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格日记》柳昔以

6、好奇

　　江夏和林昱桁从村庄回到基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好在巴德曼让食堂给他们留出了两份餐食。

　　空旷的饭堂里，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狼吞虎咽，一个慢条斯理。

　　吃完饭，江夏就让林昱桁早点回去洗漱休息，自己先回了趟基地中心。

　　林昱桁回到宿舍，洗好澡后又倚靠在床上。

　　他点开微信里备注为江夏的对话框，又点进她的信息页。

　　发现江夏还是没有朋友圈的入口，林昱桁再次点开她的头像图片看。

　　但不管林昱桁怎么看，图片里的江夏也是在对大象笑，不是对他。

　　退出江夏的对话框，林昱桁去回复了两条助理们发来的工作信息。

　　然后他又不自觉地点进江夏的头像看。

　　就这么纠结着来来回回好几趟，林昱桁还是不知道在微信上跟江夏的第一句话要说些才什么比较合适，不会让她觉得轻浮不正经。

　　他真挺纳闷的，自己来到南非之后也没吃过苹果啊，怎么跟被毒哑了似的？

　　因为林昱桁的手机常年开静音，所以来新信息的时候没有提醒的铃声，只会震动一下。

　　感觉到手中手机的动静，他回过神来，看见对话框里赫然出现一条江夏刚刚发来的信息：

　　「你洗漱完了吗？」

　　？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的美人计成功了？

　　林昱桁噌地坐直身。

　　但也没多给他时间脑补，江夏的第二条信息接着来了：

　　「大象把基地水管弄坏了，断水了。」
　　「我们只能等它们走了之后再维修。」

　　好吧。
　　他确实想太多。
　　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但是话题也就这样打开。

　　林昱桁重新靠回床头，问这是为什么。

　　懒得打字，江夏就直接发了条语音跟他解释。

　　“因为它们很聪明，发现基地有现成的水管，只要扒开就能喝到干净的地下水，不用在草原上费劲巴拉地四处找。现在又正好是旱季，它们不想找水源的时候就会来基地蹭。”

　　一条简单的科普语音，林昱桁认真听了两遍后，点了收藏。

　　那头的江夏回复完林昱桁，退回搜索网页，继续看营销号对林昱桁旅行社的报道。

　　因为她刚刚在林昱桁给老妇人的红包袋上看见了他旅行社的名字和烫金logo，有点好奇，就搜索了一下。

　　林意旅行社。

　　林是他？那意是谁？

　　江夏想了想，退出这一篇推文，点开另一篇。

　　但这些推文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无外乎是在说林昱桁为了确保游客的安全和体验感，每一条旅行路线都会去亲自考察确认。

　　推文里也没有林昱桁的照片，只有一些说是他拍的风景照。

　　对于林昱桁这种亲身考察的行为，也有网友说他是在作秀。

　　江夏不懂这些人什么脑回路。

　　人家好好的，这也要说两句？

　　不过林昱桁这样也让更多的游客愿意相信他，旅行社的规模越做越大，从原先的专注国内和欧洲，到现在遍布其他几大洲大洋。

　　如今这趟南非之行，应该就是林昱桁打开非洲市场的第一站。

　　江夏退出网页，关掉手机。

　　半夜。

　　林昱桁刚睡着没多久，就被轰隆隆响的声音吵醒。

　　有轻微震感传来，还伴随着低吼声和树枝折断声。

　　林昱桁不明所以，摸出手机，发现江夏刚刚给他发了条信息。

　　「是象群还留在基地里，别担心。」

　　回复了个好，林昱桁把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

　　别担心。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梦都要笑醒。

　　-

　　早晨，林昱桁起床梳洗。

　　水龙头里哗啦啦涌出一股带着黄土的脏水，随后就正常流出纯净的自来水，看来水管已经修好了。

　　挑了套紫色的牛仔套装换好，林昱桁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发型，这才离开宿舍，去食堂吃早点。

　　江夏早先已经吃过早餐，她正在监控室里呆着。

　　因为体谅她昨晚来回辛苦，今早巴德曼特地安排了其他人去领队巡逻。

　　正好是在江夏走到基地中心的那一刻，巴德曼让巡逻的队员们出发。

　　江夏知道巴德曼是故意这样等着她的，便转战监控室，随机调了几个时段的回放开始研究。

　　一直到快八点，江夏才从监控室里出来，去越野车上等林昱桁。

　　看监控回放这么枯燥无聊的事情，还持续两三个小时，估计也只有她能看得津津有味又入迷了。

　　坐进驾驶位，江夏关上车门，一抬眼，就看见一个……招摇的骚包从食堂走出来。

　　林昱桁一身紫衣紫裤，内搭是高领的黑色修身针织衫，配着背头和白鞋。

　　无论是身材比例、体态，还是走路姿势，都跟秀场上的模特一样。而他的T台，是脚下朴素的黄泥土路。

　　江夏不知道骚包这个形容对不对，但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不敢说出来。

　　林昱桁也已经走到越野车边，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等他系好安全带，江夏发动车子，眉眼带笑地说：“今天带你玩个好玩的。”

