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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他的神女 ...

  •   死魂?

      “你是说这不是阑州的手笔,而是冥界?”烟蘅有些难以置信。

      叶澄明道:“我也不过是猜测,毕竟如你所说,阑州有上古封印,浮生苑出现的那些魔族实力算不得顶尖,又如何能从封印中逃出?”

      烟蘅声音冷了些:“许是数十万年过去,他们找出了应对之法,魔族狡诈,此等恶行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冥帝深居简出,也从未听说冥界有何异动,此事必然是魔族所为。”

      “看来阿蘅对魔族,的确是深恶痛绝。”

      他这句话说得颇有些意味深长,可惜烟蘅并未听出来。

      随后叶澄明像是忽然累了,不再说话,转而在屏风前坐下,抚起琴来。

      烟蘅虽说修为一般,但唯独一手琴艺高超,天界诸多神仙,无人能出其右。

      叶澄明弹的是一支宁心静气的曲子,琴技纯熟,若是在旁人听来已是上佳,但烟蘅却不由得皱了皱眉。

      弹琴的人都心不静,如何能弹出曲中真意?

      她忍耐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心乱了,不适合此曲。”

      “心乱了?”白衣的少年公子喃喃道。

      千年前天宫盛宴,贺新任战神司昀平九幽之乱,丝竹管弦纷纷,都不及紫衣高华的神女一曲惊鸿,响彻云霄。

      他躲在暗处,听完一整支曲,甚至忘了关注司昀的身影。

      直到神女抱琴的身影翩然远去,姗姗来迟的神君几不可闻的叹气与失望,让他敏锐地意识到:

      司昀很在意方才那神女,可神女好像并不青睐于司昀,她甚至不等这场宴席的主人到来便匆匆离去,倒像是有意避开。

      这个发现实在令他愉悦又兴奋。

      司昀也有求而不得。

      既然是他所在乎的,他当然要抢走。

      他开始习琴,整整千年,那曲琴音始终在他梦里徘徊不去。

      而今、而今——

      他终于坐在她面前,也为她弹一曲琴。

      她说他心不静。

      如何能静?

      叶澄明心中嗤笑,今日真是选错了曲。

      他此刻浑身的血都激涌澎湃,每一滴血都仿佛有无数的话要告诉她。

      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如果烟蘅能看见,就会发觉对方极白的皮肤上此刻泛起的红,莹玉一般的耳垂上红得像要滴血。

      可惜她看不见,对此一无所知,浑然不察对面人一张清风朗月的纯然面庞下在想些什么。

      她想了想,问:“可是在担忧你那受伤的好友?”

      叶澄明弯了弯唇角,单手撑着下巴,强压下那股兴奋。

      还不到时候。

      半晌,他才懒洋洋开口道:“是啊,若无九转凝魂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眼前了。若是阿蘅,又会怎么做?是顺应天命任由对方去死,还是不惜代价逆天改命呢?”

      他姿态随意,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烟蘅,想听听她的答案。

      又来了,不知叶澄明为何总有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九转凝魂丹究竟只是传说还是真有其物尚且未知,目前看来十有八九是真实存在的,但对其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效,烟蘅持怀疑态度。

      “若对我很重要的人需要此药救命,我自然会全力去寻找,但绝不会只寄希望于这等传闻中的东西。”

      “那若是你挚爱之人呢?就像当年南孚若与璧盈川那样。南孚若炼制九转凝魂丹为璧盈川逆天改命,因此遭受反噬,修为尽失沦为废人,最终不仅痛失所爱,也丢了妖王的位子,断送自己性命。一代天骄,尸骨无存灰飞烟灭,多令人唏嘘。”他最后一句似叹似讽,烟蘅总觉得叶澄明对这件往事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在意。

      他道:“阿蘅觉得,若你是南孚若,你会如他一般么?”

      烟蘅虽然看不见,还是抬头面朝叶澄明所在的方向认真回答这话:“逆天改命又有何不可?修行是顺应天命,亦是逆天而行。谁又能说,何者才为真正的天命呢?若因贪生惧死放弃所爱,违背己心,往后也必然会生心魔。”

      叶澄明搁在琴上的手不自觉用力,隐隐现出红痕,但他仍盯着烟蘅,口中道:“可规矩如此,南孚若爱上璧盈川就是错,任凭他一统妖族惊才绝艳,只娶魔女为妻这一条,就足以令后世人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更不必说璧盈川,只因是魔,到而今妖族也不愿承认她为南孚若的王后。”

      “那又如何?璧盈川是南孚若的妻子,这一点南孚若承认就够了,何须别人首肯?清规束缚再多,也管不住心之所求,我不知前人旧事个中详情,可如若是我——大道三千,我只信自己的道。”

      这话说得毫不迟疑,叶澄明不由得再度弯唇,竭力控制,依旧露出一个无声而开朗的笑。

      真好啊,他的神女。

      ***

      叶澄明在躲她。

      整整过去了三天,烟蘅才意识到这件事。

      自她失明以来,叶澄明总是守在她身边,送药送食,亦或什么都不做,只静静陪着她。

      可自那日谈论完南孚若旧事后,叶澄明就不见了踪影。

      准确说来,是她再没见过他。

      从清河的絮絮叨叨中,烟蘅知道这人就在客栈,每日照常修行打坐,或独自上街,有时还会跟他们一同用饭。她这儿每日人来人往,其余人轮流问候,唯独他一次也没来过。

      烟蘅不由得回忆起那日她说的话,究竟是哪一句得罪了他。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索性先抛之脑后,叶澄明总不能躲她一辈子,等她眼睛好了再去问问。

