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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解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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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上前来,难道想驳了萧御史的面子不成?”
周虿恶劣地把压根不在场的萧谨润摆上台面。
这让魏萧氏也很是尴尬,心下想着这位公子可真没规矩,女儿可千万别瞧上他。
想着,她不放心地侧头看了眼坐在自己右旁的魏滢,正好瞧见女儿朝着周虿翻白眼,顿时心下大松口气。
“献丑了。”
末座上的青衣书生缓缓站起身,温和有礼数得朝着魏萧氏作揖一礼。
魏芙不禁望过去,瞧见是位身形挺拔如松的青年,面如冠玉仪容清雅。他虽然衣着没有在场的公子们奢华锦绣,但衣衫整洁妥帖,反而更引人注目。
不光是魏芙被吸引,就连魏滢也是满脸惊艳。
崔玉拢袖坐在案前,面前摆的七弦琴正是周虿带来的。
周虿显然是故意来挑事的,所以他选的琴也不会是把好琴,果不其然,当崔玉指尖刚拨出几缕音弦,便断了一根。
大家见状面面相觑,其中有人嗤笑道:“这哪是弹琴的力道,倒像个持锤擂鼓的莽夫!”
“这崔玉祖上据说还真就是个杂耍卖艺的武夫。”
“太可笑了。”
窸窸窣窣的嘲笑,终于让崔玉得耳尖泛起了尴尬的嫣红。
魏芙瞧着他孤零零坐在案前,折颈听着周遭嘲弄的样子,不由想到了自己。她当下心头一热,转而跑去远处的冬竹,摘了片叶子抵在唇上,边吹边隐匿在假山石后。
她吹的是六弦可弹的曲子《追云》。
崔玉方听到这个曲调先是怔了下,而后微笑着重新跟着抚琴弹奏起来。两人从未见过,但意外地在这首曲子上合作得天衣无缝。先前还在奚落崔玉的人,眼下都忘情得投入了进去,魏滢的目光便越来越迷离地盯着崔玉瞧。
等到曲终,魏芙担忧会被发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丢了叶片开溜。
这件事后,魏芙给府中的家丁塞了点钱打听到这崔玉的来头。
得知这崔家祖上确实是穷苦出身,后来又当了行脚商人,直到崔玉这里才出了个读书人。他也争气,一面去茶楼弹琴贴补家用,一面寒窗苦读。后来高中,进了秘阁当了个从六品的修撰。
父亲早亡,如今家中只有个寡母健在。
真是上进又合适她的家世。
魏芙知晓自己如要嫁去高门大户概率很小,就算有顶破天也是个贵妾。倒不如嫁个上进又刻苦的小官,当个能掌家的主母。
她有了这个想法,便专心致志地去对付崔玉,制造机会。到夜里常洵登门请她去东苑,被她婉拒。常洵摸着鼻子回去交差,“大爷,她来不了。”
“为何?”
萧谨润长身玉立在书架前,听到他的话,翻页得动作顿住。
常洵不好意思地支吾片刻,硬着头皮回:“就,就女子每月要来的那种事,今日不巧遇上了。”
“哦。”
萧谨润合上书籍,对他说:“前日皇上赏得补血益气的药材,你命厨房熬煮后给府中女眷们都端去一碗。”
“是。”
常洵心里暗笑。
他家主子可真够嘴硬心软的,分明是要专给表小姐的非要把全部女眷都顾上,实在欲盖弥彰。等补药送到西苑,魏芙望着蜜褐色的药汁心中直泛嘀咕。
这萧谨润是不信她来月信,怕出什么乱子,命人送来碗避子药巩固吗?反正她也不想真有,于是抄起药碗一股脑全吞下肚子。吃到嘴里觉得味道比之前吃的药 ……甜?
她吃过后,东苑那边也消停了几日没来传她去。
魏芙在这段时日里得知崔玉经常会借故来萧府拜访,好似在找赏梅宴当日替他解围吹曲的人,于是特地塞钱委托府中的家丁去崔府传递吹曲人的下落消息,并提示他到了庙会当日兴许能碰上。
等到了庙会那日,萧谨润恰好被宫里传急召入宫不在府里,魏芙大喜,换上赏梅小宴当日的衣裳,戴着面纱偷溜出门。
庙会热闹,人声鼎沸。
魏芙就靠坐在湖心亭,望着湖畔的璀璨灯火,幽幽吹着追云曲。
吹到一半,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那人也不惊扰她,就等着一曲毕才开口问:“姑娘吹的可是追云?”
