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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平度之役 ...

  •   又三日,夜。

      “箭不够了,大帅。”曲蓄领着人清点完剩下兵械照例汇报,眉头锁紧,他倒不害怕自己还能活多久,就是怕大帅许诺好了的十五日撑不过去了怎么办。

      不过他也没有太担心,毕竟随卫侯征战这么些年,相当清楚有卫侯不许之诺,无卫侯不成之事。

      器械不够是再正常不够之事,卫含章不怎么意外,点了点头,问一直在料理伤兵的陶大夫,“能行动的还有多少人?”

      “三千,大帅。”陶大夫作为一个医官被姓卫的当作大半个兵来使唤惯了,这时那人把他当作八爪鱼来用,既负责救死扶伤还包揽后勤统计,也没有多大意见。

      毕竟草芽现在都算大半个医疗兵,给人止血上药有模有样。

      由两万人,打至三千也不过撑了六日而已。

      万数人马守座城池,如果还能看见人头攒动的话,那余下的三千,拉上前去,面对着吴人都是稀稀拉拉,零兵散将。

      “守城战,打不下去了。明日放他们进来吧。”卫含章略低了头,两掌的指节交叉。

      再硬守的话,除非天降陨石,这三千人,卫含章领着他们连明日都不会撑过去。

      六天的时间,卫大将军可能又忽悠瘸了个傻子,晏安以为卫含章要放弃,脱口而出竟是,“大帅,我们愿死守。”

      下面的人皮肤上尽是烟尘,眼中红血丝密布,但沙哑的声音不必晏安少些急迫,“对啊,大帅,我们跟您在一块儿,什么都不怕!”

      “就是,大帅。”

      “急什么,没说撤退啊。”

      那姓卫的整理好表情,冲与会的众人笑道,“这样,让两百个受伤较重的兄弟带着陶大夫和重伤的兄弟先去青州。”

      “我们再来合计后面的。”

      ......

      小统领们走后,晏安的屁股还不肯从板凳上挪开,他的手不住地互相搓着。

      十根手指被搓得像个地里刚拔出来的红萝卜。

      在挣扎到卫含章要开口赶他时,他才红着脸憋出了句,“大帅,今夜让我去吧。”

      卫含章不打算死守平度那一道城门,但也不打算就这么让吴军“白捡”个便宜。今夜将有一队人马潜出城去,瞅准时机,给吴军一发大的,好叫王俱全知道,想要从他卫某人手上拿到什么,必得拿东西来换。

      卫含章眯着眼笑看向他。

      晏安坐不下去了,腾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极力地挺直腰背,“大帅,我知道您去一定会成功,但我也保证完成任务。将军,您将我留在这儿不就是为了让我立功的吗?”

      是给他立军功的机会,不是让他去拿性命换。

      “明后守城有的是人头给你砍。”
      卫含章非常欣赏不畏生死之人,但他不支持无畏送死。

      “将军,那不够,您知道的。我得去。我连旗语都看不懂,就算您想把功劳往我头上安也没处放啊,将军。”

      在军中卫含章只讲求他的命令能不能即刻执行到位,不讲求别人要如何以礼待他。于是,和卫侯相处,向来繁文缛节的东西稀少,但和他讲话,如此语无伦次,晏安还是第一次。

      急切又可怜,晏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抗命求一死。

      “但我武艺还算一把好手,这些天您也看见了。”

      卫含章的神情有些冷漠,“实无必要,你如果想的话,今夜可以随我一起出城。”

      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卫含章心里清清楚楚。粮草无论如何都是要烧的,能少死一个人,吝啬的卫侯决计不会选会多死一个人的方案。
      如果晏安想的话,跟着自己一起出去,他可以把这个功劳记在晏安手底下。然后让他拿着去跟昭定帝求情。
      晏家那些人的嘴脸可恶,但晏安作为自己手底下的一个兵将,还算得用。日后多调教调教,也能成才。

      晏安闻言,全然变了脸,羞愤难当。

      他不太想死,是真的。如果换个人跟他说这话,他说不定厚着脸面也就应了下来。

      但说话的人是卫含章。

      他不能承卫侯这样的情,卫侯被他们晏家的人害来于黄泉冥府去过了一遭,中毒方醒又被晏家的姻亲李愚负荆请罪,要挟原谅,而后被陛下罚禁闭思过。他父亲勒令人立过军令状,卫侯也在毒发后一日,便点兵赴东南。

      这些时日,但凡稍微有点空,他便能见到卫含章在喝药,尽管那人只道那是他自己身上的老毛病,从未提过一点毒丹之事。

      卫侯未曾责难,但他不能不知数。

      让卫侯担风险、拿卫侯的功绩,去消晏家的过错,他晏安实在是做不到。

      “将军,求您了。这次回来,我就好好跟着您,去西北也好,留在东南也罢,我会好好学习,努力用功,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将军的。但是侯爷,我若不去,我连回上京的勇气都没有。”

