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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不能标记不妨碍咬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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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人死了吧?”
“我不确定。”石北安回答,“我会问。”
“直接问他?”
“我们都是孤儿院里的。”石北安笑了,“我们也都知道那家伙有多该死。未成年人,正当防卫,无罪的理由叠满了。”
“他欺负域宁了?!”
石北安耸了耸肩。显然,没有人能欺负姜域宁,也许有人有这个贼心,结果就涂地上了。
漆雕复没再吭声。
他一直以为,他和姜域宁的初遇是在阳光明媚的早晨,有盛开的花和干净的教室,两人都穿着校服,干净、得体,对话足够友善;但实际上,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满是灰尘的孤儿院,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在一具尸体边,他在地上,姜域宁在黑暗中。
他们对视。
那一刻,他吓到了,姜域宁呢?
地下室外的太阳,是否刺痛了那双墨绿的眼睛?
他再出现在姜域宁面前时,对方明显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不少事。
但还有一些事藏在阴影里。看着姜域宁的表情,他就知道,也许这一个死在地下室里的人还不是全部。
“石北安问你了吗?”
“嗯,”姜域宁垂头摆弄着个人终端,“我准备回去处理一下。我也没想到现在还留着……那么明显的证据。”
“我陪你?……啧,我得想个办法请假……”
姜域宁慢慢抬头望向他。
“不怕死吗?”
“你会杀我?”漆雕复故意咬重“我”的音,“你都和你孤儿院的同伴分享我的事了。就不能老老实实说,你不讨厌我吗?”
“我当然不讨厌你。”姜域宁答得很急,“但是——”
“那你喜欢我?”
姜域宁沉默下来。
他抿着唇,手指在桌面移动,急促地来回徘徊。
漆雕复听到他逐渐变得急促,又强行压下来的呼吸。
“……但是,”他小声说,“当你知道一切……你会讨厌我。”
无论多少次,漆雕复都想说,那真是双漂亮的眼睛。
“拜托,”对方低声恳求,“别再问了。”
像是被逼到死角的小动物在发出柔弱的、讨好的叫声。那不是姜域宁这个层次、这种战斗力的人该发出的声音。
他像是要哭了。
然而,漆雕复记得更清楚的,是他们的格斗课考试里,姜域宁单手拽着足有一百八十几斤的对手往地上摔、摔到对方痛哭失声。
他慢慢吸了口气。
他正握着一种权力,而这权力和一个强者有关。
这让他血脉偾张。
他勾起唇,愉悦地盯着对方,舔自己的犬齿。唾液在加速分泌,他用力咽下口水,防止自己的声音太过奇怪。姜域宁,他在心里念对方的名字。姜域宁——飘在年级第一的名字。安静又沉默的、内里包着火焰的Alpha。他的同桌。整个高中期间,与他形影不离的人。
“你还记得吗,”他的声音发哑,“我也这么和你说过一次。那次是你在辅导我,但我说我真的学不会机甲维修理论。和你的智商相比,我笨得不可理喻,所以你会嫌弃我——”
“我没有!”
“是的,姜域宁,你没有。”他盯着对方,一字一句,“所以,我也没有。也许你有些东西,像愚笨一样,令人厌恶却又无法摆脱,让你自己和试图解救你的人都深受其害——”
他用力握住对方的手,十根手指缠在一起,两人的骨节都在挤压中发白。
“但是,你没有,所以我也不会有。”
漆雕复的请假比他想象的顺利。
他刚迈进上级的办公室门,对方就推过来一张纸条。一低头,他的假条,上面还有阿加雷斯的签名。
漆雕复:“……”
他凭实力从军校研究生毕业,绝对没走后门。但有时候,后门这种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和姜域宁两个人花了点时间回蓝星,落地已经是蓝星的二十九号,星期二。
石北安在地下室门口等他们。
他们是下午到的,这时候,石北安已经把现场扫了个干净,连一滴血都没留下。地面散发着一种建材打磨后的粉尘味,姜域宁第一反应是用力踩地:“你把地板挖了?”
“挖了两毫米。”石北安语气平静。
“真利索。”
“还有更利索的,”对方回答,“我给之前的证据做了一个刑侦证据级的现实扫描存档,如果这真是一起谋杀,你会在证物里看到它。”
漆雕复眯眼盯着他。这人站得不是那么直,稍微躬身,看起来就像……对,战斗的准备动作。这人在防备他们动手。
“你有枪?”姜域宁冷不丁问。
“嗯,带了。”
“那也没用。”
话音还没落,姜域宁已经蹿到石北安身后,扯着对方的手腕一个转身,狠狠把人怼在门框上。
“下次和人挑明这种事的时候小心点,我可不打算去黑市捞你。”他松开手,退回漆雕复身边,“我们带了天穹的医用清洁剂。这地方放太久,墙上已经沾基因信息了。”
石北安痛苦地拍了拍脸上沾的墙灰:“天穹的?”
“天穹制药,有军工业务那个。他们的预设清洁场合是战场——来帮我洗。”
“好,听你的……”石北安接过一瓶药剂,对着墙开喷,喷到一半,转头去看漆雕复。
以为只有两个人干活、只买了两瓶清洁剂的漆雕复略带尴尬地看回来。
“别太介意,我只是担心帮别人消灭了犯罪证据。”石北安一脸理所当然。
“虽然我能理解你遵纪守法的心情,但是在杀人现场说这个很怪……”
“越是已经发生违法犯罪的情况,越要珍惜遵纪守法的思想。”
漆雕复:“……但如果我们真是坏人,你就要变成案发现场了。”
石北安看了一眼闷声干活的姜域宁,耸耸肩:“我猜你们不是。”
那可猜得太对了,漆雕复在心里说。很怪,他不确定姜域宁有没有犯罪,但他确定对方不是个坏人。
他从已经清理了半面墙的姜域宁手里拿过清洁剂,接着喷另外半边。清洁剂在墙上变成带着柑橘类香气的泡沫,又快速消泡成水一样的东西流到地面,再缓慢挥发。很快,刚打磨过的地上又蒙了一层灰。
“还要重新清理地面吗?”