　　江夏应该是休息够了，所以带着心情都变得愉悦。

　　被她的好心情感染，林昱桁唇边的笑容渐盛，很是配合：“什么好玩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江夏不告诉他。

　　林昱桁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他看向窗外。

　　两人到达约定好的地点，医疗组和行动小组早就到了，两边的负责人莉迪亚和斯洛正在聊天。

　　不过基本都是莉迪亚在说，斯洛只是沉默听着，被她逗乐的时候就偏过头去悄悄扬起嘴角。

　　注意到有车停下，莉迪亚蹦跶过来，一把抱住江夏，“Hey! Sara! 我想死你了。”

　　莉迪亚今天没穿防护服，但她也没真的抱上林昱桁。

　　她只是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Lin! 好久不见！哦不...好像前两天刚见过。不过还是很高兴见到你啦！”

　　林昱桁也笑着看她，“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莉迪亚。”

　　开心地摆摆手，莉迪亚追着问：“Sara有没有告诉你今天要干嘛？”

　　林昱桁摇头。

　　“Oh！我们今天要坐直升机，然后...”

　　莉迪亚神采飞扬，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去给犀牛打麻醉！”

　　江夏带笑的目光一直停在莉迪亚身上，看她说完要走了，才继续解释：“肯尼亚那边有个保护区的白犀牛快要绝迹了，负责人请求我们基地借几头犀牛过去，承诺会安排持枪警卫全天轮守。今天就是要给选中的犀牛们打麻醉，采集皮肤组织，抽血，留存样本，然后把它们转移到准备好的地方提前圈养。”

　　不过借这个字，江夏其实觉得用得不好。犀牛又不是人类的所有物，应该有选择栖息地的权利。

　　见林昱桁点头，她接着说：“你在保育院也学过怎么给它们抽血了，今天你跟着莉迪亚上飞机，看她用麻.醉.枪。”

　　“好。但是...”林昱桁话锋一转，问：“为什么要提前圈养？”

　　真是个认真好学的主。

　　江夏抿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让它们提前适应，因为到时候要把它们装在小集装箱里，用飞机运过去。”

　　那头，莉迪亚已经坐上直升机，带好了对讲耳麦，手里还握着把麻.醉.枪。

　　“Lin，快来！等下还能看见Sara是怎么把它们放倒的！”

　　她以为林昱桁舍不得跟江夏分开，迫不及待招呼他。

　　江夏看着莉迪亚，笑得无奈又纵容，对身边男人说：“快去吧，别让她等。”

　　林昱桁点头，几步迈上直升机，也把耳麦带好。

　　确认两人坐稳，直升机起飞，带起一阵强风，吹乱了江夏的短发。

　　江夏今天没带帽子，她把头发别在耳后，看直升机飞远，转身回到越野车上，发动车子。

　　斯洛和其他队员的车也纷纷跟在江夏车后。

　　飞行了一段距离后，莉迪亚注意到今天的第一个目标，她让飞行员下降高度，保持低空飞行。

　　这很考验飞行员的技术，既要保持长时间的低空飞行，确保莉迪亚可以在二十三米的距离内瞄准，又不能引起犀牛的恐慌。

　　为方便莉迪亚的动作，两侧机门敞开着，风呼呼穿过机身。

　　林昱桁看向机外，这个高度完全可以将宽阔草原收进眼底。

　　这就是江夏他们一群人守候着的草原，林昱桁觉得跟他在其他地方见过的不太一样。

　　“Sara！往你们的十一点钟方向去，我打中它了！”

　　传呼机里响起莉迪亚激动的声音。

　　“好，莉迪亚，很棒。”

　　江夏正说着，林昱桁就看见她从树丛中穿了出来，身后跟着一批队员。

　　“直升机先降落。”她又说。

　　因为相差的高度，江夏的身影显得特别迷你可爱，但她的声音仍铿锵有力。

　　“这是因为麻醉太久会对犀牛的身体有点影响，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完成一个后再接着找下一个。”

　　虽然一枪命中带来的喜悦久久沉不下去，莉迪亚还是耐心向林昱桁解释。

　　“我们今天总共要找到四头，三头母犀牛，一头公犀牛。”

　　说完，又等直升机停稳，莉迪亚先一步跳了下去，蹭到江夏身边。

　　见两人下来，江夏用中文问莉迪亚身后的人：“怎么样？好玩吗？”

　　“好玩。”林昱桁看着她，眼底笑意沉浮。

　　“Sara，你跟他说什么呀？”莉迪亚一脸茫然，在一旁追问。

　　还好她听不懂，不然她肯定要抢答。

　　“我问他觉得有没有意思。”江夏又用英文轻声跟她解释。

　　“Oh!豪，万！”莉迪亚也学着林昱桁的回复。

　　江夏被她的口音逗得笑出声，又放慢语速纠正她。

　　但莉迪亚学了两遍，说的还是刚刚的“豪万”。

　　江夏却摸摸她的脑袋，“莉迪亚真厉害，才学两下就说的这么好了。”

　　莉迪亚也笑得开心。

　　身旁的斯洛突然出声打断他们：“药效来了。”