      晏安单膝跪下行了军礼,仰头望着卫含章。

      那眼神中除了乞求,更多的是决然。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最可怜,家族繁荣鼎盛时,未必享受了多少荣华富贵,还被人日日羡慕着有个能为他说一两句话的贵妃姐姐。
      哪怕那些事原本与他无关,甚至于因为他在整个宗族中过于的微不足道,没有人会与他商量,没有人会跟他通风报信一声,事发之后,他都不知道家中的谋划计量。极大的可能祸出不测,风雨来袭,他是第一个被抛下船的弃子。
      但族亲逢难,巢穴将覆,他却奢望以微弱双肩抗其重量,希冀能暂时稳住上面的层层之卵。

      晏安不是晏家最锦绣的一点,不是晏家光辉璀璨时千娇百宠的一个,却是晏家在日暮途穷之时,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只是因为他没有掀天揭地的本事,要做的也就是大帅计谋中的一环。潜入敌军中烧粮草这样如何鼓吹也不可能惊天地泣鬼神之事。所以,让人见了,不觉英勇,只有可怜。

      对上晏安的眼神,卫含章知道这确乎是他之所愿。

      “有什么想要的吗?”卫含章温声问他。

      晏安发觉自己还是想再要颗雪白雪白的糖,但是大帅也拿不出来了,“将军,您回京的时候可以跟我姐递句话吗。让她不要为我伤心,我自愿报偿她的恩情而已。”

      这里头有许多美好的意头在。

      比如卫侯能得胜平安归京,比如晏家能幸免于难,最令怡贵妃有些感怀的不过是她失去了一个没那么有用的庶弟而已,比如卫侯与怡贵妃的对话,能消弭卫晏两家的不快。

      “无论我回不回京,话都会传到的。”同晏家这样的秋后蚂蚱计较多没意思。

      晏安感动非常,连感谢的话语都说不出,他只道,“将军,我能抱一下你吗?”

      卫含章摊开了两手。

      但是晏安眨了下眼睛,却后退一步说,“大帅,我去准备了。”他本欲汲取些勇气,却怕多呆片刻,就会背离初衷。怯懦难行。

      “去吧。”卫含章不再强求于他。

      大帅也好,侯爷、将军一类的称呼也罢,卫含章一力受着这些加在自己身上的称呼。

      并放任自己静立此地一些时间,来咀嚼目送人离开的滋味。

      来沉思护佑上京城安稳的代价。

      ......

      第七日破晓,平度城破,吴国大军苦战七日换来的结果自是无比欢心,兵将们恨不得能立马拿到卫含章的人头来换赏钱。

      见城一破,便蜂拥入城。

      大半吴军进入城池后,一队埋伏好的人马分别点燃早已埋好的平度城剩下的所有火药和火油。

      震天的爆炸声响起,平度的屋舍犹逢天谴地动般坍塌陷落,吴军仓皇失措。慌忙撤退间,又遇箭袭,拥挤踩踏,入城之军死伤过半。

      清晨,吴军后方几处粮草尽焚。

      火光和浓烟暗示着深夜潜出城的小队,圆满完成任务。

      前六日死伤的人可能都没有这一个早上多,卫侯的狠辣之名不证自明。那天空中盘旋的深色猛禽和卫之一姓彻底成了极致恶毒的刽子手的代名词。

      他全无仁义,敢下死手,逼自家之军和敌手一同上绝路。

      卫含章握着刀同身边的两人掩于一民房中,低声对偷偷摸来的鹰隼道,“引火药的兄弟,可还有活着的?”

      鹰隼摇了摇头。

      “烧粮草的呢?”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继续问道。

      鹰隼又摇了摇头。

      “好,我知道了。你偷偷去藏在山里,等我再唤你。”卫含章脸上的表情依旧,似乎这些度量之内的情况,不值得为之动容。

      这小美人儿却不怎么听话了,立在那处歪头用一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这也是卫含章意料之中的事,跟了多年的鹰隼不会在这时背主独行,“好吧,有事给你做。这些家书帮我送回侯府,然后去找缚云,就是那位格外漂亮的,到过侯府,你见过他,他明白的。”

      鹰隼还是不动。

      “快去,这是命令,不得有违。”卫含章把厚油布裹得严密结实的包裹推到它身前,抚摸了把它厚实的绒羽,“有些重,但毋必每封都带到。”

      鹰隼终于抓过包裹,于空中盘旋三圈,而后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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