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潘多拉魔盒 ...
-
就在这个焦虑、困惑同步上浮，未知的庞然大物展现出其冰山一角的时刻，她的插手又使得本就称得上骇怪的现况更添几分诡谲。
中肯来讲，至少在符泽川所看来，孙乾丞的确拥有着他人所不具的智慧，无论是先前替自己解围，在合照梯下的起疑，还是加入学生会前的演说，每一条都足以证明她是位虽然怕生，但仍具备一定洞察力与胆识的受考验者，或许还值得被称作可靠。
但是现在……不对劲，明显有哪儿不太对劲。尽管刚刚的表现大致符合其所自述的背景，可依然令符泽川内心的警笛不止地爆鸣。
反常即关键。江兰的这句话今早不止一次地在耳朵边重现，来自代行者的忠告不免地令人心生抵触，但在此刻，符泽川依然不能对其视而不见。
——孙乾丞明明曾亲口所说打算脱离家族的桎梏，现在却反倒直言不讳地剥解起了神秘的面纱，并反复向他和秦天璇强调隐秘其中的益处，企图引路。
她的表情、动作中并无过多激动的要素，甚至语言里也未见狂热，但符泽川清楚，自己第一天所见到的那个孙乾丞并不是这个样子……举个例子形容的话，面前的这个人其实更像刚经历完一场鸡尾酒派对以后的状态，性格更加主动，语言则变得直白、不加保留——简直与微醺无异。
——为什么？总不能是熬夜的负面反应吧？？
难不成是恐惧症状？可搞笑的是，能顺带让人免费买醉的恐惧又怎么可能存在？正常的前因后果不应该是完全反过来的吗？？
“……别把这件事和其他任何人说，我已经有了一个揪出代行者的计划。”秦天璇擦拭了一把额间生出的冷汗，她没有对孙乾丞的邀请做出肯定答复——但显然也未否定。
“代行者之所以行踪难定，是因为有审判庭中无形的规则在前为ta作掩护，那我们何不选择出手干涉这秩序本身呢？”
符泽川停下了飞快运转的思绪，将视线投给了她。无论如何，秦天璇也算拥有这方面的天赋，过分轻视她才是愚蠢的决定。
“毫无疑问，那个白裙女生在这里起着一定作用，而我也清楚她的弱点，兴许能借此除掉她，部分审判庭的规律就也随之遭到破除了。”秦天璇道，“而与此同时，我为宿舍那些人制订的门禁便会派上用场，先在每间房门底下系上一条细线，然后只要让巡逻的方杉暂时离开一阵，故意卖个破绽，事后就能找到是谁耐不住性子跑了出去，那个人便无疑是代行者。”
算是明智的做法，同样，这也是仅有秦天璇能够实行的计划，只要运气站在她那边，就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同时满足【找出真相，揭开谜底】与【最终答案将服从多数人的意见】，让所有受考验者满足通关条件。
然而，真的会那么幸运？
据江兰的动作来看，她明显能够操控NPC为她做事，万一作为代行者，除此外她还拥有其他权限呢？如果她提前做好准备，并埋伏了陷阱呢？还有技能，只要苏醒得够快就能与睡眠时间相重合，从而难以让人看出破绽……不确定项本就够多了，秦天璇那个门槛细线的古典方法更是让整个计划都淳朴归真到了简陋的地步。
除了顾虑，至此符泽川脑子里还是萦绕着江兰的言外之意以及【团结合作，同舟共济】中的古怪。如此强烈的违和感却无法被清楚表达，简直就像泅于沼泽之中，寸步难行的压抑。
“我会帮你的忙。”符泽川道，简陋就简陋吧，目前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案了，情报无价，此时能摸清江兰的底细才是最重要的，“具体要怎么做？”
再说……走一步看一步也要比什么都不做要强，若从江兰的行为中真能看出有什么苗头，他也仍可以见机行事，从中作梗整个瓦解掉秦天璇的计划，再以此为契机回应江兰的结盟请求。
“白裙女生正被其他学生孤立与霸凌，我们可以给它再浇一把油。”秦天璇权衡了一切利弊，然后回答符泽川，“然而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
“我不清楚，就这件事上我也不算是熟手，但，就仅限这一次。”符泽川答，“就这一回，你我都管好自己，也不算多难吧？不愿意的话，以后还能接着井水不犯河水。”
“……呵，这可再好不过了，我也不想跟一个货真价实的杀手混得太近。”
符泽川伸出拳头，秦天璇见状则是往那上面握了一下，而不是碰拳，这场合作似乎从开始起就注定是要鸡同鸭讲。
“我还会去找其他人帮忙，两小时后，我们再回到这间教室来查验结果。”
交代完该交代的，秦天璇这就要往宿舍方向走，可是不料刚出门，就正好撞上了急急火火跑过来的莫英，对方还一脸的急促……大事不妙了，不知怎的，她的表情就带给秦天璇这样一种强烈且不详的预兆。
