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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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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里挂的不只有北令的画,还有许多其他知名或不知名画家的作品。布置这里的人一定是纯粹将个人喜好作为摆放标准,不讲规律,不排名号,不按风格,爱哪一幅就挂哪一幅,全凭心情。几个地方的画框甚至叠在了一起,这种问题在绝大多数画廊怎么也不可能出现,但在这儿竟然不显突兀。大概是因为画廊的私人感太重,大家都下意识认为自己是在参观别人家,别人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没什么好奇怪的。
标记了“鹿半青”的画作大多是风景画,偶尔蹦出一两张动物画,其中一幅抓住了方安兆的眼球。画中有两头长相奇特,跟牛或羊有七八分相似的动物正头顶头,角顶角碰在一处,四周草地被踩得扁平,似乎连风都在给它们让路。它们头上流出的血液隐隐发光,但凑近看的话,又会恢复成正常的血红色。
方安兆突然注意到什么,往回走了几步,发现在鹿半青的画里,凡是流水、薄雾、血液等液体元素全部闪着一层荧光,估计是颜料本身就掺了什么发光物质。
这里的每一幅画都很独特,可惜方安兆对绘画了解不多,兴趣也不大,能做的只有很肤浅地欣赏一下,即把所有的画都粗略地浏览一遍。他本以为方瑞允会喜欢这些画,看的速度可能慢一些,结果环视一圈发现,好家伙,方瑞允走得比他还快,都站在画廊另一头等了有一会儿了。
方安兆走到他身边问:“不是很喜欢?”
方瑞允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理由:“这些画我都看了好多遍了……”方安兆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他干脆放弃辩解,转而小声跟旁旁的人嘀咕:“我还是对植物更感兴趣,这些画很好看,但是……”他边说边摇头,“我真的没办法像北令一样一幅画看十几分钟!你是第一次来,他带你来这里很正常,要是我一个人来的话,我就直奔植物园去了……”
这些话估计已经憋在方瑞允心中很久了,这下终于有个倾诉对象,他一说就是一大串,方安兆边听边笑,时不时点头,以表慰藉。
终于把肚子里的话都倒完了,方瑞允指着最右边的岔道说:“我准备走这边,去看我真正想看的东西,植物,很多很多植物,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个植物园。这条路呢,”他把指尖转到从右向左数第二条岔道,“通向‘动物园’,里面鸡鸭乱飞,还有马和驴,貌似还有好几头山羊,但最吓人的大鹅,我上次被它们追了好久。中间这条路的尽头是一扇铁门,一直锁着,我没进去过。左边这条是……我想想……对了,是一个大玻璃缸!它好像跟附近哪个湖是联通的,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最左边这条路还是一条画廊,但它尽头有个很好玩的东西,推荐你去看看。”
方瑞允刻意保持了神秘,这确实挑起了方安兆的兴趣。但就算方瑞允不这么做,他还是会选择去最左边的岔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种想去里面看看的冲动,仿佛那里有东西在等他。
二人分开后,方安兆走进岔道。越往里走,通道越暗,但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大概走了十米,墙壁上突然有什么东西亮起来。他靠近墙壁,用手指抚摸那些线条,却发现它们只是没有实体的投影。
亮光指引方安兆向里深入,墙壁上的图案内容变得更加复杂。他认出了一把雨伞,一只小狗,几只鸭子,一簇鲜花,但其他的顶多算似曾相识,更多还是陌生之物。这些画作笔触简单,用色质朴,虽然没有画廊里的画那么富有技巧,但更易懂,更简洁,不需要什么鉴赏能力,只是单纯描绘了一幅幅温馨可爱的场景而已。
方安兆看这些画的时间比在画廊里的时间还长。他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终于在某一刻瞥见了道路尽头的蓝色光点。再靠近些,他意识到那个光点并非悬浮于半空中,它有一个底座,只不过和黑暗几近融为一体。蓝色亮光来源于一朵花,它经脉中流通的液体似乎也透着光。周围越黑,花朵就显得越亮。
方安兆伸手去触碰花朵,却把什么东西碰歪了。原来花的外面盖了一个玻璃罩,罩子没有被固定在底座上,这种设计似乎在引导人们将罩子拿起来。方安兆就忍不住这么做了,他一只手把玻璃罩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向花朵。当皮肤与花瓣接触的那一刻,他感觉一股电流刺进皮肉。他下意识弹开,却没抱稳玻璃罩,等他伸手去捞时已经来不及了。
