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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1 ...


  •   伊丽莎白上一次联系我还是在七年前。

      七年之后的那个夜晚,我躺在滨海旅馆的民宿里夜不能寐,半夜睁开眼睛,一只螃蟹静悄悄爬到我的床铺边,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和我对视。我拉开木制障子门,发现庭院里密密麻麻爬满海里钻出来的螃蟹。第二天起床,庭院空荡一片,就好像昨晚是失眠导致的一场幻觉。
      和老板娘告别后,我启动了车,继续旅程。因为到了过于潮湿的地方,总有预感车的发动机会出故障。果不其然,还没坚持到中午,车子就抛锚在路上。

      伊丽莎白的电话在拖车公司的电话结束之后。

      “你好。”我说。

      “许久未见,我是伊丽莎白,没想到岁月流逝,现在已经数年过去。近期您可否安好?”

      我半靠在车身上,咬着烟单手点火的动作一顿。

      “过得还行。好久没听见过你的声音了,伊丽莎白。”我有些怀念地说,“七年眨眼间过去,你在上一通电话里说过的话,我还记得很清楚。”

      她声音带笑,重复道:“我们对您的放弃致以最高的敬意。”

      这件事情说出来确实好笑,如果说一个人的放弃能赢得尊重,只能说她坚持的不是什么好事。伊丽莎白的来电令我回想起许多久远的记忆,我收拾心情,开口问:

      “然后呢,你找我有什么事。”

      “事实上……”

      她有些为难地说出了她的委托。

      *

      七年未见,她一个请求就害我往东开了1500公里的车回到东京。六月末七月初,哪里都热得要死,我回到东京,往涉谷109走,经过嘈杂拥挤的十字路口,只觉得这辈子没有那么恨东京过。过天堂书店和可丽饼店后第一个弯左转,一进巷子就看见了久违的蓝色的大门。天鹅绒房间的入口。

      一个金色眼眸的小女孩站在门前。

      “……伊戈尔已经开始雇佣童工了吗?”

      她秉持天鹅绒房间秘书一脉相承的礼貌朝我问好:“日安,黑川凛小姐。我的名字是拉雯妲,在此已恭候您多时。”

      我热得要死,走进天鹅绒房间,拉雯妲简单向我说明了一下情况。距离上一次涉谷伪神出现时间还不足一年,今年夏天又一个新的伪神的力量又开始崛起,稍有不慎就会影响整个世界的走向。伊戈尔理应现身来指引客人,但因为他在上一次和伪神的交锋中元气大伤,至今还在修养,想出了让我来当代理主人的绝妙坏主意。

      我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是我?”

      “您身上流淌着真神的力量,是行走在世唯一仅存的死神的眷属。”拉雯妲平静地解释,“只有真神的指引才能冲破伪神的迷雾,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点了点头:“我能不干吗?”

      “伊丽莎白大人说,您一定会答应的。因为这是您重要的人拼命保护的世界。”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叹气。

      “伊丽莎白说得不错。”我露出一点微妙讽刺的笑容,“这毕竟是他留下的无限光明的世界,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它迈向黑暗?好吧,来告诉我需要做些什么吧。”

      拉雯妲打开手里的文件夹,上面大标题歪歪斜斜地写着【伊戈尔主人交代的任务清单】,然后她认真地点了点第一条。

      “嗯……心之海目前一片混乱,有很多潜藏的‘恶意’浮现在表意识层。距离客人再次到达东京前还有一段时间,麻烦您近期先收拾一下心之海吧。”

      啊,对。客人。
      从伊戈尔成为天鹅绒房间主人开始,这里接待过历代三位的客人。第一位是结城理,第二位似乎是远在八十稻羽的某位学生,那时候我在赶毕业论文赶得天昏地暗,没有参和那件事。我接手的这位应该就是第三位客人。

      年初的东京伪神之战,我还在美国,隔着数万公里的位置远远看向大洋彼岸升起的金红光芒,两股力量相撞,伪神终究不成气候,被反叛之力压制,我也能继续在沙滩上安心度过西海岸假日。回国是因为扫墓的时间到了。三月份回国,本来等到六月份扫完荒垣的墓就走,没想到临走前被伊丽莎白抓了壮丁。

