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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禁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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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生晓梦院。
天沐正在院中等她,脸色不是很好看。
“出什么意外了?开赛前你没回来。”
听了她的问话,眼前少年似乎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眼神中是从未见过的惊魂未定。
他张张嘴,断断续续东拼西凑出几个词语,合在一起却成了令长蕴毛骨悚然的一句话——
“河底,都是骨头,人的。”
天沐感受不到烫,自然可以下河检查。
从昨天傍晚,一直到今天上午,他都在催生河里游荡。河道很宽,想要全部排查一遍要费些时间。
起初在上游,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到了中下游的时候,天沐隐隐觉得河底多了很多形状怪异石头,凑近看了才发现,那哪是什么石头,是白花花的骨头。
继续向下游走去,骨头越来越多,逐渐堆积成山。它们几乎所有都肢体分离,不完整了,但能辨认出来是人骨。
“不知为何,我能碰到这些人骨。我把它们大体拼起来,数了数。差不多有六百具。”
天沐似乎有些愧疚:“没能及时赶回来,我又让你失望了。抱歉……”
他带来的无疑是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如果这些人骨头的出现和她的过去有关,她不敢想象自己身上曾经发生了些什么。
明明是被皇室占据、用来享乐的一条河,深处却藏着这些东西……那些人要是知道自己享用的珍馐之下其实泡着一堆人骨,还会有胃口吃下去吗?
“你的神魂,可有因为契约受伤?”她象征性关心了一下。
“没有。”
看来因为意外没能遵守约定并不会被惩罚,这个契约还挺人性化。
那天她去琼华派藏书阁查过,契约术确实存在,而且效果很好。于是在叶知秋走后,二人就签订了契约。
有了这层羁绊,她已经可以完完全全对这个新盟友放下戒备。不管性格合不合得来,趁手就行。
“竟然如此,这段时间先别想这件事了,我会尽量争取早点淘汰的。然后我们就下山。”
催生河她必须亲自去一趟,但不是现在,大赛期间所有参赛者都下不了山,让天沐再去一次也没有意义了。
短时间内,她还是轻松了不少。毕竟,赢不容易,输还不容易吗?
接下来,琼华派内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就是重新制作一个铁盒放回小木屋,把主人的情书全须全尾还回去。
……
接下来两天,她天天往首阳峰跑,为的就是蹲守一些炼器师和她做这笔交易。
可惜他们斗文不斗武,都要把自己宝贵的器炉用来炼参赛作品。长蕴问一个就被拒绝一次,最后实在没招了。她想到最后一个人——
这人在剑修赛道,也是炼器师出身,剑修一天比一场,也许有时间赶在第一轮淘汰之前做出来。
“多少?”
“三两。”
“你再说一遍?”
“三两。”
坐在曲渊院子里的长蕴听了这句话,有些头大。
当她不了解稚州物价?打造一个两倍大的铁盒也只需要二两,巴掌大的铁盒竟然要三两?
人前礼数周全,看似风度翩翩,实际上旁人一点便宜都占不得。
原来春满曾经给出的评价都是真的……
“凭……为什么这么贵?”
有求于人,长蕴还是中和了语气里的火药味。
曲渊面不改色,十分官方地回答道:“根据你的描述,这个盒子外面没有锁,却能自己上锁。这样的盒子做起来是要废一切时间的。”
这很容易做到,只要附加一层符文就行。
长蕴是在心里嘀咕的,但曲渊好像看透了她的心里话,补充了一句:“我是一个商人,况且,是交易就会有中间利润。”
丹鼎宗说是修道门派,但吃饭的营生就是把丹药和灵器出售到外界。
只要有钱,无论是朝廷,门派,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成为他们的买家。金钱至上,唯利是图。不管事实是不是这样,外界一直是这样看待丹鼎宗的。
丹鼎宗唯一的继承人,当然要秉承这“商人血脉”。
长蕴觉得这种羁绊有些莫名其妙的幽默。
她笑了一下。
“那曲少爷能不能看在我们一战之缘的份上便宜点?”
曲渊扫了她一眼,说:“你的外袍用料绸绮,腰封是手织的蓝罗,鞋上还有手绣的彩云锦,真的会在意这三两银子吗?”
语气中是纯粹的好奇。
长蕴愣住了。从醒来到现在,她还没自己看过自己的着装,记忆中她就穿着自己平常穿的衣服,也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而曲渊显然是经常和富贵人家打交道的,比寻常修者眼光更毒。
“参赛的修者里,着装用料能和你媲美的恐怕只有辜若茗辜芳茗两姐弟了。”
他说的那两姐弟都是皇室的人,长蕴觉得这很不可思议。难道玄虚宗隐世多年,其实很有钱?