“不用。DNA破坏到检验不出来就可以了。”姜域宁用一种乏味的语气回答,“只要没有明显证据,就没人会来找麻烦。”
“谁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找麻烦……”
“我也不知道。这只是行动规定——”姜域宁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军部的行动参考手册里是这么写的。”
漆雕复可没看过这种参考手册。他沉默着快速打扫房间,清洁剂的雾化头在他手里发出咕嘟声。直到清扫完成、和石北安一起把门口的木板修好,他才给姜域宁丢了个“我等你解释”的眼神。
姜域宁迅速挪开视线。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石北安用一种莫名熟悉的表情看了他们一眼,漆雕复点点头,目送他走到走廊尽头,才想起这就是他的倒霉室友那种“哇啊,有男A同”的表情。
男A同恶狠狠地拽姜域宁的高领衬衫。姜域宁的常服领口总是很高,像一些Omega一样挡着后颈。信息素腺体就位于后颈的皮肤下,如果姜域宁是个Omega,那只要咬一口,就可以留下自己的信息素作为标记,像是在宣誓主权;但姜域宁不是,所以他气呼呼地按对方的脖子,也什么都留不下。
“想咬一口吗?”姜域宁轻声问。
“A同这辈子和标记没缘分……”
“但是可以咬。”
一种Alpha的本能在漆雕复心里跳动。他快速看了看周围,黑暗的走廊里,只有他们自带的手电筒散发着光芒。
他凑过去,小心地靠近对方。对方稍微俯身,让他能用舌拨开黑发,咬住白皙的后颈。
姜域宁是什么味道的?
不是很确定。Alpha一般不会判断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味道,只会判断对方是否强大、能否战胜。在他的本能里,对方是敌人、是争夺Omega的对手,他需要做的是狠狠殴打对方并劫走Omega;但在他心里,怦怦跳动的心脏深处,那是一种有点咸的、类似汗水的味道。
他的牙陷进对方后颈。
对方的信息素立刻做出回应,两种Alpha信息素激烈地缠斗,试图压过彼此。姜域宁用力咬住牙,靠在墙上稳住身体。他的腺体此时是一种战场,而战斗总会波及无辜者。
疼痛鲜明如刺入脊髓的锥刺。
“没事吧?!”漆雕复吓了一跳,“我没想——对了,信息素抑制剂——”
“不用。”他用低哑到不正常的声音回答,“我喜欢。”
漆雕复僵住了。
在黑暗里,他也后知后觉,自己说了怎样暧昧的话。
“你、你……”漆雕复的声音在变小,体温却在上升,“喜欢什么……”
“反正不是疼。”他也小声道,“走吧。”
“你——”漆雕复用力吸了口气,“等等,我冷静一下。”
姜域宁也不冷静。他没有疼痛嗜好,但只要想到给他带来这种感受的是漆雕复,他就会发抖。肌肉因为某些东西痉挛——他觉得自己像被剖开,将血管和神经全部翻出,然后曝晒。
这种时候,他最阴暗、最见不得光的地方,会被漆雕复照亮。
他闭了闭眼,还是掏出抑制剂塞给对方——非情期使用抑制剂会有直接的性抑制效果。
漆雕复舒了口气,一边咽抑制剂,一边含糊地说:“我是花的味道。”
“向日葵。”
“……什么?”
“向日葵。地球植物,有个很大的、会跟随太阳转动的金黄色花盘。你的味道和它一样。”
漆雕复眨巴眨巴眼:“你闻得出我?”
“认真分辨的话……可以。我分过很多次……”
像是觉得失言,姜域宁又不说话了。
谢天谢地,因为漆雕复刚平静下来的东西又有点热血上头。
他咽下第二片抑制剂,努力想象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无止境的训练,还有他没写完的军事理论课论文。
“你呢?我记得班上的Omega会说你闻着甜。”
“铁锈确实是甜的。”
“铁锈?”漆雕复知道这个概念,但他是帝国历422年出生的人,周围几乎所有金属都有防锈处理,他没见过铁锈,“血味?小说里一般写血味像铁锈。”
“嗯,就是那种甜、咸和腥混在一起的味道。浅的话还好,如果太浓了……不是很友好。”
“酷哦。”
姜域宁轻声叹了口气,按按还在发痛的后颈。人和人之间总会有些理解壁垒,比如有的事,酷和困扰可以两面一体,双方都在羡慕另一个。
“走吧?”
“你房间还留着吗?”漆雕复忽然动了些贼心,“能不能——”
“孤儿院只管到成年。”
“那去我家——”
“太早了。”
“早?”
姜域宁开始慢慢往走廊那边蹭。他垂着脑袋,留给漆雕复一个背影。后者快速追上他,他们两个的脚步在走廊里回荡,一个轻得几乎听不到,一个有节奏得像是训练慢跑。
“你父母在家吧。……太早了。”
见父母。
三个字跳进漆雕复脑子里,他顿时干咳一声:“那我们出去找个旅馆?”
姜域宁的指尖在自己上衣衣摆摩挲,不自然地玩那里的装饰扣。
“我的意思是……呃,我是说,开两间。”
“不用。”姜域宁轻声回答,“一间……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