      拉雯妲简单和我交代了一下工作,我暂时停留在东京,过上时不时进心之海上班,时不时去市谷钓鱼的退休生活。但是今年实在太热了,钓了两天鱼之后我也没再去室外钓场,像个真正的游客一样到处往景点里面钻。幸好东京交通发达,即使我腿脚不便,也不必走很远的路。
      去了浅草寺,抽了一支观音签,第十三签大吉:手把大阳晖,东君发旧枝,嫁苗方欲秀,犹更上云梯。都是些关于一切顺利的吉利话。

      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就迷上了到神社去抽神签、抽观音签,甚至演变为一种习惯。而且我每抽一次都是大吉,一抽即中,屡试不爽,简直像一生顺遂的奇迹。

      我在太阳下对着签文看了一会,把纸签收好,回到心之海继续打扫卫生。

      *

      七月底,拉雯妲把天鹅绒房间收拾一新,从破旧牢房变成了豪华牢房,我吓了一跳,这次的客人不会是什么有特殊爱好的监狱主吧?然后拉雯妲含蓄地敲了敲狭窄牢房的门,回答我:“客人是囚人。”

      ……真是历代以来待遇最惨的客人。

      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坐在伊戈尔的位置上,转着他的钢笔,他的秘书安静地站在我身侧。牢房周围放置满处刑的工具,全都锈迹斑斑,看起来恐吓意味大于实际作用。我试图从这个环境中侧写出客人的性格:被压迫却不惧压迫,被恐吓却不惧恐吓,反抗,叛逆,不惧强权。以及百分百又是一个倒霉鬼。

      拉雯妲把客人呼唤到房间内。

      正对着桌子的牢房出现一阵轻烟,烟雾散去,模糊的身影逐渐出现。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穿着囚服的少年。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眼神停留在我身上,拉雯妲也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先开口。

      我顿了顿,说出那句开场白:“欢迎来到,天鹅绒房间。”

      “许久未见,雨宫先生。这次重逢,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这座牢房的出现,以及你身上穿着的囚服,一切都意味着你再度成为命运之囚,有极端的危险在靠近,蓄意要谋害你的未来,在这之前,你内心的反叛正在叫嚣着……”

      拉雯妲暂时说明了情况。她看向我:“这位是,我为您寻来的真正掌管命运之人,这段时间将由她代理天鹅绒主人一职。在不远的未来,我们会像以往一样,继续为您提供协助,度过未来的浩劫。”

      她手持记录人格面具的名册,皮质封面上有幽暗的蓝光一闪而过。

      “…我的名字是阿伽门农。”我漫不经心玩着伊戈尔的钢笔,“和伊戈尔那个阴森的老头不一样,我不喜欢说一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简单来说,现在的情况就是你又遇见了足以毁灭世界的浩劫,在未来将要度过重重难关。我呢,为了确保这个被人珍视的世界不受毁灭,会给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阿伽门农是在他死后,由西西弗斯进化而成的人格面具,黄金的权杖国王,更强大、更有力。对我来说也更无用。现在借用的名字,也算是首次派上了用场。

      雨宫莲露出在思考的表情。我等待他的回复。

      没想到他不关注命运,也不关注浩劫,只是问:“阿伽门农?好绕口的称呼。”

      ……他胆子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大,也要口无遮拦。毕竟在这里大家都对我毕恭毕敬的,听他这样对我说话,一时间觉得很新奇。

      “你要是觉得难念,也可以和拉雯妲一起叫我主人。”

      “……”

      “现在不难念了吧?”

      他顺从地点点头。

      我得到了天鹅绒房间主人的权限,可以翻阅他的人格面具目录和具体数值。在他之前的旅程中,收集到的目录大多都满了,没剩下几个空白,上面有记录他使用最多的persona,名字是伊邪那岐大神,我问拉雯妲这就是他的伴生人格面具吗?拉雯妲说不是。

      “而且为什么……魔罗的等级和所有能力都是99?”

