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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行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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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货!闪开!”
“姜长夏!!”
西蒙特和佘卫的喊声同时响起,与此同时,‘佘卫’泡胀的脑袋被很暴力地劈开,西蒙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口又杀了回来,姜长夏被周言猛地扯到了一边,不然或许跟‘佘卫’一起被劈开的就是她的脸。
依旧是没有液体的触感,‘佘卫’像一块失去了支撑的幕布那样落在地上,灰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众人站立的方向。
门外的灰色军团因为同伴的逝去停滞了一会儿,西蒙特和周言一手一个抓着她和佘卫往外冲,经过那团具体化的梦魇一样的人形物的时候一切像是被按下了减速键。
姜长夏终于看清了那些各色各样的人脸,并不全是佘卫,男女老少都有,他们似乎都保持着死后最狼狈的样子,从形态上来看简直就是一本关于死法展示的百科全书。
“砰!!!”
直到被周言拖进一个房间之后姜长夏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那是什么?!”
才稳定下来的情绪又被点燃,佘卫像疯了一样大喊,想到那些灰色军团里面占比过高的他的脸,姜长夏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不知道,死后的人是永生的,只有那把刀可以杀死他们,不过也没什么用,下暴雨的午夜他们会从那个地方过来。”
周言反手把门锁上,然后拖了把椅子坐在餐桌旁休息,动作行云流水。
佘卫像哮喘犯了似的剧烈呼吸,那些关于死亡的瞬间被延长保存,劫后余生的脆弱依旧侵蚀着他的灵魂。
窗外的暴雨声还在继续,伴随着时不时的闷雷,刚才的巨响使船触礁被迫停下,撞击的滴露像是一场小型的地震,可这会儿它又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在风暴里穿行。
门外时不时传来惊恐的叫喊,有人的声音不知道因为什么戛然而止,然后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周言有些烦闷地点起一支烟,房间里的三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安静地当雕塑,四方的空间没有多余的响动,只有她时不时吐烟的声音给风暴伴奏。
佘卫平复好呼吸后安静地站在门边,姜长夏瞥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挡住周言打量的视线。
“这里是现实世界吗?”
比自己年长一点的女人冲着她摇摇头,姜长夏看着那些灰白色的烟气顺着她的唇角溢出来,模糊掉大红的颜色,梦境一样的白雾遮住她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一幅退了色的油画。
“你看着像吗?”
姜长夏也学着她的样子摇摇头,周言举了举手指间夹着的细烟,再一次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窗外墨蓝色的景色发呆。
房间又变成一块安静的固体,佘卫走路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坐到姜长夏身边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
他倒是没贴着坐,只是靠在了沙发的另一侧,努力把自己缩进扶手和靠背之间的夹角,姜长夏看着他显得有些孱弱的精神状态,觉得自己好像在暴雨夜捡到了一只猫崽。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烟屁股被按熄在透明的烟灰缸,周言的心情似乎美妙了一些,这会儿看到佘卫十分明显的姿态依赖笑着问了一句。
“之前认识?”
“不,我在那个空间才见过他。”
于是话题从俩人的关系转移到佘卫个人,周言瞥了佘卫一眼,这次上下扫视的神态就多少带了点冒犯了。
“那你可有点太胆小了,这么依赖一个陌生人...”
“他是我朋友,而且跟你也没关系。”
姜长夏难得打断别人说话,想到那些‘佘卫’们痛苦扭曲的脸和自己手下奋力跳动的脉搏,她的心里就像压了块儿大石头似的怎么也喘不上气。
周言挑眉看她,闭上了嘴,门外刚好传来西蒙特的一声大喊,他似乎很兴奋,喊完又开始大笑,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那些东西,我们在村庄外面也见过。”
自从来到这艘船上佘卫就一直很沉默,姜长夏见他主动挑起话题,强打着精神认真听。
“你记得吗?我说它们会追杀我,但是周言说下暴雨的午夜它们会从那边过来,所以它们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那个空间的原住民。”
“你是说你想象中的那个村庄吗?”
佘卫点点头,他的头发比在空间里要长很多,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地扎他的眼皮,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外套,拉链没有拉上,很松散地挂在他的肩膀,少年单薄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
“...头发掀开,你这样看着好像日本变态。”
熟悉的眉眼随着他往后顺头发的动作再次出现,姜长夏突然想起他们在那个布满灰尘的奶茶店,昏暗的下午,褪色的夕阳里,佘卫也是用同样的动作,把头发梳到脑后。
那时他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永远不会消散的日落那样温和又安宁,想到佘卫癔症似的控诉,姜长夏忍不住想他本来的性格会是怎样的。
打输了游戏会忍不住说脏话吗?为了把手机带去学校也会绞尽脑汁吗?晚自习的时候会不会约着自己的好homie去食堂吃宵夜?