　　他们开车过来，加上聊天的这几分钟正好够麻醉药生效。

　　斯洛带着队员上前，用毯子盖住地上犀牛的眼睛后，又用棉布塞住它的耳朵，怕声响引起犀牛的恐慌。

　　“其他人外圈警戒。”江夏指挥道。

　　队员们训练有素，又提前安排好了工作位置，没出十秒，所有人纷纷就位。

　　斯洛和几名队员合力慢慢将那头公犀牛推倒。

　　莉迪亚也早敛起笑容，拿着工具箱上前，跪在犀牛一侧，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员跟在旁边协助她。

　　动作娴熟地收集好毛发和皮肤组织，又抽了两管血，莉迪亚将样本一一递给身旁的助手。

　　见她结束，斯洛给犀牛带上了身份标签，又拿开盖住犀牛眼睛的毯子。

　　莉迪亚拿出绷带，在犀牛的头上绕了几圈后剪断，又轻轻打了个结，确认犀牛的眼睛完全被绷带覆盖住。

　　两人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江夏递来两根粗麻绳，斯洛和另一名队员分别接过其中一根，绑在犀牛两条后腿上。

　　林昱桁也学着他们的动作，跟江夏一前一后绑好了犀牛的两条前腿。

　　随后几人把绳子另一端绑在了直升机下。

　　林昱桁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那天拯救长颈鹿的时候他和江夏也是这么做的。

　　莉迪亚迅速收拾好工具，招呼林昱桁跟着她一起回到直升机上。

　　他们要在20分钟内完成这趟护送犀牛的行程。否则麻醉药失效后，犀牛会在空中醒来，并恐惧地挣扎，这对动物本身、直升机、机上的工作人员都会有伤害。

　　系好安全带，林昱桁偏头看过去。

　　江夏正一脸专注，指挥队员们退后，又命令直升机起飞。

　　将这头犀牛带回到救助中心准备好的圈养地，莉迪亚给它打了针解毒剂。

　　确认犀牛清醒过来后，两人登上直升机返程，带领队伍继续去寻找下一头。

　　这么来回三趟，已经接近正午，他们只剩最后一头犀牛的工作量。

　　找到最后一个目标，直升机再次缓慢降低飞行高度，莉迪亚照常瞄准。

　　“等一下！莉迪亚，调整剂量，它应该是怀孕了。”

　　江夏略带紧张的声音从传呼机里传来。

　　闻言，直升机上的两人都眯起眼睛向下仔细看，奈何机身晃荡，根本看不清。

　　莉迪亚迅速调整麻醉剂用量，嘴里仍不忘夸她：“Sara，你还是这么厉害！”

　　麻醉针射出去，稳稳扎在犀牛的后腿上，直升机再次降落。

　　因为麻药剂量减半，生效时间便要翻倍，两者成反比。

　　但是这一次麻醉生效的时间好像无比漫长。

　　那头雌犀牛又突然开始自己往侧躺。

　　莉迪亚发现不对，第一时间冲了上去，犀牛甚至还没完全倒下。

　　“莉迪亚！”

　　斯洛伸出手，却没抓住她，只能快步跟上。

　　莉迪亚扑通一声跪在犀牛面前，握住犀牛角，开始数她的呼吸。

　　“心跳不对。”

　　一分钟很快过去，莉迪亚低声中带着些慌张，迅速站起身，又站在这头犀牛的胸腹上，开始有频率地向下踩。

　　林昱桁这次也没觉得奇怪，他早已见过江夏给长颈鹿做心肺复苏的样子。

　　如此的庞然大物，人类在它们面前很是渺小，力量微不足道，如果不是持有器械，盗猎者很难制服它们。

　　江夏也已经跑上前来，跪在地上接替莉迪亚刚刚的工作。她紧紧握着牛角，手指骨都泛白。

　　也许过了一分钟，也许五分钟，大家都觉得度秒如年，所以没人分得清具体过了多久，忽然就听见江夏说：“停下，莉迪亚！正常了！呼吸正常了！”

　　众人如释重负，等莉迪亚再次确认过犀牛情况确实正常后，纷纷欢呼。

　　很默契的，队员们的动作小心了再小心，生怕伤害到母犀牛和子宫里的犀牛宝宝。

　　将绳子绑好，莉迪亚再次准备登上直升机，但长时间带着紧张的跳动让她双腿有些发软。

　　斯洛就在莉迪亚身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将她打横抱起，如履平地般两步跨上直升机，把人稳稳放在座位上。

　　又给莉迪亚系上安全带，斯洛也没下去，就坐在她身边。因为这次是最后一趟，换成他和莉迪亚飞回救助中心。

　　起飞前，莉迪亚对江夏说：“我回去确认一下它怀孕的月份，你们再决定要不要替换掉它！”

　　“拜拜！Sara！Lin！下次见！”

　　站在草地上的两人也朝她挥手道别。

　　任务顺利完成，江夏简单感谢了在场所有队员们的努力，让他们快回基地吃饭休息，下午还有巡逻工作。

　　而后她示意林昱桁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