魏芙骇然回头,“是。”
崔玉乍见她葱白指尖夹着的叶片,不由惊喜问:“姑娘可是萧府中人,半月前的赏梅宴是姑娘替在下解的围吗?”
魏芙佯装疑惑,又回想一番笑着颔首:“是你呀!琴修好了吗?”
“那不是我的琴。”
崔玉不由笑了声,面上洋溢着欣喜。
魏芙轻咦了声,“可你怎知当日替你解围的是个女子?”
他脸一红,指着她指间的树叶,“上头也印着姑娘的口脂,当日匆忙未能寻到姑娘当面道谢,实在有憾。在下崔玉,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魏芙。”
魏芙,他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觉得甚是好听。
“魏姑娘,可愿赏光和在下一起逛逛?”
崔玉说这句话时,竟有些结巴,耳尖越来越红。他唯恐会遭拒绝,但又觉得就算拒绝也没有关系。瞧对方虽然衣着简单质朴,但举止谈吐想必是萧府里有些地位的婢女。
大户人家的婢女也是心比天高,高攀不上的。
他虽然入仕,但家中贫瘠。
想到这里,崔玉有些自卑了。
魏芙瞧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不由笑道:“听说月下庙香火鼎盛十分灵验,我正要去瞧瞧,若崔公子愿意便同行吧。”
听到这话,崔玉黑眸露出光亮,连连点头。
月下庙是求姻缘地,人群络绎不绝。庙前的参天古树上挂着各色祈愿牌,红线互相缠绕。这在当地有个很有意思的游戏,只要在月老跟前进了香油钱便能去姻缘树上抽根红线,红线另一端或空或有祈愿牌,抽中牌子便可一观心愿。
“要不要试试?”
魏芙转头问崔玉,后者笑着点头,并去付了两人的香油钱。
两人各挑了根红拉扯,越扯越紧最后竟发现红线两头恰好被彼此攥在手心里。这是魏芙没想到的,不由震惊地盯着崔玉。
崔玉看了看红线又望向她,不禁笑起来。
满街花灯璀璨不如他这一笑来得耀眼,仿佛是天上月落入到怀,明亮温润。恰有夜风拂面吹落她脸上面纱,面纱凌空飘荡落进崔玉的怀里,他伸手接住后抬眸不由一震。
魏芙立刻背转过去,“糟了!”
“怎么了?”
崔玉不解,便听她说:“阿芙曾发过誓,不在外男面前摘落面纱,若被瞧见便要嫁给他的。”
崔玉错愕之余倏地握紧手中的细软面纱,忍着胸腔里起伏不定的跳动,突然郑重地向她作揖一礼,分外真诚地说:“小生崔玉,家主京城桃巷。家父早亡,如今和寡母相依为命,如今任职秘阁修撰,月俸禄三千六百文,良田……”
一句话把身家全给交代清楚了。
魏芙不禁被逗笑,转身道:“傻瓜,我是逗你的。”
崔玉怔了片刻,却把腰肢弯得更下了,柔声答:“我……不是逗你的。”
见久未得到答复,他抬起头见魏芙错愕地盯着自己,不由心中愈发慌乱。他不免懊悔自己那番话,显得十分的登徒子。
他并不抱希望等着被婉拒。
可瞧着他一脸真诚,魏芙突然有些心慌起来。崔玉若是市侩些,不要这样单纯诚恳她兴许还能觉得心里过意得去,可如今觉得胸腔里发闷起来,她无端端想到那些夜晚和萧谨润在榻上纠葛的画面。
他是清澈的水,而她是滴了墨的浊液。
魏芙张嘴想要说什么,忽听背后传来声令她头皮发麻地呼唤:“魏芙!”
浑身血缘似顷刻凝固住,她僵着脖子回头,见一辆黑檀木垂珠马车停在不远,常洵坐在车前架着马。而撩开幕帘的萧谨润,正一脸阴沉地盯向她和崔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