“这铁盒我能做。你要做吗?”曲渊静静地看着她。
长蕴咬咬牙,没再砍价。
曲渊说箱子做好大概需要两天。刚好,大后天就是公布淘汰名单的日子,长蕴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执行着。
直到次日破晓时分。
“全员警戒!正堂集合!”
睡梦中,晓梦庄生的两个人都被玉简发出的尖锐嗡鸣声吵醒,睡眼朦胧地赶到琼华派正堂。
临清真人不在,另外两个峰主也没来。由沈群倾带着一众外门弟子来检查众修者的“人身安全”。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搜身,至少长蕴这么觉得。
穿着琼华派道袍的女修用灵力将她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搜了一遍,甚至连芥子囊里的东西都不放过。
“这是什么?打开看看!”
“道友,一封情书而已,你看!”
长蕴露出情书的一角,表示自己没撒谎。
女修只扫了一眼,便略过她去搜下一个人了。
这次突然的集合到最后没闹出什么名堂,看起来无事发生,沈群倾也没告诉众人到底怎么了,所有人就都被放回客房,准备各自的比赛。
本以为这事就此揭过,但这之后长蕴心口就一直惴惴不安,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直持续到夜里她再次深入竹林时。
是夜,长蕴去曲渊那拿了箱子,然后像上次一样,独自一人走上了这条羊肠小路。
竹林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了,但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变了。明明是一样密的竹影,凉飕飕的风,风刮竹叶的“嘶嘶”声,却有说不出的违和。
走到某一处,竹子的密度又骤然变大,雾气也起来了。就是这里,小木屋就在前面了。
“砰!砰!”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长蕴一跳。
“球球?过来哥哥这里……球球……”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不明的碰撞声,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些熟悉。
长蕴闻声迅速回头。
眼前的人正是曲渊。他手里攥着个帕子,两眼微睁露出一丝眼白,一下下拍打着身前的屏障,嘴里喊着什么。
屏障?明明自己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转眼再去看男人,修长的手指明明贴合着一层透明的灵力薄膜,看起来很像……
她向曲渊靠近一步,伸出手试图触碰那层透明的灵力层。
结果显而易见:对于她来说,这所谓的“结界”根本不存在。所以有问题的到底是她,还是曲渊?
结合在小木屋发生的一切,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才是特殊的那一个。
两次进入竹林,她竟然浑然不觉这个结界的存在。这让她不得不重新抬头审视这个地方。
身侧是茂密的青竹,脚下杂草丛生,浓浓的白雾掩盖了所有声音。秋日原本聒噪的蛐蛐声从初入竹林开始就渐渐浅了,现在已经毫无动静。
随后,她真的在草丛里发现一个自己从来没注意到的东西——一块石碑,光秃秃的。
长蕴绕到石碑前,果然发现有字!
上面写着……
琼华禁林,禁止入内。
怪不得有结界隔断,按理说谁都进不来,可谁知道她竟然能畅通无阻,巧合的是,浓雾也遮盖住了石碑上的字,让她毫无防备地走进了这里。
这样重要的地方,触碰了结界应该很快会被人知晓。要是真被琼华派的人发现了,他们两个可能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自己还有下山的计划,长蕴连忙小跑过去拽住曲渊,制止他拍打结界的动作。
曲渊力气不小,很快挣开束缚继续伸手向前抓。他像睡着的状态,但嘴里又念念有词,口齿十分清晰。
长蕴见抓不住人,只好从正面抱住他,让自己双臂绞住他手肘的关节,然后交握在他后腰,借了力,很方便就能固定住曲渊的手,至少他已经碰不到结界了。
她双腿顶着他的膝盖小碎步后退,想离结界越远越好。一边挪动,她一边喊着曲渊的名字,试图唤醒他,只是嗓子快说冒烟了,曲渊也不见醒。
他身量比她高些,这会熟睡了般,下巴枕在她肩上,零碎的细发散在额前,倒是有几分乖巧。
他应当是有一部分自我意识的,没有把自己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但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天,只拉开不到半米距离,她还给自己累得够呛。
稍微站远点看,二人的姿势就像是在拥抱。
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于是长蕴心生一计,两指夹住曲渊后腰的肉狠狠一掐。
那么一点皮肉,她用了很大力,过了头七的人都得醒过来重新去世。
果然,曲渊在耳边低吟一声,有要醒来之势。
长蕴来不及松一口气,一道陌生的灵力就从前方扫过来,伴随着清冷的嗓音。
“何人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