到需要三人合抱才能围拢。材质是不透明的黑色，看不见里面。

　　这让中原中也想到了水族馆中的鱼。

　　玻璃后面的鱼认为那就是世界的全部，是生命最初诞生之地，是原始的海洋。是与外界隔绝，从外面的世界保护自己的摇篮。是无法思考，不懂得心为何物，理所应当不知何谓快乐与忧愁的最初始的状态。

　　……

　　然后，圆筒被破坏。有人抓住了他。

　　他睁开了双眼。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表情严肃，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平静。一旁的同伴也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

　　“你说，和你一起守护弟弟，是什么意思？”

　　中原中也转过头，看向身后的N，“既然亚当已经离开了，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我。”

　　N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

　　就在这时，从圆筒的内侧发出了砰的一声。某人的手掌浮现在玻璃之后，其余的部分隐没在黑暗深处，什么也看不见。

　　“难道说，这里面的就是……”

　　中原中也本能地感到亲近。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容器的外壁。

　　……

　　……

　　汽车很快驶离市区，在乡间的山路上颠簸着。驾驶车辆的男子身着黑色西装，沉默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在他身旁，名为织田作之助的青年一言不发地观察着窗外的景色。

　　由细小的碎石构成的路基，道旁的树在崎岖坑洼的路面上投下黑影。腐烂在泥里的落果随处可见，从裂口处流出粘稠的汁。

　　和他所预想的不同，汽车最终停在了在半山腰处。他下了车，踩在泥泞的山路上，目送着男人调转车头，径直朝山下驶去。

　　周围很安静，只有些虫子隐在矮草中叫。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这里人迹罕至，似乎早已被人们遗忘，甚至没能在横滨的地图上标注出来。

　　青年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

　　脚步声自他身后传来。

　　他迅速转身拔枪，预备射击——

　　“你好啊，邮递员先生。”

　　来人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了笑，说话的声音轻柔得好似羽毛飘落，“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街角的咖啡店。桌上的书稿。小巧的黑色方盒。倒在地上的敌人。刺穿头颅、撕裂身躯的黑色的花。

　　“……”

　　织田作之助把枪插回了枪套，“你好。”

　　随后，他想了想，还是纠正道，“不过，我已经不做那份工作了。”

　　“嗯哼。”对方双臂抱胸，不置可否，“但要想在这座城市中生存下去，总归是需要工作的。所以，你开始接委托，比如保护某人的出行，定期汇报他人的行踪，甚至是在委托人宅邸周边的街道上寻找某只猫。都是些报酬不算高的边缘委托，唯一的好处是或许能作为素材写进小说。”

　　“掌握我这样的小人物的情报，对于作为黑暗与暴力的代名词的港口黑手党来说自然不在话下。”青年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说道，“是上次的货物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又有新的送货委托？如果是前者，我建议你去找我的前上司索赔，不过结果可能不会太好，因为我也已经有几个月没从他那里拿到工资了。如果是后者，烦请告诉我更多关于委托的细节。”

　　虽然不想和港口黑手党的人扯上任何关系，但从在咖啡店遇见这个人的那一刻起，事态的发展早就完全没按预期来了，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再按原先的轨迹运行。既然已经被带到了这里，也就说明不可能再以“已经辞职”为由拒绝对方的要求，否则这之后会遭到来自黑手党的何种报复就不好说了。

　　织田作之助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我想想？”

　　少女理了理鬓角的头发，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如果硬要说是送货委托，大概是需要把我送到附近的那个军部研究设施的特别警戒区域里？当然，货物也就是我的完整性必须得到保障……”

　　织田作之助看着她：“时间上有要求吗？”

　　“越早越好，我赶时间。所以我们现在就出发。”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朝山上走去。头发微翘的青年跟在她的身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树影和圆形的光斑。

　　“至于报酬，现在就告诉你好了。”

　　一边这样行进着，走在前面的人突然说道，“那部小说的名字，我记下来了。那之后，我也没能找到小说的下卷，只是偶然从某人口中得知了那名小说家的身份。他住在一座和洋结合的宽阔宅邸里，拥有着如同寺院般的书斋。要是你还想同他见上一面，我可以告诉你有关他的情报。”

　　“……感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

　　过了一段时间，青年回答道，“能有幸见到作者本人，并且从他那里得到小说的下卷，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我确实曾经想过要找他问个清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的我已经明白了。那个答案必须由我亲自去寻找才行。”

