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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了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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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再次想起与许生的约定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这并不能完全怪罪于我,因为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那日醒来,便再难入睡,最后是在浅梦中疼醒,人的身体是有记忆的,这种记忆深于大脑,最难把控,也最难忘却。我知道这是来月事了,实在是不巧。同样糟糕的是,我搞脏了这床新换的被单。
这些日子,我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煮饭熬药,擦汗喂食,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未闻半句怨言。作为一个好心的陌生人,她居然可以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我的再生父母了。
扶岺。
她叫扶岺,这是她师父取的名字。她很厉害,与我一般大的年纪,继承了师父的衣钵,现在经营着一家药铺,到处给人走访治病。
山中有道,万里扶光。
或许我该思考一下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至少目前我也该为我的恩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成功被安排了一个任务,内容简单却很重要,那就是照看好院子里的药草,每日给它们浇点水,这些可都是阿岺的宝贝。
我叫她阿岺。
她叫我小姐。
“小姐,换上这件衣服吧。”阿岺对我说道 ,“我这两天给你买的,已经洗好了的。”
“应该是合身的。”
阿岺帮了我很多,她帮我打听了许生的店,听说他的名声挺响,一听便知,看来是生意已经做起来了,还做得不错的样子,已经不需要我帮忙了,但不管怎样,我都得去登门赔礼道谢。
前天阿岺不在,我自己出门了一趟,但没走多远。方圆十里,屋宇错落,长街短巷,不小心便会迷了路。我只敢在附近兜圈,认得了一棵枯枝败叶的参天美人树。
傍晚时我念起回家,那时阿岺也回来了,只是守在门口。
她说,我就这么不见了,还以为是我不告而别了。
我说,不会的,要走我肯定告诉你。
绝对不像你的师父。
后面那句话我没说,怕提起她的伤心事。
而现在,我们正准备一同前往,阿岺叫我换上男人的衣裳,说我出门最好还是要乔装一下自己。
我不解。
“有人拐卖良家妇女。”她一本正经说道,只是眼神略有躲闪。
“竟有此事。”我惊叹道,“难怪你总是一身男装。”
……
“什么意思?”她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
见她脸色阴沉下来,我的音量不自觉调小。
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她似乎生气了,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
“我是男的。”
?!什么?
她……她……他……阿岺是男人?!
难怪……难怪我以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们之间会更亲近一步,可他对我从始至终都是客气疏离的。
原来人家是在避嫌啊。
本以为他已经不想再看见我,没想到他就在大门口等着。
只是不愿多瞧我一眼……
他今日将及腰的长发高高束起,用一条水蓝色绸带,挽成整齐端庄的发鬓,搭配一身青长衫,突显出俊俏的小白脸,眉目如画,雌雄莫辨。
我简直是愚蠢至极。
是我先入为主了,见到这种类型的美人就自动将其认做是女性。
偏时留长发的男子实在是少数。
一路上,我跟在他身后,我们一句话也没说,气氛比以往都要尴尬。
要知道,我的月事带可是……
不不不,我使劲儿摇头,阿岺是大夫,医者面前无性别。
我决定要打破沉默,向阿岺道歉。
“那个……对不起啊,阿岺,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时间道不出原由,只能干巴巴地表示歉意。
“嗯。”他回应了我。
我还想开口,却见他说:“到了,就是这里。”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门口是熟悉的门口,楼房是预想的楼房,只是头顶上的匾额赫然刻着“布衣坊”三个字。
我疑惑问道:“你确定是这家店吗?”
“嗯。”他点头,“张嫂没必要骗我。”
我自是相信阿岺的,可那个许生卖的不是鞋吗?
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直接进去问,但是没开门……
我以为他的生意有多火爆,还特意赶早来,结果门都没开……冷冷清清。
我回过头跟阿岺说:“阿岺,你先走吧,你不用管我,你的正事要紧,我自己一个人等就行了。”
他几乎每日都会起早去药铺,今日是为了陪同我,特意起更早些。
阿岺沉默半晌,道:“你要在这里等吗?”
“嗯。”
“那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我们一路走来,花了不到十分钟,这里直线距离小宅估摸着不会超出一里路,我指定找得着北。
实在不行,我也长了嘴。
“我知道。”
“好,我知道了,晚点我会过来接你,如果你不在这里,那就是在家吧?”
他投来期待回应的目光。
“嗯。”我笑着点头。
阿岺走后,我等了好一会儿,蹲下起身,欲敲门,门就开了。
果真见是许生。
多日不见,他的头发还是有些蓬松凌乱在的。
许生侧身倚靠在门,双手抱胸,浑身一股慵懒劲儿,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你,探究你。
“你是谁,大早上的,干嘛站我门口?”他马上质问道。
我上前走一步,抬手作揖,说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段话。
“你好,许生,我是特意替我姐姐前来,向你赔礼道谢的。”
“哦?”对方对我的操作表示迷惑,“你姐姐是谁?”
我解释说:“就是前些日子,进了你的店,你送了她一双鞋的那个。”
他看着我的脸,陷入一刻沉思。
不是吧,这就将我给忘了?
“你不记得了?”我问道。
“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不守信用的家伙吧。”他语气中略带埋怨。
“你是她弟?”
他走下来,在我身边转了一圈,最终停在我面前。
“难怪我说怎地见你这般眼熟。”
我附和一笑:“是吧?”
他又问:“方才与你站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个人跟我一起?”
“我看见了呗。”
“你怎么看见的?我没见着你。”
他指了指二楼,道:“我刚睡醒,瞅了眼窗外,就见有两个人。”
“那是你姐吗?”他问道,“你们远远看过去,挺像的。”
“我们像吗?”
“我就瞧了一眼,你们的衣服发型大差不差。”
“衣服一样,怎么会是我姐呢?”
“你姐姐可以女扮男装啊,我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并不奇怪。”
……
他这话说的我怪心虚。
他又评价一句:“说不定她穿的还是你的衣服。”
我受够了,否定他:“他不是,他是……他是我表哥。”
“你表哥?”他皱起眉头,“你表哥都来了,你姐姐怎么不自己过来?”
我回答道:“她近些日子身体欠安,但因与你失了约,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便叫我替她前来答谢许兄,并对您表示歉意。”
“我还以为是她怕羞呢。”
“呃……没有哈。”我报以微笑。
“代我向你姐姐问安吧。”
“我会的。”
随后我拿出兜里的一袋文钱,加起来大概有半个大洋。
这是我向阿岺借的钱。许多时候,钱币才是真正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知道我要做什么,许生一只手拦截在半空。
“打住,我不要钱,鞋子是我送给你姐的,现在收钱是什么意思。”
他摆出一副拒绝的模样。
这明显不是我所预料的,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不送钱?”
“啧,你要真想谢的话,不妨帮我看两天店,就当是我给你的工钱。”
他将钱袋推回来。