“呼……总算找到你了……宿舍那边出事了。”莫英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方杉，他在刚才……试图猥亵丽莉，还打伤了阻拦的歌霏和林柏宇……他们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们，正需要你。”
“什么？！”
符泽川也循声出门，两人对望了一眼。
【早晚你会为你那半吊子的能力付出惨痛的代价。】
——预言真是实现得令人猝不及防啊。
-
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等待宣告的计划，心急如焚，止不住地去想，这些人怎么就是如此的不争气？
哭声，在秦天璇赶到宿舍之前就传入了她的耳朵。当看到那几张才认识不久的脸时，她莫名停下了奔跑，反倒是心如止水般平缓地走向那纠纷的中心。
走廊两端，任芮欢撇着嘴看着她，她那女伴没有眉毛也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憎。歌霏流着眼泪冲过来拉起她往前，那只手冰冷而潮湿，一定用来擦过鼻涕和眼泪吧，也令人心生厌恶。董耘整理着围巾，用一种使人感到窝火的神情看着她。江兰用手指卷着头发玩，纯粹看热闹的模样让她恨不得痛骂。
终于，见到了受害者，通过敞开的宿舍门，可以看到衣衫不整的丽莉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摩卡还在身边安慰她。
林柏宇仍挡在要进门的方杉面前，后者看到她来了，居然反倒一副轻巧。
“你不再能进去了。”林柏宇高声强调道，左脸上添了一块淤青。
“我只是去拿我的衣服。”方杉确实光着上半身。
于是葛洛丽娅从林柏宇胳膊底下钻进去，真的把那件衣服宣泄似地团了团丢到方杉头上。尽管语言不通，可她既不瞎又不聋，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套好了上衣的方杉无言地向葛洛丽娅做出一个怎么你也跟我对着干的动作，换来的却是对方一个鬼脸。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才离开的多点功夫就来个这档子事，任谁能不生气？秦天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起他。
“就，如你所见。”可方杉的语气竟没有带着半点愧疚，“我就像你吩咐的那样结束了守夜，而就在那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有些人就是注定无法为这个集体献出任何力量的。”
秦天璇几乎要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所以我强迫她用‘服务’来换取食物与安全，又有何不可呢？除非她想让你写下她所占有的一切资源。”
一股天旋地转般的恼怒与无力同时席卷而来，秦天璇明白如何控制一群手无寸铁的人，却没法控制像符泽川那样的独行侠，像孙乾丞那样独具慧眼的学者，以及，像方杉这样，真正有能力去推翻她的暴徒。
他愿意屈从于她的统治，就是提早打好算盘为了有朝一日从她的统治中汲取好处。
而秦天璇，注定无法拒绝。因为失去方杉这个大块头就相当于失去了手里最有力的威慑，届时，她肯定会被群起而攻之。究其根本，居然是她亲手将自己置于了如今骑虎难下的窘境上！
“我谴责你，方杉。”秦天璇有些颤抖地说道，可那声音确实越来越小，“然而我无法阻止你，我怎么能阻止你……”
“给我把持住场面！莫英！”她将头撇向了另一边，意图不让任何人注意到逐渐爬上她双眼的怒火。
“就这么完了？！你得把那家伙赶出去才行，秦天璇！他对于丽莉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威胁！”林柏宇朝她吼道。
“放心好啦，我又不会一直逮着一片墙尿！”方杉还流氓一样笑嘻嘻的，“毕竟我也是才发现，其实我们这儿美女还蛮多的嘛，哈哈。”他甚至还想用伸手指去挑秦天璇的下巴。
“你不做！自有人去做！”
摩卡从床上跳下，飞也似地冲出来，随几片玫瑰花瓣落地，她右手上立刻多出了一把蝴|蝶|刀，银发少女将它转得如银轮，马上就直指方杉的要害，“滚出去。这是命令。不需要征得她的同意。”
“……停下，摩卡。”秦天璇身处在这个漩涡正中心，有无数道怒意与她擦肩而过。
“……切！”后面，董耘已经制服了服从秦天璇命令拦路的莫英，并把她背过身按到了墙上，靠近过来的其他人正逐渐把后面的整条退路都全部堵死。