一切的答案都溺死在他寒潭似的黑眼睛里。
他汗透的额角和薄软的嘴唇,牵起她的手摸自己头发时冰冷的温度。
过往的一切都在一次次的死亡中消失殆尽。
他从一个人,变成开启其他人逃生希望的程序。
想到他魔怔的痛呼,姜长夏也像是在梦游似的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毫无征兆的道歉让佘卫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帮她打起了圆场。
“没事啊,我也觉得这个发型不太好看。”
姜长夏冲他摇摇头,没打算解释,周言却突然起身大剌剌地坐在了俩人中间。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如果不是你他就要在那边待到失心疯了。”
佘卫垂着眼研究地毯上的花纹,姜长夏也安静地看着窗外,见没人接自己的话茬周言倒也没生气,自顾自地起身从旁边的冰箱里摸了一罐啤酒出来喝。
“现在是几月几号?”
空啤酒罐因为突然翻涌的海浪在桌子上滚了两圈,然后掉在地毯上又顺着海浪的曲线滚到姜长夏脚边,她把它捡起来,拉环的开口处有一圈口红印,周言趴在桌子上,问题没有回答,她像是醉倒了。
“...不知道,时间没有意义。”
声音从臂弯里闷闷地传出来,周言把下巴轻轻磕在自己的小臂,再开口时声音就变得很清醒了。
“也没有规则。”
“轰————!!”
突然的雷声让姜长夏不自觉发了个抖,佘卫不动声色地靠过来,和印象里他总是冰凉的触感不同,在这里他的体温是暖的。
“咚—咚!咚!!咚—咚!咚!!”
紧接着门也以一种十分又规律的方式被敲响,周言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警觉,直到最后一声敲门声落下她才松了口气似的赶紧起身去拉开了门。
或许是因为他今晚杀了太多的人,西蒙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凶神恶煞。
“今晚是谁?”
“不记得了,你明早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谜语一样的话题在这里终止,西蒙特把那把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刀大剌剌地扔在桌子上,面色不善地去了浴室。
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并不像是传统印象中那种线条流畅优美的苗刀或是轻便灵巧的马刀,比起刀,它更像是一片开了刃的厚铁片,笨重、陈旧,几乎没有什么美感可言,剑柄尾部坠着一颗铁球,刀刃很宽,只有前部微微上翘,显出一点弧度,或许斩杀的都是非人的生物,它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血淋淋。
“这时什么刀?”
“费舍尔斩剑,”周言似乎并不想就这这个话题深入讨论,简单回答了一个名词之后就把话题绕开了“,你们今晚住这儿吧,明天再去找空出来的房间是哪个。”
“谢谢。”
姜长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很明显这里有另外的游戏规则,但现在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周言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擦去她脸上那一小块浓烈的红,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苍白。
没有多余的话题可聊,观察周围环境就成了唯一能做的事情,房间的装饰十分豪华,姜长夏猜测或许这艘船的前身会是一艘游艇,一切的装饰都十分考究,从吊灯到地毯,房间里的每一件装饰物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本来以为自己和佘卫可能要在客厅将就一晚,周言却带着他们来到一间狭小的卧室,只有两张单人床,上下铺,看起来像是从墙壁里抠出来的空间。
风暴还在继续,虽然没有一开始那样剧烈,不断晃动的船体多少还是让人有些害怕。
姜长夏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夜晚的时间让她有了能够让自己整理思绪的空档。
离自己掐死佘卫的时间过去了不过几个小时,接踵而至的突发情况和完全陌生的另一个环境让她的心情有些五味杂陈。
所有的情绪都挤在一堆没有被好好安置,混乱得像毛线球一样的思绪被名为佘卫的猫崽在脑袋里扯来扯去。
亲手杀死自己同伴的感觉很复杂,即使以及知道自己能再见到他,可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除了如释重负之外还有很多更复杂的感情是姜长夏无法细细分辨的。
“佘卫。”
“嗯?”
“我真的有点想回家了。”
“...我也是。”
静止的黄昏让她无比想念不会降临的黑夜,可身处风暴中心,即便逃出了不会流动的时间,翻涌的黑夜给人带来的恐惧感也不比黄昏要少。
晃荡的船像黑夜的摇篮,姜长夏在晃晃悠悠的体感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