预想中的碎裂声并没有出现,一台小小的清洁机器人“嗖”的一声垫在底下,跟蹬大缸似的调整玻璃罩的位置,最终将它稳稳接住。这种“意外”想必已经发生太多次,因为清洁机器人顶部被改装成了枕头似的软面状,为的就是及时接住玻璃罩。
但方安兆根本没心思观察这些细节,他的注意力都在其他事情上——就在玻璃罩撞向地面的短短几秒里,像是石子入湖般,花朵周围泛起荧光涟漪,一朵朵蓝色且闪烁荧光的小花接连绽放,宛如春天在刹那间苏醒。方安兆置身于花海之中,他定在原地,生怕惊扰此般美景。
几秒后,荧光小花流淌成一条绸缎似的河,在空间里轻盈地翻飞。方安兆连忙退后,没让那些花儿撞在自己身上。某一瞬间,花流遮住了他的视线,待它们飞走后,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在空间的另一头,方安兆的正对面,有什么东西时隐时现,没有声音,只有图像。但方安兆仅凭零碎片段就判断出了那是什么,还十分清楚它应该配有什么声音。那是他深埋在心底的记忆,一段几乎重塑他性格的经历。
一个小男孩正在追什么人,他边跑边大喊:“你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你爸妈都不要你啦……”
那个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小时候的方安兆。他说出来的话是如此刺耳,如此冷血,连上天都要惩罚他。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天,他母亲用这辈子最严厉的语言批评他,他哭着躲起来,一个晚上没回家。等他第二天早上收拾好情绪回去时,却被告知他父母被分别派去了偏远到不能再偏远的星球,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回来了。虽然自然基地里有很多与父母分开的孩子,但是方安兆从未料想自己会成为其中一员。而他昨天追赶的人,那个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贺珺,此刻就站在他身边,双眼通红却始终强忍泪水。父亲不得不先行离开,独留母亲用仅剩的几分钟叮嘱孩子。方安兆还记得母亲临走前交代给自己的话:照顾好你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方安兆哭着说。
母亲冷下脸,强行把他的手跟贺珺的手握在一起。“以后你们俩要互相照顾,你们就是兄弟。贺珺妈妈把他托付给了我们家,我们就要照顾好他,听明白没有?”
她性格强势,雷厉风行,说的话总是不容置疑。况且飞行器即将启程,所以没等方安兆回答,她就转身踏入飞行器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那以后,方安兆只能收到她定期寄来的信件,再没见过双亲本人。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方安兆的孤独感与日俱增,将他的性格挤压成现在这般模样。他和贺珺的关系时好时坏,复杂又纠缠。两人从小就不对付,方安兆孩童时是个小霸王,贺珺是不服管教的硬骨头,他们常起冲突,但那时方安兆还可以用“你没有爸爸妈妈”压贺珺一头。然而曾经射出去的箭最终都扎到自己身上,方安兆的父母也离开了,他成了他过去口中“被爸妈抛弃的人”。贺珺从来没有反过来讥讽方安兆,反而很快接受了方安兆是他哥哥这件事。但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嘴巴越来越毒,一张口就要刺得人出血。
长大后,方安兆深刻意识到当初的自己有多欠揍,愧疚感更是成倍数地增长,他在贺珺面前再也说不出重话,冷脸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总是被愧疚感折磨着,既因为那句话本身,也因为那句话的后果。虽然他不信神灵,但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将他过去犯下的口舌伤人之罪化作了对他的惩罚,使他与父母生死不能相见,曾经的安全感也眨眼间烟消云散。
因此能够想象,当那段跟刀子一样扎在方安兆心口的记忆变成幻觉出现在他眼前,他会有多么震惊。
而当花朵再次扭曲变幻,旋转飞扬,如舞蹈般化作方瑞允的面孔时,方安兆的震惊转变成了愤怒和恐惧。他想要立马逃离这里,躲开那张露出失望、生气、绝望等表情的脸。那到底是真是假,是过去还是未来,是幻觉还是现实,他已经分不清了。那些真真切切的画面带给他的恐慌感已经远超基地训练的水平,他的思维脱离了掌控。他第一次为加入爪甫湖训练营感到后悔。如果爪甫湖的幻象跟这里的幻觉一样呢?他能撑多久?他还能保持清醒吗?