　　……

　　不久后，一座废弃的仓库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由于无人维护，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几乎化为了一片废墟。

　　“在地下吗？那么首先要找到能够启动升降机的开关。”

　　波德莱尔挑了挑眉，将目光投向剥落了一半的外墙，“换做是那个机械搜查官的话，只需要通过仪器扫描这个仓库的内部，就能轻松找到机关的位置了吧。”

　　“——的确。”

　　就在这时，从头顶传来了一个声音。

　　两人反射性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在他们的上方，是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茅草屋顶。穿着蓝色西服的青年正站在那里。

　　织田作之助将枪口对准了他。

　　青年垂着头，平静地注视着他们：“你比本机预估的抵达时间要早得多。”

　　“称赞就不必了。在驾驶车辆这方面，作为沃尔斯通克拉夫特博士的造物，你绝对能比我做得更好。”波德莱尔说。

　　“多谢夸奖。”青年从高处跳下来，然后直起身，继续说道，“在观看完从交通摄像机那里传回的影像后，本机在运算装置中再次对那个事实的可能性进行了计算，并得到了提升的反馈。”

　　“嗯……？为什么？”

　　亚当的眼神很认真：“根据档案上的记录，波德莱尔先生曾不止一次在驾驶车辆时撞断护栏，带着车上的乘客们一头扎进塞纳河，其中就包括雨果先生。驾驶直升机的时候发生过坠机事故，在海上开着快艇也会沉船。他的同事们普遍认为他不适合驾驶任何交通工具，即使在持有凭证的前提下也一样。为了他人的生命安全着想，即使是和他关系很好的纳达尔先生，最终也没让他登上自己的热气球。”

　　“……”

　　“是吗？居然连这种记录都有。”沉默了一会后，波德莱尔笑着说，“要是让我知道了是谁上传的这些信息，他就完蛋了。”

　　“检测到任务目标的情绪值有所变动，对于完成任务来说是好的倾向。”亚当歪了歪头，“人类的情感流动真是难以理解。”

　　“我也这样认为。”波德莱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的任务被变更了？搜查当局的决定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三秒后，向后退两步。”

　　站在她身旁的红发青年突然开口说道。

　　波德莱尔叹了口气，然后照做了。带有钢锭的钢丝旋转着落在地上，另一端连着亚当的手肘。

　　“失败了。真是完美的预判。”亚当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还是无法理解当局为何要命令本机不得花费时间同任务目标进行友好的交涉，而必须当即采取最激进的手段进行逮捕。这样做一旦失败只会引起目标的敌意和高度的戒备心理。人类的行为真是完全不合理。”

　　“你也看出来了吧？这家伙不是人类。”波德莱尔对织田作之助说道，“当然，想要在这里把他破坏掉也没那么容易。”

　　织田作之助看了她一眼，然后举枪射击。射向青年的子弹被从前臂展开的特制盾牌挡下，只造成了非常轻微的损伤。

　　亚当举着盾牌向他们冲来，织田作之助也向前冲去。在极近的距离内，子弹被射了出来，亚当转动头部险险地避过。在下个瞬间，织田作之助面无表情地用枪把打开了青年的手，躲过了手指处的针头。随后，两人同时向后拉开距离，将枪口对准对方。

　　“正在比对数值相似度。”亚当改变了表情，“知识模块中检测到相关信息，综合评估为预知类异能，开始在其他持有者的情报中搜索能够作为对策的……咦？”

　　地面在下沉，有什么东西开始从他的手背上长出来。与此同时，从墙壁上喷出的细线缠绕在他的身上，拉扯着他飞快地撞向发黑的墙面。

　　“——真是份麻烦的差事。”

　　从仓库外传来了不知是谁的抱怨声，“为了把那些部署在各处的装置和设施全都处理掉，我们可是一直任劳任怨地忙到了现在。”

　　波德莱尔回头看去。一位顶着黑色的乱发、脸上缠着绷带的少年正站在那里。

　　“喂喂喂。”太宰治说，“你为什么看起来一脸遗憾的样子？”

　　“这个嘛。本以为能再看一次枪斗术呢。”

　　“那是什么？听起来好有意思！”

　　……没有那种东西吧。

　　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们面面相觑，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