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流光》梦犸MengMall

44、我与你血脉相通

　　乍得听谭湘说这方面的事，姬一二有些不能理解，但还是感叹：“难怪你常直言不讳，半点没有顾忌的样子。”

　　谭湘接着说：“以前，我只是拿些钱砸在我欣赏的艺人身上，捧他们——反正我零花钱多的是，我爸妈不爱管我，做什么都只给我钱。”

　　说到这里，她眼里的光黯淡了些，但马上又清亮起来，“可我最后决定出道唱歌，是因为你。在看到你演的第一部剧、第一次在公众前亮相，我突然觉得我那么羡慕你——你只是演员，所以你的粉丝只谈论你的演技、你戏里的情绪、你带来的感受。你会认真和他们交流，你给了他们力量，也给我了我力量。”

　　姬一二想到，他虽然不怎么用心去经营自己的受众，但会常常上社交媒体看看人们给自己的留言，若是讨论关于剧情、表现、镜头之类，他会择有意思的进行回复，交流自己的看法。

　　而且这么多年影视生涯走来，这个习惯一直没变，并且由于自己长时间不温不火，粉丝量维持在一个水平线上，常和他交流的几位倒也成了老熟人了。但这段时间自己出事以来，许多人来关心他的近况，他却好久没再理会……

　　“我本来要去倩影的，但想着越靠近你，我会越背离自己的初心——我想唱歌，我的听众们只是听我唱……我只是想告诉你，回头看看一直支持你的人。你是给我指了路的人，你也一定指过别人的路，请你不要忘了他们。在原哥哥的山庄我第一次见到你，看见你原来是仰仗着姿色走来的，于是开始对你冷言讥讽。应许是看到你也落俗感到失望吧，但我与你，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我现在也不再苛责你什么。”

　　终于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谭湘长出一气：“我只劝你，别辜负支持你的人。你已经走了错路，如今继续执迷不悟，倒浪费了你一身才华，最后难以翻身。”

　　姬一二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今日周唐让他惊讶，谭湘也令他难以置信。看来人与人之间总是各种繁复的丝线纠缠在一起，某一个举动牵扯着某一个情感，没有谁是可以被简单看个透彻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就被谭湘不耐烦地打断：“解释也好、否认也罢，现都与我无关了。你只肖知道：以色侍人者，最终难逃被弃的命运——”

　　“看来你对我弟弟有诸多诤言，真是受你照拂了。”

　　突闻此声，姬一二猛地一惊，又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走廊尽头。而且这次不是从手机里传出的带着电流的机械音，而是清透的人声。

　　蓝津泽站在不远处，走廊的另一边，双手环胸看着他们。

　　“弟弟？”谭湘不知道此刻蓝津泽的出现代表着什么，看看他，又看姬一二，却见后者面色凝重，甚至带着紧张。谭湘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惊讶道：“难道你是……”

　　“昨晚是你自己要来，又把我抛在那里——你想要做什么？”分明应该是一句带着责备与冷漠的话语，可面对哥哥的姬一二实在无法真的做到。

　　他突然想到：可我却伤害了周唐。我疏离他、回避他，冲他大喊、迁怒他；究竟是我终究无法脱离弟弟的身份，还是我实在算不上能配得上周唐的人？这一年来，我竟是半点长进也无，还说什么让他等我——我说了吗？还是南柯一梦？

　　姬一二神游了。蓝津泽注意到了这一点，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自己的弟弟居然走了神。他了解姬一二并不是会戏看他人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忽视的问题。

　　但他此刻太执着于自己的所思所求，没深究这背后的问题，只放出声音令姬一二回神：“昨晚有突发状况令我无法到场，今天我一定接你回家。”

　　“但你放心，”见姬一二回神看他，蓝津泽突然放软了神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冷脸对你、恼你，所以我和你保证，之前的一切我都当没发生过，我也不追究你去了哪里。”

　　他好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哥哥，说着温馨的话语，接自己的兄弟一同回家：“和我回家吧。厨房已经备好了晚餐，或者你想吃我做的，我叫小林把食材准备好——或者我们一起去超市，像小时候一样。”