      这人先前还说一两日便可痊愈,可到今日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罢了,先前她还曾怀疑过叶澄明藏拙,看来的确术法不精。

      此来平川郡本就是为打听九转凝魂丹,结果先遇上了魔族这档事。

      这几日还算安宁,不如在离开之前,再去一趟浮生苑。

      打定了主意,烟蘅提前请季湄打探过,确认天界来的仙官已经离开,这才叫上崇欢往浮生苑而去。

      虽知道她可依靠神识,并不需要搀扶,月闲还是忍不住担心,跟在她身侧,扶着她的手臂为她引路。

      浮生苑已不复当日热闹,这次衣着外貌古怪的引路人不见了踪影,不过崇欢对浮生苑颇为熟悉,并不需要引路,领着二人径直上了顶楼。

      一路进来客人寥寥无几,侍者也不知去了何处,楼梯口倒是有两个女子守着,但见了他们却并未阻拦,反而侧开身子道:“几位请。”仿佛早得过吩咐。

      这般做派倒是让烟蘅想起了那位同样神秘的万事楼主。

      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五个月,时间充足,暂时不必担心。

      不过——

      谁能告诉她,浮生苑主到底为什么会是个碗啊?

      “你才是碗!什么眼神,我是五彩琉璃石所化的琉璃玉盏,玉!盏!”

      烟蘅进来后神识一扫,发觉整间华丽的屋子内,唯一像是活物的就是软榻厚厚垫子上的那个碗,没忍住诧异,谁知那碗竟突然口吐人言,骂起人来。

      嘶——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碗。

      玉盏上的口子仿佛是张嘴,此刻里面传出一阵阵不可言说的怒骂。

      “该死的魔族,害得本座不得不以原形见人,我与阑州不共戴天!还有你——”

      玉盏气势汹汹地转向烟蘅,接着一顿,随即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原来是个瞎子,怪不得、怪不得,本座不跟瞎子计较,勉强开恩恕你无过罢。”

      冷静——

      不行,冷静不了。

      烟蘅手中突然现出长剑,她冷笑一声,抬手便扬剑劈了过去:“骂谁瞎子呢?你个破碗。”

      “哎哎哎——”

      玉盏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复又出现在另一侧的桌上。

      “哪儿来的臭脾气婆娘,竟敢在浮生苑闹事?知道我是谁么?”

      “都被魔族打成这样了,浮生苑数千年的面子这下全丢了个干净,谁还在乎你是谁?”

      眼看一人一碗又要打起来,崇欢终于看够了戏,开始拉架。

      “行了行了——”

      “咔嚓——”细微的一道碎裂声响起,玉盏上顷刻间又多了一道裂痕。

      好好的玉盏,身上一道一道的碎纹。

      月闲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公子又开始拉偏架了。

      一刻钟后,几人总算坐了下来,就是脸色都不太好看。

      但终于开始说起正事。

      浮生苑主名唤玉粹,原形是个琉璃玉盏,死物成仙殊为不易,可见玉粹修为高深。

      可他却硬生生被对方打成重伤以至于无法维持人身。

      据玉粹所说,对方从头到尾都笼罩在一团雾气之中,并未露面,因此关于对方的身份,他一无所知。

      说到此玉粹不由得又骂了几句。

      “这般藏头露尾见不得人,必然是阑州魔族。看来他们关了十万年还没关老实,又开始挑事儿了,挑事就挑事,作甚偏偏找上我浮生苑?平白无故的——”

      “苑主。”崇欢不得不开口打断他,说起自己的来意:“在下此来是有要事打听,浮生苑声名在外,为何我大哥却在此买到了假药?”

      “假药?你大哥?”

      “在下青丘崇欢,我兄长崇繁。”

      “哦、哦,青丘的人啊。”玉粹先前还嚣张的语气一下低了下去,支支吾吾,显然是心虚。

      “看来苑主的确知情,怎么?浮生苑难不成是有意欺我青丘?”

      玉盏连连转了几圈,像在猛地摇头。

      “误会,此事实在是个误会。我浮生苑开门迎四方客,做六界的生意,自然不会不讲信誉。那枚九转凝魂丹的确是假物,只是我亦是被骗,并非有意欺瞒。若没有魔族这档子事,我本也是该去一趟青丘亲自向青丘主君赔罪的。”

      玉盏上忽而又浮现出一双眼睛,与先前表现出的顽劣少年不同,这双眼睛更像是个老者,沧桑而睿智。

      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烟蘅忽然有些后悔,方才那不算殴打长者吧?

      玉粹的目光眨了眨,那苍老的眼睛忽然又变了,这次倒像是个少年人的眼睛了,还莫名有些欠揍。

      烟蘅那一丝悔意顿时荡然无存。

      他迟疑片刻,似是有所顾虑。

      烟蘅扫过他隐晦投来的目光,主动道:“我出去走走。”

      她毕竟不是青丘的人,接下来所说她未必适合在场。

      反正要是想知道,等会儿再悄悄去问崇欢就是。

      她拒绝了月闲相陪,月闲看了看崇欢,最终没跟出来,只叮嘱她小心些。

      浮生苑已入了天帝的眼,魔族如今不敢再来,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过烟蘅刚一走出浮生苑,就忽然有一双手轻轻牵住了她的衣袖。

      “阿蘅,小心水坑。”

      是叶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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