      拉雯妲平静地说:“可能是看起来比较宏伟吧。”

      雨宫莲无辜地点头:“因为觉得很有趣。”

      ……
      没收,统统没收。

      梦境和现实时间的流逝不一样,很快,就要到他苏醒的时间了。我最终的决定是只留给他伴生人格面具,其他的让他自己重新慢慢练,临离开前他斟酌了一会,问:“如果遇到了不可战胜的敌人——”

      “那你就呼唤我的名字,寻求我的帮助。”我说。“我不是真正意义上天鹅绒房间的人,可以在现实给你提供更具体的帮助。”

      拉雯妲小声说:“然而这是不合理的……”

      雨宫莲点头:“明白了,打不过就喊主人是吗?”

      我:“……”
      我:“对。”

      到时间了,我不想和他说话,赶紧把他赶出去。拉雯妲还在翻那本【伊戈尔主人交代的任务清单】,似乎没能在其中找到阻拦我干涉现实的条例。她最终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在这之前,还需辛苦您听候客人的召唤。”

      她最终将我的人格面具阿伽门农登记在册。
      但其实我的人格面具没什么攻击性,比起那个伊邪那岐大神如创国之举的来伤害说,更接近于对阴影的威压和恐吓,也就是控制类,不会对他正常的战斗产生影响。(实话说那个伊邪那岐影响更大好吗,我直接按照伊戈尔清单要求从目录里划了一批超模人格面具名单)

      总之在送走他之后,我的代理天鹅绒主人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我回到现实世界中,安心地补觉。一觉睡到下午,我今天没有旅行计划,打算去排一排近期热门的HAPPY PANCAKE松饼店。去到店里的时候满人了,只能留下邮箱地址,等待他们漫长的叫号。

      这段空余的时间,我在银座周边乱逛。

      银座的伊势丹依旧人满为患,没走一会儿,大片黑云飘过,七月的天一下子阴沉下来。我有预感暴雨来临,找了个有屋檐的地方躲雨,果不其然,三分钟后,夏季闷热的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今天走的路有点多,右腿又开始隐隐作痛。七年前那场高烧的后遗症至今还没有痊愈,像是一道烙在我体内无形的伤痕,每向前走一步路,都在提醒我那一段惨痛无比的经历。都在提醒我回想起他。
      我将身体一部分重量压在手杖上,感觉好受一些。

      暴雨被风吹了过来,横斜的雨滴稍微打在我的脸上。我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任细碎的雨一点一点沾湿我的头发,安静地望着城市的雨景。就算和乡下令人感到安宁的雨不一样,城市的雨也有自己的独特的风格:远处传来模糊的广告声,撞向玻璃窗户的乌鸦,雨中游行的示威者。

      一把伞忽然盖住了我的视线。

      我抬起头,看见的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少年,穿黑色polo衫,水洗掉色的牛仔裤。我说,谢谢,但是不需要。
      他单肩背着书包,书包忽然钻出来了黑猫的脑袋。

      猫好奇地问:“莲,这是谁啊?”

      莲?我对他的长相没印象,但对他的名字有点印象。
      短暂思考了几秒,我回想起来现今天鹅绒客人的名字正是“雨宫莲”。我们在昨晚的梦境中有一面之缘,他应该是认出我来了。

      名为雨宫莲的少年和我对视两秒钟,首先移开视线,低下头,落在我的手杖上。胡桃木,银质,底部有明显的磨损,他表情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我笑了笑:“怎么,没见过残疾人吗。还是说指引者从老头换成瘸子,本来就不高的可信度更低了?”

      他再度看向我。黑框眼镜后的灰色眼眸藏有一种锐利的危险性,他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但还是一言不发。

      猫接连不断在问:“莲,她在说什么呀?怎么都听不懂,吾辈没见过她,她是谁啊?”

      “……”

      “你的猫还挺吵的。”

      “什么——竟然说吾辈吵——等一等,怎么你也能听见吾辈说话啊!而且表情还那么冷静?!”

      他是心之海孕育的生命,我不可能听不见它说话。更何况,我早就遇见过会说话的黑猫了。

      雨宫莲沉默很久,终于沉默出了结果。他神色凝重地向猫介绍:“这是我的主人。”

      我:“……”
      猫:“……?”

      我想冒着暴雨离开这鬼地方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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