在花朵变幻形态的空隙,方安兆逼着自己背过身去不看那些画面,同时在墙壁上摸黑瞎碰,过了很久才找到一个按钮。他不知道这个按钮到底有什么作用,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按下按钮后,墙壁上突然冒出一条裂缝,它越变越大,光线随之射进空间内部。蓝色小花的光芒瞬间暗淡,流动速度也慢下来。半分钟后,它们像被蒸发的露珠一样渐渐变薄,变稀,变碎,化为虚无。
方安兆跌跌撞撞跑出十几米才敢回头,而门缝已经悄然关闭。他进入了一个小廊厅,几盏小桔灯从屋顶自然垂落,整体氛围比蓝色小花那儿温馨许多。他的右前方有一个奇特的房间入口:墙壁上有一块玻璃围成的凸出空间,它与墙壁和地板构成了一个直角斜圆锥。斜圆锥右侧设了一个按钮,按下后,玻璃门从右往左转开,几乎没发出一丁点噪音。
轰隆隆的水流声冲进方安兆耳朵里,房间里的亮光有些刺眼,他站在门口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之后他朝里望,房间中央的高脚凳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身前有一个架着画板的画架,他正在画板上涂涂抹抹。
那人竟然注意到了门打开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方安兆,用响亮的声音招呼道:“刚从通道里出来吗?快请进。”
方安兆眯起眼睛,这才看清楚那人的脸,原来是北令。他踏进房间,四下环顾,发现周围的玻璃墙都是单面镜,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这么说来,北令可能将他刚才的窘态尽收眼底。方安兆顿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
但北令并没有说什么让他尴尬的话,甚至连提都没提那件事,而是问道:“你觉得这个房间怎么样?还是说你想去对面?”
“对面?”
方安兆这才注意到与正门相对的玻璃墙壁上有一道平开门,门外有成片的参天大树,个别几棵长得格外高,几乎快要冲破天穹。他忽然想起方瑞允说的话:“你看那几棵大树,那一片就是热带丛林区……”
但是,玻璃房和大树所在地的连接处似乎被凭空砍断,隔出一道宽几百米的深沟。深沟之下不断有水雾升腾,连平开门上都附了一层薄薄的水珠。联想到耳边一刻不停的水流声,方安兆猜测附近应该有一道瀑布。
北令见他盯着对面出神,自然以为他想过去,于是走到平开门旁边,门自动打开。“你走到悬崖边,桥就会出现。但上桥很考验胆量哦。”他走出平开门,左边一块长方形地面突然升起,转眼就出现了一个开放式橱柜,里面摆了几排呼吸面罩和小氧气瓶。北令拿起一瓶氧气递给方安兆,“带一瓶过去。热带丛林区有些地方氧气不足,湿度还大,走累了特别容易缺氧。”
可过了好一会儿,方安兆也没有接过氧气瓶,他好像很犹豫。
“怎么了?”北令把氧气瓶放回柜子,转身直视他。
方安兆终于忍不住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那朵蓝色的花……能告诉我方瑞允在里面看见了什么吗?”
北令笑起来:“噢,当然,他一出来就告诉我了。他当时特别开心,说在里面看见了他爸妈,还有很多朋友。”
“什么?”