　　几句话，完全打破了蓝津泽自己一直以来的执念，他的坚持、他的执着，他好像完全将自己的感情抹去，绘制出一副如午后阳光般温暖的画卷摆到姬一二面前，令人无法拒绝。

　　姬一二无法拒绝吧？与哥哥分离本就令他痛心，他有多少次希望自己能回到蓝家，从自己睡了十多年的床上醒来，和林管家斗嘴，同小泽一起吃早餐。

　　可他深知，时间岂能倒流？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代价在支持着：“你们的婚期近了吧？”姬一二想要苦笑两声，却无论如何也勾不起唇角。他现在只有苦，如鲠在喉，眼泪也早已流干了。一切都好像成了定局，他再也不能撼动分毫。

　　蓝津泽依旧保持着那副温和的样子，叹气道：“我与卞小姐是合作关系，彼此各取所需，你何必如此担忧呢？”他张开双臂，“我一直都这样觉得：逝者已去，我不该沉湎在回忆中，我要看着还在眼前的人。和我回家吧。”

　　“小泽，”姬一二没有动，“你忘了，这十多年来看着你为倩影付出心血的人，是我啊。”

　　话音刚落，温馨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蓝津泽面上的温润神情顿时没了生机。那好似一番假面，在他的面容上碎裂开来。他们兄弟并非拥有着同样的血缘，却是世界上最为了解对方的二人，被戳穿早已是注定。

　　“吱呀——”

　　一声清脆的声音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休息室的门被打开，走出的是微笑着的周唐。他站在姬一二身边，牵住他的手：“一直等不到你，本来跟家里交代了我们会准时回去吃晚餐，廖叔刚打电话来催了。”

　　接着，他侧身看向蓝津泽：“今天直播久了，一二早就说他饿了，我先带他回家。蓝总要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不妨择日光临舍下？”

　　“……把他还给我。”蓝津泽并不客套，虽然说着不再反对弟弟与周唐的交往，但他对这个男人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再对姬一二，已满脸苦相：“我知道，就算是同你跪下也留不住你。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话音刚落，从走廊的各个通道走出一群身着工作服的男人。他们的工牌或落在胸前，或规矩地插在西装上衣的口袋里，乍一眼与普通上班族并无二至。

　　分明手上并未持有武器，却如同无法攻破的壁垒，训练有素地将出口全部堵截。他们以蓝津泽为首将三人全数包围，不言不语，只等命令示下。

　　又是一番强硬的手段，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强行胁迫他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还是一副苦楚模样，蓝津泽接着说道：“我不会恼你，也不再反对你和谁交往……我只求你与我一起回家。”

　　看着眼前人一副快要崩溃的模样，姬一二有一种即将眩晕过去的错觉。

　　蓝津泽，姬一二不常喊他哥哥，多以“小泽”呼唤。但小时候是常呼唤他哥哥的，带着撒娇意味的昵昵，大多是因为新奇。

　　每每听到姬一二喊他哥哥，蓝津泽总会下意识露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虽不至于挺直腰板那样夸张，但是刻意想要承担起兄长的威严的——而只是说笑，在蓝先生与姬女士突然过世后，他提起的这份兄长的责任，便是再也无法放下。

　　很长一段时间，姬一二爱喊他“小泽”。倒像是在呼喊自己年幼的弟弟，放松绷紧的神经，来到他的羽翼庇佑之下。他们都是默默地爱着对方，这份爱跨越多年间飞驰的时间，来到他们的降生之刻，给予他们真正的、血缘上的联结。

　　就是因为这样。血缘上的联结往往会蒙蔽人的双眼，所以姬一二直至现在才堪堪认识到自己的爱在逼迫对方自我伤害。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怎么会一直都看不见呢？看不见小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他果然是离不开自己。

　　姬一二是十四岁来到蓝家的。兀地进入一个新的家庭，他以为自己会害怕、会焦虑、会夜不能寐。因为他不知道那位“蓝叔叔”是怎样的人，他家的哥哥又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

　　母亲几乎不和他提起这段新恋情，一个未曾谋面的继父，若是比母亲还漠视自己、甚至是厌恶，都在情理之中。但实际上，他住进蓝家老宅的那天，是那样一束和煦的阳光来迎接他。

　　是真正的阳光。倾洒在湖面的廊桥上，受到水面的反射而闪着粼粼波光，照耀得一切都那么动人。这里的绿植应是每日都有人打理，绿得满是生机。

　　他无端地想：在这里住着的人，应该也如眼前这片光景般和煦温暖吧。虽然只是普通的湖面、请人打理的庭院，但却能让他嗅到亲和的味道，心中的不安也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