“我说了，停下，摩卡。”因恼怒而浑身颤抖，像有一个泵不断地从肺里往外打气，感觉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炸开，但秦天璇还是尽可能高地仰着头，尽可能保持着冷静。
“这话不是要对方杉的所作所为置之不理，而是我们暂时还需要他。我在早上，就在刚才，与外出调查的孙乾丞进行了情报交流。”
秦天璇的语气开始趋于平稳，眼里却愈发得涌现出血色，“我们已经制订出了一个最好的计划，假如顺利的话，就能跳过等待救援的日子，直接带我们前往梦幻岛。”
“在女校中有一位白裙的女生，据我所知，她目前正处于被霸凌的状态。”
“什……什么……”一听这话，林柏宇神色中却浮现出了一丝恐慌。
秦天璇接着道：“而我们计划的核心，便是催化对她的霸凌，最后的结果或许能让一些进展得以顺利实现。”
“……你不能那样做。”林柏宇盯着学生会长，竭力试图改变什么，尽管他自己也清楚，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只是一个NPC。”秦天璇再次向人们强调这一点，“别把它看成是加害，把它当作是一个选择！”
“离她下次上课还有两小时时间！按排课表看的话，错过这次机会就要等到下周了！失去方杉会让我们丧失优势，算我……恳求大家了，我们就等到梦幻岛上再去声责他如何？”
真是一个合适的理由，外在的大的矛盾总是能够化解内在的小的矛盾。在群体利益下，丽莉所遭的侵害立刻显得不值一提了。
梦幻岛，梦幻岛，这三个字肯定真的有什么魔力，当有谁一谈到它，其他人的眼里就变得只能装下它。
“到时我来把这件事报告给梦幻岛！”歌霏暗中拉了一下秦天璇的手，“我们不会允许方杉就这么逍遥法外，到时候他一定会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而从现在起到那时，我们需要忍耐，需要保证丽莉的安全，更需要限制方杉的行动。”
“就由我和……”秦天璇在人群中挑了一圈，学生会的人会显得没有说服力，任芮欢不放心，她那女伴更别提，孙乾丞没在场，董耘太狡猾，摩卡又太难以琢磨，“江兰一起来监视他。”
“嗯，我发誓不再有人会因此受伤。”金发女郎立刻地回应，必要时，她总是这么通情达理而又平易近人。
“而……”秦天璇转过身，却看到摩卡已经把刀尖扭转了一个角度，选择对准了她的喉咙。
“别再把你跟你的那些傻逼事带到无辜者的头上来。”她收回刀，“这次行动我会帮你。但肯定要离方杉越远越好。我已经不想看见那张脸了。”
说完，摩卡径直地离开，方杉也挠了挠头，特意等了一会儿，再跟着消失了踪影。
只有被晾在原地的秦天璇，被冒犯被僭越与被侮辱被威胁的愤怒直线上升。
“没事吧，小璇？真是太可怕了，怎么会发生这种……”
挑在这时候搭话的人忽然显得尤其可恶，歌霏的身影正逐渐与记忆中堂弟堂妹他们落井下石嘲笑的身影相重合，恼火吞噬理性。
【没事吧，小璇姐姐？天哪，怎么有人在你鞋子里放图钉呀！真是太可怕啦！哈哈哈哈——】
“啊——！”
手上立即传来热辣辣的刺痛反馈，被一巴掌重重打在脸上的歌霏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诶？”
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身体突然变得不受控制？？秦天璇眼前的一切色调好像变暗了两度，来自外界的声音均犹如隔着水面，咕咚，咕咚，有什么东西在鼓膜上来回走动，闷沉，失真，杂音贯耳。
“我……我……”就连她本人都无法相信自己刚做了什么，秦天璇缓慢地低下头，那只余留着疼痛与麻木的手正颤抖不止。
歌霏看上去难过得很，但她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转头就走，只剩下哭声在楼梯间里回荡。
“我……打了……她？”最后，就连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堪，秦天璇没能意识到这是因为自己也流下了眼泪。
董耘早已松下了制服的手臂，可莫英依然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是啊，那时的她们多开心啊，怎么就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了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