北令对方安兆表现出的惊讶有些疑惑,“他没告诉你那朵花的特别之处吗?哎呀,这小子。”北令摇摇头,一脸拿方瑞允没办法的样子,“那朵花会让一些人产生幻觉,幻觉大多跟最近思虑最多的人或事有关。那些画面不一定是真的,它只不过是把人的心之所想具象化了而已。”他注视着沉默不语的少年,饶有兴致地问,“你看见了什么?”
但方安兆的目光在他刚才讲话的时候越垂越低,最后直接落在了地上。北令了然。“看来你看到了让你难受的事。我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不过我朋友经常跟你一样。以我的经验看,是你忧虑过重了。而且……你肯定是个很好的人。”
“为什么?”
北令脸上的笑容似乎就没断过。“那些不太好的幻觉总是和看见幻觉的人的亲朋好友有关。能为他人感到担心,这种人怎么会是坏人呢?但是!”他故意皱起眉头,换上严肃的表情,“这种人通常忧思过重,考虑太多,内耗不止。你还这么年轻,要学会让自己放松下来。”
听闻此言,方安兆终于在北令面前流露出真实的笑意。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好吧,我会试试的。不过……”他的语调变得特别正经,“能不能卖几枝花给我?”
北令一语道破他的心思:“为了训练?”
方安兆点点头。那朵花导致的幻觉虽然跟入湖训练时面对的幻象不完全相同,但它或许能填补现阶段幻象训练最大的一块技术空白:随心而变。如果可以把它们结合起来,训练效果又能提升几分。
但北令摇头拒绝了。“瑞允早跟我说了这件事,但我还是不能给。理由有很多,重点就一个:这种花离开这片土地就不会再有那种效果。不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见过我的画?我的画上多多少少有些地方会用参杂了花汁的颜料,它们看起来亮亮的,很漂亮。但出了句芒星,他们就和普通颜料没有任何区别了。花也一样,出了这里,花只是花,不会让你有幻觉。”
既然他这么说,方安兆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忽然,北令抓住他的双臂说:“现在,让你放松的第一件事,”他把方安兆往深沟那边推,“先上桥。”
方安兆的反应速度肯定比北令快很多,但他没有抗拒,半推半就地跟着走。
说是深沟,其实走近了看,更像是悬崖,或者是深渊。一眼下去只觉得里面黑咕隆咚的,完全看不见地面。还好方安兆不恐高,不然他早就腿软地爬回玻璃画室了。
离深渊还有半米远的时候,几根银线互相交织着从崖边升起,接着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大弧线,向对面伸展而去……
突然,方安兆听见脚底下传来一声硬物相撞的声音,那声音还不止一层,是一叠又一叠,像越来越近的声浪。方安兆连连后撤,因为他踩着这块土地好像也在震动。
一旁的北令哈哈大笑,但他不忘及时拉住方安兆,解释说:“障眼法而已!你看!”他指向深渊底下,许多铁板一块接着一块往前滚,然后自动接在一起,连成平坦的桥身。“这几根银线相当于信号灯,它们不会变成桥。”
方安兆终于明白为什么方瑞允能和北令玩到一起去,他俩都大大咧咧,喜欢开玩笑,或许还同样以捉弄人为乐。但北令一大把年纪还跟小孩一样调皮,一点没有身为长者的稳重,这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走吧走吧!”北令抓着方安兆的胳膊往桥上走,还没出去几米,两人就感觉一股强劲的风从深渊底卷上来,还好桥身没有分毫摇晃。北令快活地指着对面的崖壁说:“那里有两只羱羊!看到了吗?”
方安兆连连点头,但他其实只瞥到了影子,根本没有看清它们长什么样。现在他只想尽快侧开头——不知从哪吹来的风打在他面门上,刺得眼睛瞬间流泪。北令也被影响到了,揉着眼睛说:“今天的风太大了,估计又是另一头的火山爆发了什么的。”
安全起见,方安兆主动拽着北令下桥。他边跑边问:“另一头的火山?另一头的风还能吹到这里吗?”
二人没一会儿就跑下了桥,铁板一块块往回卷,往崖下某个空间里缩,不一会儿深渊上空又变得空空如也。
北令边擦眼泪边解释:“这个深渊是通的。准确来讲,我们脚踩的这片土地属于左半球,悬崖那边属于右半球,这两个半球不是黏在一起的。可惜今天开飞行器的人不在,不然我们可以坐那个……”他指了指五十米外停着的一艘迷你飞行器,“穿过深渊,去到句芒星另一头。”
就在这时,平开门突然启动,一个身影闪出来——是方瑞允。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脖子上的围巾歪到一边,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了个头。吓人的是,他肚子和腿部的衣服上血迹斑斑,还沾了很多泥点,整个人看起来乱糟糟的,跟刚来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方安兆和北令急忙冲上去扶住他,跟连珠炮似的打出一百零八个问题。但方瑞允抓住他俩的肩膀大喊:“我没事!我没事!不是我的血!”
“不是你的血?”方安兆一摸他的衣服,上面的血迹已经差不多干透了。
“那是谁的?!”北令焦急地问。
“你家羊的!!”
两人瞬间愣在原地。几秒后,北令缓缓开口:“不会是……植物园后面那两只……”
“对!就那俩!我刚出去没多久,那两只羊就开始对撞,我一开始以为它们就正常干架呢,谁知道有一只冲着别人肚子刮了一下,流了好多血,我就去把它俩拉开,然后把受伤的那只羊牵到那个养了鸡鸭鹅的地方,给它随便抹了点药。你记得等下再过去看看,我只用了最基础的止血药。”
北令一巴掌拍上方瑞允的后脑勺:“那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吓死我了!”
“我不是来给你报信嘛!”方瑞允有些委屈,“再说了,你看看!为了把它们分开,损失了我四分之三的花!”他从腰侧拽下来一个口袋,里面装了很多刚摘下来的鲜花,可惜大半花朵的杆子都折成了九十度,有些连花朵都碎得稀烂,估计是给羊劝架时不小心压坏了。
北令往袋子里一瞄,又一巴掌甩到方瑞允后颈上:“臭小子!你怎么摘我最好看的花!”
“不是你说没有禁忌的吗?!而且你有一大片花田诶!我摘几朵又怎么了……”
北令飞起一脚踢在方瑞允小腿上,方瑞允灵活地躲到方安兆身后。不过,虽然北令嘴上说得厉害,实际下手并不狠。他象征性地追了几步,随即停下来调整呼吸。
“要不是我年纪大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安兆夹在两人中间,想走都走不开。为了救方瑞允于水火之中,他准备岔开话题:“你……多大了?”
“我马上六十了。”
方安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还以为北令至少有一百二十岁。那他就是……方安兆内心冒出一个念头,没有说出来。不过他转念一想,北令不像是对这种事敏感的人,于是他直接说:“你是克隆人。”
果然,北令完全不在乎,随便点点头就又跟方瑞允大眼瞪小眼去了。
几个小时一晃而过,到了该回基地的时间了。
临走前,北令拉住方安兆,塞给他一管亮晶晶的东西。“这就是蓝色小花提炼出来的汁液,它在黑暗里更亮。不过出了句芒,它可能就没这么漂亮了。送给你,算是没带你下深渊逛一逛的补偿。”
方安兆道谢后收下,方瑞允在旁边小声地吐槽:“来人就送一管这个,什么时候送我一株花苗就好了。”北令听见他的话,又冲上去踹他一脚。
北令将他们送上飞行器,二人从玻璃窗中看着老人逐渐变成一个黑点,最后隐于绿油油的林木中。
方瑞允还是坐副驾驶的位置,眼下他正在捣鼓那袋花,择出仅存几根未被羊角摧残的鲜花,拢成一小束,递给方安兆:“拿回去插水里就能活。”
方安兆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方瑞允只当他是第一次收到花有些害羞,什么都没多想。
“为什么送给我?”
“我本来就是想带回去送给老师和朋友,原本可以多送几个人的,现在只剩这几枝,送老师不够,送你刚刚好。怎么,嫌不够啊?那我下次再给你摘。”
“足够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